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西区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这个敲门声实在太过令人惊恐。两名鬼使略显慌张的看了慕知鸾一眼，得到示意之后，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开门，其余人则全部躲进了供奉神像的屋子里。
未几，鬼使去而复返，对慕知鸾回禀道：“是城主的手下，说是牢里跑出来一个人，如今正在挨家挨户的追查。”
“或许就是我大伯他们！”罗红叶一下子就激动起来。
“你二人跟出去看看，不管是谁，一律都带过来见我。”慕知鸾敲了敲懒鬼王的头，吩咐道：“你跟着一道去，有什么事也好接应一下。”
“成，睡了那么久，老子是该出去活动活动了。”懒鬼王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迈着贵妃步跳到鬼使肩膀上，大爪子一挥：“出发吧。”
天黑之后，整个凉城都变得热闹起来。相隔很远就能听见商贩的吆喝声，慕知鱼捂着咕咕乱叫的肚子，迫不及待的说道：“姐，咱们快点出去吧。”
慕知鸾换了一身寻常的服装，与清极并肩走出仙祠的大门。夜色正浓，大街小巷都亮起了灯火，处处充满着烟火气息，整座城市一下子变得鲜活起来。
慕知鱼兴冲冲的跑到包子铺前，刚想要两个包子吃，一摸怀里半文钱也无，垮着脸看着慕知鸾：“姐……”
清极一甩扇子，一串铜钱便飞到慕知鱼手里。他兴冲冲的对着清极拱了拱手，谢道：“有劳大人。”
慕知鸾眯着眼睛盯着那串铜钱打量：“我怎么觉得那串钱有些眼熟？”
“仙祠里拿的，就放在八仙桌下面的箱子里。”
“仙上倒是不怎么客气。”
“好说，那毕竟也算是本仙君的地盘。”虽与慕知鸾兴致勃勃的逗着嘴，清极却警惕的侧目打量着来往行人。但见有些人的衣服下面有红色的尾巴摇来晃去，有些难过的说道：“好好的一座城，可惜住着一群死人。”
“我倒是觉得没什么好可惜的……”慕知鸾突然顿住了话，回头看了一眼慕知鱼：“你吃的什么？”
“包子啊……”将咬了一口的包子晃了晃，慕知鱼补充了一句：“猪肉馅，姐你吃不吃？”
罗红叶拿着一个包子刚想往嘴里送，见慕知鸾脸色不对，连忙住了手，问道：“可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大约也没什么不对……”慕知鸾欲言又止的看着罗红叶，说道：“不过这里是沙漠，哪来的猪肉？”
“大约是死人肉吧。”清极似笑非笑的看着慕知鱼手里的半个包子。
这一句话算是惹了祸，慕知鱼跑到一边吐得昏天黑地。罗红叶心里本就存着火气，闻听此言算是找到了发泄的途径，一脚将包子铺老板踩在脚下，弯刀架在脖子上质问道：“这包子里究竟包的什么馅？”
那老板被吓得不轻，裤腿子里钻出一条手臂粗的黄花大尾巴，磕磕巴巴的说：“是、是蛇肉。”
“放屁，这地方哪来的蛇……”罗红叶不信那店老板的鬼扯，刚想逼问，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拖拽声，再一回头，就看见十几个人拖着又粗又长的蛇尾巴聚拢过来。这些人各个口吐芯子，眼冒绿光恶狠狠的盯着那个店老板：“敢卖蛇肉，吃了你。”
“狗娘养的，你们蛇族也没少吃了咱们蜥族的兄弟，新仇旧恨，咱们今天一并算了。”被罗红叶踩着的店老板也来了脾气，摇身变成一只三尺多长的花蜥蜴，又从店里招呼出几个同类伙计，两拨人不由分说的缠斗在了一处。
罗红叶在混战中抽身而出，拍着胸口一脸惊恐的问慕知鸾：“这些都是什么玩意儿？也是鬼族？”
清极代慕知鸾回答道：“不算是鬼，严格论起来，这些东西比鬼还要低一等级，算是惑吧。”
“惑是什么？”
清极解释道：“所谓鬼，是人之恶变所成。倘若因为某种原因人的魂魄被束缚，既不能投胎转世，又变不成鬼族，天长日久，那些魂魄便会找一些活物附体，慢慢的再修炼出人的模样，这种不人不鬼的东西便会被称之为惑了。”
“所以这里的人都是魂魄附体……将人的魂魄附着在动物身上？白日在城门口见到的那些孩子，难道也是这样变成人的？”一想到那几个白白胖胖的婴儿，罗红叶的脸色就变得更加难看。身为一个普通的人类，她实在难以想象大家都拖着尾巴满地乱爬的场景。
“不是。”
“不会。”
清极与慕知鸾异口同声的说道。见慕知鸾面有疑色，清极解释道：“当年我来凉城的时候，特意清点过尸体。那时的凉城死者虽多，却都是成年人，并没有孩子。”
慕知鸾微微点头，并没再说什么。
