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极乐
香枳死在了后半夜，走的时候表情很安详，嘴角还挂着浅浅的笑，没人知道她最后的想法。魏娈坐在她床边的地上，土里还留着昨晚没有干透的血。
作为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香枳为魏娈所做的一切都无法用常理来解释，为什么？为什么她要对自己这么好？为什么她会为了救自己，甘愿付出性命？然而这一切，都不会再有答案。
第二天的香堂上，魏娈去的很早，她挑了一个最靠后的位置坐下，不是为别的，她只是不想让香枳白白牺牲，现在的她还没有想好如何解决眼前的困境，她需要时间。除去魏娈，这里还剩下七个女孩子，时间，不多了……
晚饭的时候，魏娈又看见了昨天那个治病的妇人，这里的人称呼那妇人为钱婆。钱婆远远的看了魏娈一眼，魏娈朝她点了点头，但没得到回应。
房里的两个姑娘晚饭后一直在院里散步，不知是在商量着什么。屋里只剩下魏娈一个人，突然，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钱婆蹑手蹑脚得走了进来。
“昨天那个姑娘……死了？”她看着香枳空荡荡的床铺问道。
魏娈点点头没有说话，钱婆不可思议的摇着头:“不应该啊，那姑娘死不了的，我看过她虽然伤得重但不至于……”她欲言又止，因为她看见魏娈正瞪着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帮我！”
房间里静得吓人，钱婆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碰碰跳动的心跳。这么多年来，她遇到过无数可怜的女孩儿，也见过各式各样的逃亡，可没有一次是成功的。拼死的挣扎，换来的只会是更残酷的虐待。
魏娈看着自己掌心越来越清晰的符印失笑，到底……还是要结束了。
这一天，她设想过无数的方法，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再多的精巧算计都是徒劳。没有人会被她的言语所迷惑，因为除了钱婆之外，她根本没有可能再和别人过多的交谈，这里的人顽固迂腐、油盐不进，所谓的道理和诱惑根本不可能撼动他们。就算是有人侥幸被她说动，这里铁桶一般的守卫和重山天堑也会斩断她的生路。
曾经有一度，她还幻想着子昭和檀凌会从天而降扫奸除恶，把她救出魔掌。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想法慢慢便消失了，绝境之下，靠谁都是徒劳，有很多事情，最终还是要独自去面对的。
香枳的牺牲并不能改变最终的结局，如果最后的结局都是一样，那么在这个过程中，谁都别想好过！就是死，也要有人陪葬！
魏娈平生第一次庆幸自己有着人族的血统，因为她可以拥有不灭的灵魂，如果她死去，便会化作这世间怨气最深的厉鬼，把这些早不该属于这个世界的败类，置身于真正的人间炼狱中。
“帮我找一个东西，我不会暴露你的！我以我的灵魂起誓！”这句话钱婆相不相信魏娈不知道，但她自己是真心的。同为受害者，每个人都有软弱和保持沉默的权利，她不奢望钱婆可以如何的帮助自己，只盼她不去告发。
那一晚，钱婆在房子里犹豫了很久，最终默默的走了出去。
人数越来越少，同屋的两个小女孩已经坐不住了，其中一个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一直在低声哭泣。魏娈翻身起来，随手拿起一件衣服团了团，就朝她脸上扔去，那姑娘被这冷不丁的一砸砸得不轻，半边脸火辣辣得疼。她大声斥责魏娈，魏娈也不甘示弱，一句句回怼了回去，说得兴起还推了她一把。
