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身世
那件事儿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檀凌和陆星都在北境待着，小小的馆驿里同时挤下了人、鬼、神、妖四族物种。
檀凌表现出很不愿回天上的意思，想想也是，万朝节才过，正是天庭里诸神云集各方拜谒的时候。檀凌作为泰安殿风头正盛的新锐神官，无缘无故缺席了万朝节当天的大朝会，免不了被人议论纷纷。就算是有上头的关系，不至于被人参倒，但年节里神官之间相互的走动还是免不了。他向来不好这些面子工程，反正旷到一次也是旷，不如多躲些日子再回去。
陆星是个怪人，他在对待神妖两族关系方面，态度很是暧昧。虽然长着张人畜无害的脸，但他那乖巧的皮子下面，却藏着一颗谁也猜不透的心。按照子昭的话说，只要不是陆星自己找麻烦，这个人就绝对不要去动他。
魏娈的身体较之前并无大差，只是会时不时窜出一些难以自控的妖力。半妖找回完整妖灵的事，在四界之内实属头一遭，没人知道这会对正主本身产生什么影响，所以这些天来，子昭是寸步不离的守在魏娈身边。
魏娈的情绪好了很多，时不时的还会和子昭檀凌他们插科打诨，日子仿佛回到了从前。只是，当子昭发现魏娈在背着他悄悄找陆星的时候，他的心又隐隐的揪了起来。
为了守护人鬼两界的平衡发展，酆都会将每一个死去的人都登记造册，他们的灵魂不论是转世轮回还是魂飞魄散，都会有对应的记录。但令魏娈奇怪的是，无论她请陆星查阅多少遍，都找不到香枳的灵魂。不仅仅是在这次殷芗罹难的灵魂里，哪怕是整个酆都登记在册的灵魂，都找不到任何关于香枳此人的记录。
难道……她不是人？她若非人族，那又会是什么呢？魏娈百思不得其解。
除却香枳之死，另一个让魏娈极为震惊的事，便是她在涅槃之前看到的幻境。当时在大火里，魏娈刚刚苏醒，思维懵懂如同孩提。她在内观的过程中清晰的看到了过去的情景，那是她幼时在人族时期的事情，由于当时年龄太小，有很多事情她都记不大清，但这次的内观让她重新记起了很多细节……
“你可能得叫我少宫主了！”魏娈把子昭叫到身边语重心长的说。
片刻安静后，子昭一把捏过来，扯着魏娈的脸皮就揪了两把，没反应过来的魏娈疼得嗷嗷直叫。
“你是真迷糊还是假迷糊了！还少宫主，你咋不直接去当妖王算了！”子昭单手揉着她的小脑瓜。
“我不骗你！我看到了！”魏娈捂着被捏疼的脸嘟嘟囔囔道:“我想起以前的事情了！”
那天在幻境里，魏娈回到了碎叶，她看见小时候的自己躲在草垛后头偷听村民们讲话。大致内容是在议论她的外婆，说其不检点云云。
在魏娈的印象中，外婆是个极沉默寡言的女人，喜欢梳没有一丝碎发的灵蛇高髻，衣裙永远整洁干净，虽然岁月无情，但依然能从她眉眼间看出年轻时风华绝代的韵味，举手投足都透露着与这小小山村格格不入的优雅。
按照村妇们的说法，外婆年轻时钦慕者无数，可她谁也看不上，一直没有婚配。后来一次进山劳作，她很晚才归家，回来后不久就被发现怀上了身孕，人也变得有些神志不清。村里的老人们都说是撞了邪遇见了妖怪，母亲就是外婆和妖怪怀的鬼胎。不过后来母亲健康降生一切如常，时间久了，村里的这些流言也便散了无人再提。
得知此事的魏娈脑袋轰轰作响，母亲是妖怪这件事毋庸置疑，而自己也寻回真身，成了天地间第二只鸑鷟，那综上所述传说中外婆碰见的那个妖怪应该也是只鸑鷟，那……妖王乌丹岂不是！
“师尊就是我外公啊！”魏娈拍着腿嚷嚷。
按理说不论是全妖还是半妖，探灵之下都是可以被查出原身的，但魏娈很奇怪，从她进妖界起，所有人都试不出她的原身，只能感觉到她有一半的妖灵在身体里，为了便于区分，她被潦草的划分到了麻雀精一族直至今日。
