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 38 章
“你说什么？”
尽管梁惊淮又重复了一遍, 她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这几日她虽尽量保持镇定，可深夜噩梦连连，总会反复回忆起那些曾经再真实不过的经历。
诏书一旦下来, 她人微言轻想要更改何其艰难，若是逃婚必背上个抗旨不遵的罪名。倘或真要嫁给叶筠，叫她想起他那些行径只觉得恶心, 重来一次再重蹈覆辙，这一生便没有任何意义了。
放眼周遭没有一个能让她相信的人, 她曾想着能靠梁惊淮帮忙取消这门婚事, 可她又不能真的靠他掏心掏肺帮自己。
毕竟像梁惊淮的身份, 与叶筠到底是表亲叔侄, 比起她这个邻舍玩伴亲近许多, 且不一定有办法。
楚王一家为这亲事多方努力, 不惜放下身份试下和秦敦定了亲，显然是做好了十足的准备。
今日遇见叶筠，他也尤其自信, 觉得这事已经没有任何疏漏了。
秦晚晚也这么认为。
直到梁惊淮忽然说皇帝给叶筠赐婚的对象不是她。
片刻失神后, 秦晚晚还是接受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换成谁了？”
梁惊淮看出她眼底不加掩饰的震惊，忍不住想上手捏捏她的脸，为避免被她再咬一口, 只好硬生生忍住了。
“庄如眉。”
“是她……”对于这个名字, 秦晚晚竟也没觉得多少意外, 庄如眉一直爱慕叶筠，两人暗度陈仓, 正经官宦家的嫡女，也甘为妾室，现在能光明正大当世子妃了, 心中指不定怎么高兴。
梁惊淮看她眸光沉凝，辨别不出明显的喜悦来，忍不住问：“你对此是什么想法？”
能有什么想法，只要不是自己就好。
秦晚晚抿了抿唇：“表哥表妹，天生一对。”
梁惊淮这才松了一口气，关于赐婚诏书，是他后来主动请太后想法子更改的。
他漏夜进宫，只跟外祖母说此生非晚晚不娶，太后便让皇帝改主意了。
他这么做，难保不是仗着外祖母的疼爱，可紧要关头，他暂时也没法子了，因为算准了皇帝的心思，知道他会点头，才会如此肯定。
梁惊淮想，如果此举不成，他大概就只能在他们大婚之日抢亲了。
秦晚晚无条件相信梁惊淮的话，只是仍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皇上为什么会同意？”
身旁的少年沉吟了一阵，缓缓道：“也许……是看在跟我的舅甥情分上？”
其实从皇帝决意立储开始，心就已经往肃王身上偏了，世家联姻多有所图，他又怎么会愿意太子人选之外的人党羽众多，威胁储君的地位。
或许一开始，皇帝是乐意给皇孙指婚的，但从楚王与秦敦私下定亲交换庚帖过后，就存了防备之心。叶筠当众表白心意求娶秦晚晚，也不过是适得其反，让皇帝对秦敦生出忌惮之心罢了。
君心难测，秦晚晚一闺阁女子自然不懂皇帝所想，只是现在有些好奇叶筠接到圣旨会是什么反应。
＊
赐婚诏书在三日后由礼部大臣呈送到楚王府，这几日皇帝龙体欠安免了早朝，楚王一直在家中。
圣旨送到时，正和楚王妃商议把府宅各处修葺一番。
一家人整整齐齐跪了一地，听礼部尚书念完圣旨，皆是变了脸色。
叶筠从惊诧中回神，猛地起身高声质问：“陈尚书，你是不是读错名字了？我要娶的是御史大夫家的三姑娘！”
礼部尚书拿到圣旨时也觉得这事挺玄乎，分明先前世子都说了是喜欢秦家三姑娘，怎的圣旨上却写了别的名字。
他料想世子肯定不敢相信，果不其然，叶筠反应比想象中还要大，语气也很不客气。
陈尚书心里略有不满，却也没表露出来，把诏书递到叶筠手里：“白纸黑字写着，臣下怎会认错？还是请世子亲自过目吧。”
叶筠匆匆展开诏书，反复看了几遍上面的名字，都是写的庄如眉而非秦晚晚。
他盯着上面的字良久，仍觉得不可能。
他上一世，分明是向皇帝求旨赐婚，皇爷爷和太奶奶都答应的，那时候皇帝还拍着他的肩膀感叹：“长襄长大了。”
他还沾沾自喜觉得自己是众堂兄弟中最受皇帝器重的，连诏书都是皇爷爷亲拟的，后来他大婚，皇帝更是亲自来了楚王府主婚。
他以为这一世也会遵循前世的痕迹，顺利娶到秦晚晚。
但这道突如其来的诏书，让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和秦晚晚当真是没有可能了。
可是怎么能呢？
他做足了准备，就等着迎接秦晚晚过门，然而满心等待，最后他要娶的世子妃竟然是自己的表妹。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池？
叶筠如遭雷劈，愣愣看着手里的圣旨。