每每说到关键时刻这两人总是半遮半掩，罗红叶急的抓心挠肝，忍不住拉着慕知鸾的袖子问：“说真的，当年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分明都知道点什么，说出来听听呗。”
慕知鸾道：“我杀过人。”
清极道：“我想救，没救成。”
这话说了就和没说差不多，罗红叶气的直挠墙根。眼见着那伙蜥蜴和蛇越打越凶，短短时间各自又叫来十几个同族，小巷内到处都是缠在一起的尾巴，交通拥堵不堪，清极便拉着慕知鸾躲进了一家茶肆里。
茶肆的门口立着一棵两人多高的仙人掌，里面倒是清静，稀稀拉拉的坐着几个瞧热闹的路人。清极打量了秃头伙计一眼，笑着跟慕知鸾说道：“是个红果精。”
“客人真是好眼力。”那伙计倒是不忌讳被人看穿身份，乐颠颠的跑过去擦桌子倒茶：“客官要吃点什么？咱家的食物可都是真材实料的人类吃食，客官想要吃什么尽管点，千万不要有什么顾虑。”
慕知鸾看了一眼菜牌，那上面列的多数都是素食，看起来倒是安全得很，虽满足不了慕知鱼无肉不欢的口腹之欲，但也总比吃些来路不明的东西强。
“但凡是店里面有的东西都端上来一些，银钱不是问题。”慕知鸾看了清极一眼，他便十分知趣的将银子撂在桌子上。果子精喜出望外，将银子收入怀中，乐颠颠的去给众人端菜。满满一大桌子素食，虽味道寡淡，胜在食材干净。慕知鱼与罗红叶吃的欢，慕知鸾喝了一杯酒，清极却什么都没吃。在果子精眼里，清极是个出手阔绰又长得好看的金主，见他一筷子不动，果子精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走过去嘘寒问暖道：“见客人半天不吃东西，可是不合胃口？”
清极摇头，答道：“我是清修，并不需要吃东西。多谢阁下好意。”
“啊……”果子精似乎并不懂得什么是清修，闻言神情一滞。清极见他像个好说话的，便随口寒暄道：“这地下的凉城倒是有趣的很，不知阁下是何时到此地安的家？”
“这话就有点说来话长了。”果子精毫不见外的坐在清极身边，挠着秃头回忆道：“我原本是仙人树上长的一颗红果子，自有意识开始就埋在地下修炼。突然有一天被吵醒了，睁开眼睛就发现我睡觉的地方竟然变成了一座都城。这座都城里遍地都是亡魂，大家整日游荡，但凡见到会喘气的就想方设法的夺舍附身，天长日久下来，这些人就都变成这样不人不鬼的东西了。”
“能在你毫无察觉之下将整座都城搬来，说明那个人的能力十分了得。你既然在这里生活已久，可有察觉此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不对劲的地方？那可就太多了，不说远的，客官您随便往外面瞧瞧，这来来往往的，哪个是正常人。”果子精挖着鼻子说道。
清极看了外面一眼，很难不赞同果子精的话：“你说的没错。”
慕知鸾放下酒杯，看似随意的问了一句：“这座城的城主是哪个？”
果子精伸手一指东边方向，努嘴说道：“喏，看到那边最高的房子了没有，城主他老人家就住在那里面。不过东区鬼使多些，像咱们这种身份的根本不能靠近。我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也只见过城主一次。”
凉城的房屋建筑十分有特色，东区都是尖顶高楼，慕知鸾等人所在这个算是南区，居住的物种比较杂乱。相较之下，西区那边倒是肃静，一眼望过去黑压压的一片，看着像不怎么住人的样子。清极似有所悟，趁人不备飞身跃上半空，仔仔细细的将凉城打量了一番。落地之后画了一幅地形图，问慕知鸾：“可有看出什么端倪？”
慕知鸾道：“这里的建筑分布……看起来像是个八阵图。”
清极点头，肯定了慕知鸾的说法：“不错，正是八阵图。城主的位置在阵首，阵尾在北区。”指了指自己的仙祠，说道：“此地是离位，算是整个八阵图中最安全的地方，难怪这里居住的人最多。”
“乾位在上，聚鬼气。坤位在下，压鬼身。难怪从入城开始我就觉得哪里怪怪的，原来问题竟出现在建筑上。”正常的八阵图要么聚要么散，往往只呈现一种作用。反观凉城，阵法与阵法之间的作用属实有些对冲。
慕知鸾用手指标注出地图中的八个阵，发觉除了城主府等几个地方之外，其余的阵几乎都呈压制之势。而被压制的地方，正是一片死寂的西区。
“这里是什么地方？”鉴于这个地方实在太多奇怪，慕知鸾便指着西区问果子精。
“这里是……这里是……”果子精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抬头看了一眼漆黑的西区，忽然扯出一抹诡异的笑容：“这里是凤凰冢，能烧死一切的地方。”
果子精话音方落，但见一只浑身发黑的凤凰尖叫着飞上了高空，九条尾羽燃烧着火焰，将原本死寂的西区照的亮如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