第31章 幼年往事（十八）
很多年后，纪柏舟回忆起自己当初的样子。
他拿着电话站了很久，直到佣人发现手机不见，他的脸被强行按在地上，镇定剂注射进身体里，他才发出了尖锐的哀鸣，如同坏了声音的百灵鸟，不复往日的柔美婉转。
在四处都是血的地方，他的白色衬衫早已被血液染红，他的嘴唇和眼睛里都是血液，像极了地狱的恶鬼，他被拖行的地方留下血痕，指甲狠劲的挠着地板，指尖也是斑斑血迹，指甲断裂，只留下看不出原来的粉的嫩肉。
最后，也是他将两个佣人的喉咙咬断，看着他们咽了气。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本应该疲累至极，却感觉身体从未如此的有力量，他的掌心凝成一个小球，小球是透明的，又夹杂着一些灰黑色棉絮状物体，这是两个人的灵魂。
血液浸入了木地板，纪柏舟的棉拖鞋被浸湿，白色的鞋被染成了脏兮兮的血色，已经隐隐发黑，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发现自己也是这么脏的。
于是他去浴室里洗了个澡，穿上了胡一以前的衣服，是他之前偷偷拿的，一件黑色的t恤，很宽大。纪柏舟就这么坐回了阳台上，闻闻衣服上的气息，属于胡一的气息已经没有了，但他还是喜欢这件衣裳。
他看见胡一穿这件t恤打篮球，全场的人只有他一个人穿着黑t恤，胡一长的好看，技术也好，在人群里也是最耀眼的那一个，他看见胡一进了一球又一球，四周都洋溢着青春的气息，还有，普普通通的洗衣液的味道，是薰衣草的香气。
这是他第一次，知道了学校是个怎样的存在，同时也知道自己喜欢的人有多么的好。
胡一在他心里，永远是完美的。
他做梦都想拥有的。
纪柏舟一时不知是该哭还是怎么，整个人难得迷茫了起来。
窗外的松柏依旧挺立，天气雾蒙蒙的，淡薄的灰黑色天空看不到一点蓝，扬起的风沙卷袭着灰尘，刮动着树叶，打在纪柏舟的玻璃窗上。
后来他离开父亲，杀了很多的人，他给自己的能力取了一个名字，叫吞噬。
父亲已经控制不住他，他在这个世界找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多次游荡了胡一曾经的那个停车场，也没找到一丝踪迹。
他漫无目的的走过很多地方，胡一去了的地方他找了又找，也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他不记得自己已经多久没有睡过觉，每当夜晚降临，他的身体就会浑身颤栗，无数的悲鸣哀叹声传向他的大脑，是他被吞噬的所有生命体的咒怨声，他的大脑机制强制他忘记很多事情，只有每天的声音折磨着他，每一天夜晚，他实在坚持不住，都会低声喊着胡一的名字，他也不过十五岁，他一遍一遍的提醒自己，要记住胡一，甚至到了病态的地步，他将墙上，地上，都写了胡一的名字，甚至在身体上，也拿刀子刻胡一的名字，只是皮肤痊愈的很快，一转眼就不见了，他在所有走过的地方，都写了胡一，胡一，胡一。
在所有的能证明人存在的地方，都写了胡一，在被火烤焦的树干上，他写下了胡一的名字。
在生与死的选择之际，在哀鸣与沉默的交汇中间，他写下的，是胡一的名字。
纪凌发现他的时候，他依旧穿着白色衬衫，周围都是断肢残骸，他的衬衫难免沾染血迹，脸确是干干净净，一双鹿儿眼直直瞧了过来，拿着砍刀的的手垂在身侧，整个人木讷而沉寂。
纪凌喊了他一声，他才抬起头，细碎的头发遮盖了眼睛，苍白的嘴唇衬着人身体的单薄，他展颜一笑，似是好久没见过活的生物，他说：“你是谁？”
纪凌一时无法言语，他的弟弟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纪柏舟的身上。身上的人有些推拒，纪凌依旧强硬的给他穿上。
纪柏舟说：“我想起来了，你是我哥，胡一哥哥呢，他在哪？”
纪凌的表情瞬间难看了起来，无数寒意四散而出，周围的断肢都结了一层寒霜。
身旁的护卫身体都隐隐发抖，这是所有人的禁忌，是不能说的存在，少爷一听到这个名字，就会发疯。
纪凌仿佛用了极大的定力，才克制住自己，他咬牙说道：“我会找到他的，哪怕他死了，哪怕他成为一具尸体，我都会找到他。”
纪凌在那个夜晚，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了胡一，胡一本可以不用死的，只要他说出自己，就可以在基地里过的很好，但他没有。
他看着胡一躺在仪器台上，胸口微微起伏，月光照着他的皮肤都是圣洁的银白色，低垂的眼睑勾动着纪凌的心。
他的国王雌伏在他身下，他就这么轻易的触碰着他的国王。
可是他最后也没帮助他的国王，他看着他灰头土脸的跑任务训练，像看护一个没长大的孩子，磨一磨他的戾气，好让他更加学会依赖自己。
纪凌有时候想，胡一遇到困难时，想到的第一个会不会就是他呢，如果是的话那他应该就是最重要的，这样的话，会让自己满意和幸福。
但他的国王没有透露过他的任何一点消息，死掉也是悄无声息的。
就这么，死了。
仓促而又符合常理。
纪凌将纪柏舟带到了基地里面，他将新的人类生存据点创建的很好，各个部门都井井有条，按照这种发展下去，他将成为本世纪最伟大的人物之一，所有的幸存者都对他表示感激。
但幸存者们又在唾弃着这位伟大领导人物的弟弟。
因为纪柏舟会杀人。
所有人都见过他杀人的模样，各种残忍手法都有，可以轻轻松松断了人的四肢，把人的灵魂吞噬，让人的灵魂在死后也得到禁锢。
于是很多人请愿，希望纪凌处死他的弟弟，纪凌也再一次，为了人类，放弃了他的弟弟。
勇敢无谓的英雄总会选择苍生而放弃自己的亲人，他亲手将纪柏舟杀了，淹没到了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