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梦境
慕知鸾趁着酒劲去清极房间里闹了一场，醉醺醺的回到房间里便蒙头大睡。或许是被清极三言两语柔和了心境，这一次的睡梦里没再做那些令人头皮发麻的噩梦。梦中忽闻花香，长风卷起雪浪，竟是回到了江离山。
这也是自离开之后，她第一次梦到江离山。
那是一个大雪皑皑的冬季，江离山到处覆盖着银白的雪，十里梅林花开，遍地落满了殷红的花瓣。有一人素衣莲冠卧眠梅花树下，任凭那花瓣纷纷淹没了他的身影，仍旧不曾醒来。也不知过了多久，长空中响起一声鸾鸟轻啸，一只七彩九尾凤凰破云俯冲而来。那凤凰的翅膀上跪坐着一名妙龄少女，她穿着一件水粉轻纱琉璃裙，头上挽着小髻。少女脸颊圆圆，一双眼睛水灵灵如三月春水，肌肤白皙，吹弹可破。
“清极——”未待凤凰落地，少女便迫不及待的从鸟翼跳了下来，身姿轻盈的落到醉眠的男子身边。她赤着双足，发髻松散的塌在头顶，看起来极不规整。半跪在地上扯着男子的手不停摇晃：“清极快睁开眼睛，音音给你带了很多好吃的哦。”
清极睁开双目，澄澈的目光望着少女，微笑着问：“音音此番下山可有什么收获？”
少女挥手将灵囊里的东西放出来，一样一样的数给清极看：“这个是蜜饯，那个是糖葫芦……”她一个一个数的津津有味，清极便耐着性子听她讲。最后将一个柳眉细目的面具罩在脸上，手舞足蹈的笑着说道：“这个面具是八珍娘娘，听说过几日就是八珍节了，娘娘会到人间来布膳。清极，咱们一起去吃好不好？”
清极嘴角的笑容忽然淡了下去，抬手将少女脸上的面具收走，说道：“八珍娘娘所布施的膳食也只是些寻常的果子和点心，远比不得咱们江离山的果蔬。况且山下人多乱的很，这几日音音就乖乖的留在山上，想吃什么就跟我说，我叫竹面去给你买。”
“可是可是……”少女仍有些不甘心，嘟着嘴狠摇清极的袖子。
清极宠溺的捏了捏少女的脸，忍俊不禁的道：“音音最听话了对不对？”
清极这个人向来孤冷清高，每每夸人一回，总是让人无法拒绝。少女听了他的话，乖乖留在了山上，却又隐约觉得他对这位八珍娘娘的态度有些奇怪。故而之后的几百年间，总是不断的探听对方的身家底细。也许是她百折不挠的精神感动了上苍，终在千年之后的某一日，她在人间游荡之时遇到了下凡布施的八珍娘娘。彼时她穿着一件仙气飘飘的罗纱裙，头戴琉璃花冠，与清极并肩站在云端之上，宛若一对璧人。
那时的少女还只是一块未经开蒙的石头，整日除却吃喝玩乐之外尚不懂得人事。可是那一日她站在闹哄哄的人群里，突然就觉得嘴里的零嘴不香了。心里苦苦涩涩的，是一种很难吃的味道。
千年的时光弹指一挥间，后来又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就像地上的尘土一样一层又一层的覆盖上来，八珍节的那一幕宛若沧海一粟，被彻底的湮灭在了滚滚红尘之中。慕知鸾以为她已经彻底将这件事忘记，却不曾想唯一的一次回忆，竟然梦到的是这样微不足道的一幕。
睁开双眼怔怔的望着头顶的承尘，脑海里仍旧回响着嘈杂的人群声。心绪几转，最终还是将心里那种失落的感觉压了下去。慕知鸾失笑着摇头，转而坐起。
懒鬼王游手好闲的蹲在桌子上舔爪子，见慕知鸾笑的温柔，眯着眼睛问道：“你昨晚去清极的房间了？”
“有些事需要向他证实。”慕知鸾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凉茶，边喝边道。
“他那点事你不是最清楚了？”