陈尚书清了清嗓子，视线移向楚王妃身后跪着的女子，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庄姑娘如今既住楚王府，那另一道给您的旨意，也不用臣再走一趟，一并给您了。”
然后朝着楚王夫妇拱手：“给王爷和王妃道喜了，如今亲上加亲，可真天大的喜事了！”
“多谢，小儿大婚之日，还请尚书赏脸喝一杯薄酒。”楚王不愧是大风大浪里过来的人，只片刻的震惊便恢复如常，镇定自若与陈尚书交谈。
楚王留下陈尚书喝茶，叶筠仍拿着诏书出神，而被这一波折折腾得说不出话的楚王妃，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侄女，终是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我是没想到皇上会忽然改了主意，如今既已定下眉儿，也照旧操办起来，总不能叫人看我们楚王府的笑话。”
楚王妃一直以来也中意侄女，但从兄嫂过世，娘家日渐没落，无法靠母家助丈夫一臂之力，便想着将来结的亲家好歹能在朝中说上话，对丈夫儿子也有裨益。
哪知在她不考虑庄如眉时，侄女又要成自己儿媳妇了，楚王妃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四下没了旁人在，叶筠将手里的诏书一下拍在案上，脸色阴沉的可怕。
“我进宫去请皇爷爷收回成命。”
他打定主意，作势要往外走，却被楚王妃一把拉住。
“站住！你活得不耐烦了。”楚王妃怒斥儿子：“如今诏书以下，木已成舟，你以为还能更改不成？你这会儿该感恩戴德谢叩谢皇恩，别的什么法子也没了！”
天子一言九鼎，诏书都布告天下了，叶筠敢拒绝，就是抗旨不遵。眼下又正逢立储的节骨眼上，给他们天下的胆子，此刻也不敢说句反对的话。
叶筠紧紧咬着牙，俊朗的面容酝酿着风暴，却无处抒发。
“表哥……”庄如眉走上前来，刚要说话，却被他怒火中烧伸手拂开：“滚开！”
庄如眉踉跄着稳住身形，霎时间红了眼眶，怯声开口：“对不起，表哥……”
美人梨花带雨我见犹怜，楚王妃心疼坏了，把人拉到身边安慰：“眉儿别难过，长襄就是一时在气头上，姨母早先盼着你能长久陪在身边，如今终于实现了，更是不会亏待你的。”
庄如眉眼中积着泪水，闻言轻轻颔首。
皇帝下旨给楚王世子赐婚的消息很快传遍京城，因为早就知晓，本来也没人觉得意外。可是待听清未来世子妃的名字，都傻了眼。
不是说皇上要把秦敦的女儿指给叶筠，怎的转眼就变成楚王妃娘家的侄女了？
个中缘由没人清楚，但这无疑会成为往后很长一段时间津津乐道的谈资。
礼部尚书前脚刚去楚王府宣旨，秦敦后脚就收到了消息，得知到手的世子妃变了个人，惊得险些摔了手里的茶杯。
“怎么会呢？莫不是看错了，诏书上头的名字，不是我女儿？”
下人继续解释：“王府上下都知道了，必是不会有错。”
秦敦还没消化这个消息，背着手在厅中踱步，越想越气：“怎么会这样！不应该啊……别是楚王府自己动了什么手脚，不想娶我女儿，所以才让皇上改了名字吧？”
下人哪里敢接话，把打听来的消息禀报完麻溜的退下了。
且不说这诏书忽然换了名字，这个时候，只怕传得人尽皆知了，他们秦家已经沦为笑柄了。
秦敦一手如意算盘落了空，又气又恼，想找楚王问清楚，又觉得世家们都在看自己的笑话，不好这个时候上门，只能心里暗骂楚王一家不干人事，而后，自顾自的抚着额头伤神去了。
而叶筠因这变故郁结难舒，便约上几个好友上醉香楼喝酒。
旁人不知道还以为他是春风得意，要和他们炫耀，直到周晖看他一杯接一杯酒的往嘴里灌，才察觉这事不简单。
“世子大喜，怎么看着如此苦闷呢？”
“先前不是听说世子要和秦家三姑娘喜结连理，怎么变成表姑娘了？”
忠定侯家的二公子笑起来：“这还用说，肯定是世子觉得表姑娘更好，请皇上改了诏书呗。”
叶筠心中烦闷，怒火积存在胸，并不说话。
周晖看他脸色越来越难看，才使了个眼神示意他们闭嘴，然后又劝叶筠：“世子，如今事情已成定局，您就不必伤怀了，世子妃换了个人而已，表姑娘我见过，您知根知底的表妹，不见得比那秦家三姑娘差。”
话是这么说没错，表妹温柔小意，叶筠也并不觉得庄如眉不好，但他本来对娶秦晚晚十拿九稳，不想最后的结果却完全不是自己想要的。
也许真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他上一世并不在意秦晚晚的真心，如今他们之间距离越来越远，以至于此刻会觉得谁都比不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