这次看到魏娈真身，子昭他们不是没有过关于私生女之类的想法，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故事。不过这么说来，妖王收半妖作关门弟子这件事就变得合情合理起来。
“那以后你得管我叫小师叔～”子昭摸着下巴若有其事道:“你是师尊的外孙女，我是师尊的徒弟，算起来你得比我小一辈，是不是啊大侄女儿～”
魏娈赏了他一记白眼出门去找檀凌，子昭也没心思再打趣，这次鄢炽宫的和师尊的态度让他很是在意。阿娈的身份师尊必然知道，既是自己的外孙女，他又为何要置其于危险而不顾呢？
……
露台上，檀凌依栏而立，夕阳余晖中被柔化的侧脸显得分外忧郁。平日高束的长发随意披在肩头，微风拂过撩起缕缕青丝。他轻轻呵出一口白气，微闭的双眸缓缓睁开，似是峰回路转处忽现的一汪碧潭，沉寂却惊艳。
“谢谢……”魏娈缓缓开口。
“谢什么，到底是没帮上忙。”檀凌淡淡的笑了一下转头看向魏娈:“我之前听说过你，子昭常说他有个好玩儿的半妖妹子，那日在渤邺，我一见便知道肯定是你了。”
好玩儿？这算是什么形容！魏娈不由在心里又把子昭骂了一通。
“有个事儿，我想问问你，关于子昭的……”檀凌的神色有些犹豫。
“我知道，你是想问他，为什么不能再修炼了是么？”魏娈帮他把话说完了。
檀凌点头默认，其实在这次重逢后，他一直都想问这个问题，但总觉得直接问子昭会伤害到他，便一直忍着。
只是这个问题魏娈也不知道答案。
八年前，当魏娈听说游学两年的师兄即将归来时，高兴得整宿没有合眼，连夜上山去采新鲜的菌子煲汤。可接风宴的第二天，子昭就像着了魔一般难以自控法力，失控的妖力冲断了他的心脉，师尊竭力将他救回，可他却失去了过半的法力，并且再也无法继续修炼妖灵。
一开始，魏娈以为是自己的菌子汤出现了问题，但同样喝了汤的师尊和众师兄弟们却安然无恙。
对于这件事，乌丹的解释是：子昭血统奇异，这应该是一种族群型遗传病，总之后来，子昭再也没进宫修炼过。
魏娈曾想过无数种办法让他振作，可后来却发现，那些都是无用功，因为子昭根本就没有任何消沉颓废的表现，依然是从前那个欢脱不羁的小霸王。按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本来也没想过出人头地、叱咤风云，终极目标就是做一个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修不修练的没多大影响。
当然，魏娈和檀凌也都知道，子昭的心里必是还不甘的，只是不愿意被别人可怜罢了。
檀凌默默得叹息着，良久才开口道：“这样……也好～有时候，有些情绪假装的久了，连自己也会迷糊，他现在也许是真的快乐吧……”
在檀凌和魏娈说话的档口，子昭被召进了乌丹的通灵阵。
乌丹在阵中的王座上斜依着，虽然平日里嚣张跋扈，但见到师尊，子昭却突然变得乖巧起来。他将魏娈找回完整妖灵的事一一禀报师尊，但乌丹的脸色却并不好看。
“慧光仙君？”乌丹重复着这个名字：“除了他还有别人知道这件事吗？”
“还有酆都勾魂使陆星。”子昭答道。
乌丹显然对陆星并不在意，只是念着檀凌的名字想了良久。他将一道符令传给子昭，并说出了一个地方，命令子昭将魏娈带去疗伤。
“叫上他一起吧，你们关系好，我想他会答应的。”乌丹吩咐子昭将檀凌也带上，理由是子昭法力不足，难以保障魏娈安全。
子昭虽然不解，但无奈于师尊威严，只得领命。
那个地方他很熟悉，那是他的故乡，妖族圣地——大言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