这一推彻底惹毛了小姑娘，三两下的功夫俩人便扭打了起来，魏娈自知体弱打不过那姑娘，便摔碎了身旁的茶碗，拿碎瓷片去划姑娘的脸，两下没有划中，反被人夺了兵器，见势不好，魏娈死死很护住前胸和脑袋，姑娘气急之下恶向胆边生，拿着碎瓷片便朝魏娈腹部捅了过去！
温热的血液流了她一手，见到鲜血的那一刻，小姑娘懵了，她从来没有打过人，更别说这种见血的勾当了。魏娈还没来得及哭，她倒是先哭了起来。
剧烈的动静吵醒了负责看护的婆子，三四个婆子一齐冲了进来，看到眼前的景象也是懵了一会儿，不过她们很快就调整了过来，一边收拾残局一边去叫钱婆来医治。
那个伤了人的小姑娘被揪着头发拖去了别的房间，钱婆来的时候，魏娈已经在床上坐好了，她用手捂着汩汩冒血的肚子，似笑非笑的看着钱婆。
由于受伤的缘故，看守婆子让魏娈休息了两天，直到第三天才让她去香堂。这次她是最后一个到的，按照惯例，她被人带到了路神住的内院侍候。
从前厅到内院要经过一个幽深巷子，巷子里虽然被打扫的很干净，但却泛着阵阵腐臭的味道，青石板铺就的路上，是被水刚刚冲刷过的痕迹。
巷子很深，走到中途时光线变得非常暗，不过好在前方有人提了灯笼照亮，魏娈还在想是谁会一直站在这里掌灯，走进一看，原来是一个人皮做成的人偶，穿着少女的衣服，手里举着杆灯笼。她仔细打量着这个人偶，总觉得有些眼熟……突然，她想起来了！这不就是那天在北境城里勾她入梦的那个女孩子嘛！原来她一直喊自己来的地方竟是这里！
穿过巷子就是内院，内院里守着很多侍卫，是当日那种黑袍红首的护法。魏娈被带进内院后，领路的婆子便原路退了回去，黑袍侍卫将屋门打开让魏娈进去。
屋内的空间要比外头看起来大很多，正对面的是一个屏风，屏风两侧各站着一个柔弱清秀的少年。见魏娈进来，他们面无表情的关上了门，七手八脚的就开始扒她的衣服。魏娈惊了一下，不过也并没有反抗，搜身检查，情理之中罢了。
魏娈的衣服被褪尽，只剩下手中的帕子和腰间的绷带，少年试图解开她腰间的绷带，但刚一揭开带子，腹部的伤口就开始往外渗血，无奈只能扒开一个缝隙向里看了看，又重新缠了回去。检查完毕，他们拿上魏娈的衣服开门出去了。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魏娈一个人，屏风的另一边传来微微的喘息声，那是一种痰阻气道、气过痰鸣的声音，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腐臭，正是巷子里那种。
魏娈穿过屏风来到正厅，就见厅堂高处的椅子上斜依着一个人，这是她第一次正面看到“路神”的样貌。松弛黝黑的皮肤附着在骨头上，仿佛整个身体穿了一件深褐色的外衣。犹如刀刻一般的皱纹深深印在脸上，原有的五官早已萎缩变形，只剩下一双如猎鹰一般锋利的眼睛死死盯着魏娈。
“本尊见过你……”他幽幽开口道。
魏娈抬头勾起了一抹妩媚的微笑:“承蒙大人记挂～”说着她扭起腰肢走近了一些，步履妖娆。
“路神”见到她浅笑盈盈的样子有些惊讶:“来本尊这里的女人多是战战兢兢的，你——倒是个例外！你不怕本尊吗？”
“我不怕，但我敬畏！”魏娈上前，俯身附在他的脚下，学着城门口老者的样子，将额头在地上磕了一下:“能得到路神大人垂爱，是我的荣幸～”
听闻此话，坐上那人咧开嘴呵呵笑了起来，杂乱的胡茬下，一口稀疏焦黄的牙齿泛着阵阵臭气。魏娈又凑近了一些，抬起湖水般清澈的眼睛柔柔的看着他，像一只温顺的小鹿。
突然，一只枯瘦的手死死厄住了魏娈的脖子，力道极大:“别跟我完花样！你有多烈，我清楚的很！”路神狰狞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杀意。
路神看起来虽然是个奄奄一息的干瘦老头，但骨子里却向外渗着狠戾，可以想象，他年轻时应该是个武人。经年的岁月带走了他健壮的身体，却将他身上那股残暴凶煞之气沉淀的愈加浓重。他衰败的面孔下，有着不同于年轻人的缜密和冷静，普通人若想蒙骗他，确实需要费些功夫。
