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溯心（上）
五色凤凰火蜿蜒扭曲成一条火龙的形状，由西向东直奔城主府烧去。滚滚热浪席卷而来，连鬼形都未修炼成的惑根本受不住上古神兽的烈焰炙烤，纷纷现了原形蜷缩在地上。不过须臾之间，凉城到处都是痛苦的哀嚎声。
清极无暇他顾，目光怔怔的望着天际闪烁的五彩光芒，喃喃自语道：“五彩凤凰火，是九羽吗……”
慕知鸾却没容自己多想，御风直奔凤凰冢而去。
清极回头叮嘱罗红叶：“你带着小鱼儿先回仙祠，我跟慕姑娘过去看看。”
罗红叶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央求清极道：“这里实在太危险了，我一个人根本没办法保证小鱼儿的安全。仙上别嫌累赘，还是将我们一并带上吧，有什么问题大家相互也都有个照应。”也非是罗红叶胆小，实在是当初在雪山上就丢过慕知鱼一次，如今这凉城遍地都是身份不明的东西，她心里着实没底，这才厚着脸皮央求清极。
清极略一犹豫，指着罗红叶腰间的龟甲包说道：“请给我一张符纸。”
罗红叶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慌忙拿出一张已经折好的鸟役符纸递给清极。清极凌空点了点那鸟役的眼睛，鸟役张着嘴叫了一声，飞出门外之时已经拉到三尺多长。罗红叶轻车熟路的拉着慕知鱼坐到鸟背上，清极则站在鸟头处，那大鸟挥动翅膀追随慕知鸾离开的方向而去。
站在高空之上，整个凉城的情形都尽收眼底。但见那一条火龙席卷到东区的半路上似乎又被什么东西拦住了去路，转而向北面的河里烧去。凤凰火遇水非但不灭，反而越烧越烈，饶是清极站在半空中，仍旧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热气。慕知鱼与罗红叶皆是捂着嘴，险些叫那热气呛得一口气喘不上来。幸亏清极及时给了两枚冰珠，含在嘴里方才好过了些。
鸟役驼着三人飞到西区，脚下是烈烈燃烧的火海，空中却也热闹的很。黑色的九尾凤凰羽毛上闪烁着华丽的光芒，一双红眸冷冷的眯着。在其对面，一个身材颀长的黑衣人手持长鞭，身后站着几十个同样装扮的鬼使。慕知鸾则手持龙渊剑立在那对峙的两方之间，冰冷的剑身横亘在身前，声音清冷又颤抖：“九羽，还不快点收回你的离火。”
闻听九羽二字，清极的心绪也是起起伏伏，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慕知鸾之所以对他这般深仇大恨，说到底就是因为九羽。她口口声声说九羽已经死了，为什么他又会出现在凉城？为什么好好的一只红毛凤凰变成了黑色？为什么九羽浑身充斥着浓烈的死气？
清极满心疑问，那只黑毛凤凰亦是如此。他歪着脑袋打量着慕知鸾，只觉得这个女人的声音很是耳熟，神色一时有些茫然：“谁……你是谁？”
“我是我是音音，你不记得了吗？”慕知鸾有些失落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在浮屠塔中关押的时间太久了，她早已经记不清自己长得是什么模样。如今这副用法术拟出来的身体，究竟还有多少属于自己？面对从小一起长大的九羽，她心里一时也有些没底。
“音音？音音……”黑毛凤凰口中不停的念叨着慕知鸾的乳名，神态越发激动起来。他围绕着慕知鸾飞了几圈，口中忽然发出了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九羽，杀了他们！九羽，我好痛苦，快杀了他们。”这少女的声音如此耳熟，慕知鸾不禁一愣。就连坐在鸟背上的罗红叶都听出了些许门路，轻声问清极：“那鸟模仿的声音，像不像慕姑娘？”
清极紧蹙眉头，语气颇为担忧：“岂止是像，那声音简直与少时的慕姑娘一模一样。”
罗红叶闻言更加疑惑：“那他看起来怎么不像是认识慕姑娘呢？”
“我亦不知。”清极正在与罗红叶说话的间隙，对面那位黑衣遮面的城主似有所感，微微转头望着这边。那一双黑眸定定的望着罗红叶，目光有些似曾相识的熟悉，罗红叶心中一动，莫名觉得这人应该是在何处见过，可不等她细想，那黑毛的凤凰又开始发狂，他又恢复了原本的少年声音，状若癫狂的一边喷火一边碎碎念道：“音音，别怕，九羽保护你……音音别怕，九羽永远都不会抛弃你……”
这话在旁人听来或许是寻常之言，慕知鸾却有些受不住，一向面冷心硬的她双目泛起了一片血红，不由分说的点出一道灵光，强行与九羽连接在一起。黑毛的九羽浑身萦绕着浓烈的死气，慕知鸾这么做无疑是一只脚踏入死阵里，清极见状心下一沉，不由分说也放出一道灵光与慕知鸾和九羽相连接。他们三个皆是来自上古时代，身负的灵力极为纯粹，如今三人灵力相连，九羽尾巴上燃烧的火焰渐渐熄灭，浑身黑色褪去，显现出一身漂亮如火的红色羽毛。
凉城的城主见到九羽那一身漂亮的羽毛，口中发出一声惊叹，下意识后退了一丈多远。看见罗红叶驱鸟欲上前，抬手拦住去路，劝道：“多事劝你一句，凡俗之身不要靠近他们。”
“他们那是怎么了？”看见那连成一圈的三个人周身涤荡而出的五彩光波，罗红叶疑惑的问道。
黑衣城主问道：“你可曾听说过溯心阵？”
“好像在哪里听说过……”罗红叶皱着眉头思索道：“是不是那个能回到过去的上古奇阵？”
“确切的说不是回到过去，而是重塑过去的场景。你既然跟随在清极身边，应该已经有所耳闻，这里的凉城原本就是复制品，真正的凉城几千年前就已经消失了。而将这座凉城重塑的法术，就是溯心阵。”
“你是说我们现在就在溯心阵的阵法里？那这里的那些人岂不是……”罗红叶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城主点头证实了她的猜测：“你猜的不假，这里的人并非是自己愿意住在这里，而是强行被溯心阵困住了魂魄，实在没有办法，他们才附身在动物身上变成了惑的。那只凤凰似乎是对这城里的人有着很深的仇恨，每每到夜里就会放火烧城，满城的都会被大火烧成黑炭，第二天凤凰再开启溯心阵重新将他们唤醒，然后再烧一次。日日复日日，这里的人死了活，活了再死，这样的惨状恐怕已经延续了很久了。”
“所以这城里的八阵图，是你设计上去的？目的就是为了救这满城的亡魂吗？”罗红叶在茶肆的时候曾听见清极与慕知鸾关于八阵图的对话，如今前后一联想，便将这里的情况猜了个七七八八。只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位神秘的黑衣城主为什么愿意对自己敞开心扉说这些秘密。甚至于从女人特有的直觉来看，她觉得这位城主应该是认识自己。
自进入凉城之后，罗红叶总觉得自己好像是忘了点什么事，那应该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那厢慕知鸾被清极强行拉住了手，一白一红两道灵光源源不断的往九羽身体里汇集，五彩灵光持续不断的荡漾开去，凉城地面上的凤凰火也渐渐消散，唯有黑烟在地面飘荡。黑衣城主越发觉得不妙，拉着鸟役的翅膀强行将罗红叶和慕知鱼带到更远处，口中说道：“他们两个想要解开溯心阵，唯有再次发动阵法，然后在阵中找到凤凰留下的阵眼才行。你们两个不属于这里，倘若强行闯入，恐怕会引来灾难，倒不如暂时找个地方躲避，待溯心阵解开再说。”
罗红叶低头打量着遍地狼藉的凉城，捂着脸有些牙疼的叹道：“这整座凉城都是凤凰设的阵，我们两个灵力地位的伏魔师，又能往哪里躲？”
那位城主似乎觉得她所言十分有理，略一沉吟，提议道：“若你不嫌弃，可先随我回城主府，那里是鬼族的地盘，并不在溯心阵控制的范围。”
“如此当然很好，只是会不会叨扰到你？”罗红叶极是痛快的说道。
城主道：“我的府邸大得很，你们只要安分守己的住着，自然不会打扰到我。”
如今慕知鸾和清极那边早已无暇他顾，罗红叶一个区区乙修尚且难以自保，更何况身边还带着慕知鱼这个累赘，见有人愿意接收自己，连连点头答应下来。那位黑衣城主瞭望一眼清极那边的情况，潇洒的挥手撤了自己人，带着罗红叶往城主府的方向走。罗红叶越发觉得这人熟悉，心里难免透着几分亲近，有些不知深浅的问了一句：“冒昧问一句，咱们是不是认识？又或者是曾在哪里见过？”
“为什么这么问？”城主不动声色的问道。
罗红叶挠头，也有些摸不准自己的想法：“大概就是觉得，你对我有些太好了吧。”
“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我还是多嘴跟你说一句，今日之所以出手相助，完全是看在那两位的面子上。”黑衣城主抬手指了指头顶的慕知鸾和清极，语气冷淡的说道：“他们两个能帮助我解决掉那只麻烦的凤凰，我省了很多的事，为了表示感谢，所以便顺手帮他们的同伴一把，这个说法可还合理。”
“……合理。”有那么一瞬间，罗红叶的心里莫名有些失落。她微微垂下头，掩藏住嘴角的尴尬笑容，而那位城主却根本顾不得关心她作何感想。他仰头专注的望着天空，只见一波波五彩斑斓的灵光像烟花一样四散开来，灵光所落之处，建筑开始缓慢的修复，倒在灰烬中一具具焦黑的尸体也逐渐开始复原，这一次他们不再是动物模样，而是直接变成了人形。
黑夜很快过去，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凉城的土地上，天竟然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