魏娈被掐得几近窒息，她挣扎着抚向路神的手，口里奋力挤出一句“不敢！”。
那只手渐渐松了下来，魏娈倒在地上大口喘气，喉咙里已经开始泛起血腥味。
“我手无寸铁，更柔弱无缚鸡之力～就像这砧板上的鱼肉，任大人宰割罢了～”她强撑着身体爬起来，再次附到了路神膝旁，柔软的小手顺着干枯如树皮一般的小腿慢慢往上滑，路神只觉得一股酥意从趾尖直冲天灵盖。
“大人这些天受累了，今天就换我来服侍您吧～”魏娈说着，一个起身跨坐在路神身上。
柔嫩细滑的皮肤紧贴在路神的胸前，灵巧的小嘴一路吮吸着，从腰腹到前胸再至脖颈。没人可以抵抗住魏娈的挑逗，她有着这四界之中独一份的明艳容颜，浑然如玉琢的曼妙身姿，比人族的女人多一丝媚骨，又较妖界众生长一份清丽。
在妖界的日子，魏娈见了太多妩媚妖娆的女妖怎样勾引师尊，虽然没有尝试过，但她对男女之事早就烂熟于心。加之那些妖精姐姐们一向很喜欢这个半妖小妹妹，见她机灵，就把自己的看家媚术本领都教给了魏娈。
也许是因为这些天真的累了，也许是因为魏娈太过美艳，路神很是享受魏娈的服侍。
“大人觉得如何？”魏娈抬头娇喘吁吁得问道。
“可……”路神的思绪稍微有些恍惚。
“奴家还有好的～”说罢，她俯身吻上了路神干枯的嘴唇。路神只觉得一缕芳香入口，顿感心脾沁醉。
“还有更好的呢～您闭上眼睛……”
路神坏笑着闭上眼睛，就觉腰上一苏，下身被魏娈牢牢攥在手里，整个人像被化去了骨头飘飘欲仙，完全失去了戒备之心。
“这个怎么样啊大人～”
“甚好～甚……”好字未出口，路神便再也说不出话了。
他捂住被割断的喉管愤怒的盯着魏娈，不等他下一步动作，魏娈对准他的颈部又猛刺了几下，他手上疯狂的抓着，魏娈的身上被锋利的指甲生生带下了好几块肉，可她仍旧没有停手。
路神的脖子被划出了一道歪歪扭扭极不规整的大口子，雪白的气管露在外面，还在不住的往外呼着热气，眼珠子死死瞪着，满是不甘和愤怒。
这一幕，魏娈在很早以前人类的村子里看过，那时候村子宰牛，就是这样割脖子放血的。天气很冷，牛就被放在外头，被割了脖子的牛没有死透，依旧能从脖子的断口出粗粗喘着白气。牛是很有灵性的动物，知道将死的它会死死盯着过路人，眼里还在不停的流泪。
这是魏娈最早对于杀戮的印象，后来杀的人多了，她对这些也就没什么感觉了。只是她不喜欢看将死之灵的眼睛，不看牛的，是因为心疼；不看路神的，是因为恶心。
她将箭锋一转，反手划破了路神的眼睛，路神挣扎着扭动身体，抽搐了两下后就再也动不了了。
魏娈一手扶着腹部一手撑地，慢慢站起身来。没了刚刚紧张的气氛，她的精神一下松懈了下来，腹部的裂口开始剧烈疼痛。
她看着手中的箭头疲惫的笑了，那是钱婆带给她的。那日她故意和同屋的小姑娘吵架，为的就是给自己造一个伤口出来。她早就料到会有脱衣净身这种事情，所以把兵器藏在衣服里是万万行不通的，若想把兵刃带进去，只有藏在皮肉里。反正都是要死，这点儿痛也没什么不能忍的。
临近开门时，魏娈又折了回去，她回到路神尸体前，用利刃把他□□的那块东西割了下来，扎在箭头上。
“来看看吧，这是你们的幽阳之道！”魏娈把那脏东西连同手里的箭头一起扔在了地上。
门外的侍卫们先是吃惊，魏娈为何这么快出来，但当他们看到地上的东西时，脸色就变了。离得近的一人抢先冲了进去，只听一声惨叫“路神大人死了——”剩下的侍卫一齐涌了进去……
“大胆妖女！”黑袍侍卫大喝一声冲了出来。
雪亮的长刀在空中划过一个弧线，重重的劈在了魏娈腿上。修长的双腿自膝盖之处齐齐断开，整个人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轰然倒地。
疼痛让人的脑袋一片空白，恍惚之中，她只看见铺天盖地的黑色向她涌来，遮蔽了天空，遮蔽了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