“他的事只有他自己才最清楚。”慕知鸾不愿与旁人多聊这个话题，有些不耐烦的放下茶杯，问道：“奇渊那边怎么样了？昨晚他露了真身，朝中的大臣怕是已经有所耳闻了吧？”凭借当今人鬼两界之间势不两立的局势，奇渊的身份一旦被识破，就意味着战争爆发的开始。毕竟在普通人的眼里，所有的鬼族都是万恶之源，不管是黑鬼王还是什么鬼王，在他们眼里都是势不两立的敌人。
“说起这个……”懒鬼王神态古怪的望着慕知鸾：“我们确实有点担心这一点，所以昨晚已经商议好了应对的策略。可是奇怪的很——今日一切照旧，根本无事发生。那些大臣们好像并不知道奇渊的身份，整个早晨都在与他商议朝政。有个冥顽不化的老头子还因为朝事顶撞了奇渊，观其态度之嚣张，倒不像是作假。”
“朝臣不知晓内情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昨晚在场的伏魔师并没有对外透露口风。一会得空你过去瞧瞧，防止那些人密谋起事，实在不行就强行消掉他们的记忆。”
懒鬼王一脸吞了苍蝇的表情，语气嫌弃的道：“说真的，人家只是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动物罢了。对一只宠物下这样高难度的命令，你还有人性没有？”
慕知鸾挑眉，语气讥讽：“自然是有。若没有，某只只知道吃肉喝酒气人之外毫无用处的动物早就被剥皮扔锅里煮了，哪里还有机会让他蹲在这里大放厥词呢！”
“造孽啊……本王好歹也是堂堂的血麒麟化身……”
“现在已经不是了。”慕知鸾抬手指着懒鬼王身后的镜子，嘲笑道：“你现在只是一只贪酒好色的肥狼。以后没事多照照镜子吧，不管是做人还是做狗，都要学会现实一点。”
“放屁，本王只是贪酒而已，何时好过色！”懒鬼王义愤填膺，反口咬住慕知鸾的手指头。
两人在屋中撕扯之际，恰好有人推门进了屋。罗红叶抱着一只脸上残留着胭脂的母狼站在门口，神色茫然的望着屋内两人：“你们这是？”
“无事，我正在教训不听话的宠物。”慕知鸾趁机收回手，反手给了懒鬼王一个脑瓜崩。“你们过来是有什么事？”
“听说咱们都在皇宫里，晏家那小子便将小鱼儿送过来了。”罗红叶识趣的一闪身，露出了站在身后的晏殊和慕知鱼二人。满打满算加起来，慕知鱼已经有五六日没见过姐姐，眼下这一见面格外兴奋，跑过去便抱了慕知鸾一把：“姐，这些日子你都做什么去了，害的小鱼儿好担心呀。”
“我没有事，你这么大的人了别整天缠着姐姐。”慕知鸾微一皱眉，不动声色的将慕知鱼从自己身上扯了下去。从她入世开始这小子就像个跟屁虫一样整日缀在身后，难得这几日耳边清静，眼下倒是有点不太想让他回来了：“我看你跟晏家的小子玩的挺好，干脆打个商量，将你留在晏府得了。”
“姐……你这是嫌我麻烦了，不想要我了？”慕知鱼手足无措的看着慕知鸾，原本就瘦瘦小小的身体更加蜷缩起来，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慕知鸾无奈的叹了口气，妥协道：“没说不要你……既然你想跟着，那么就跟着吧。左右咱们现在人多，足够能保证你的安全。”
“谢谢姐姐，姐姐真好。”慕知鱼瞬间喜笑颜开，将罗红叶手中的母狼放在懒鬼王身边，邀功道：“听说姐姐的宠物很喜欢这头母狼，我特意跟晏殊要来了。以后就让它们一直在一起好不好，就像我和姐姐那样！”
懒鬼王闻听前半席话气的脸都快绿了，听了后半段又忍不住开始幸灾乐祸：“你这弟弟可真是个活宝，打着灯笼都难找的那种。”
慕知鸾没好气的瞥了它一眼，当着慕知鱼的面也不好多说什么。她心里还惦记着伏魔师的事，随便寻了个借口打发了慕知鱼和晏殊出去玩，自己简单收拾一下打算出门去探探情况。
“你是想去看那些伏魔师，是吗？”罗红叶留在房间里没走，见慕知鸾要出门，连忙追问道。
慕知鸾回头望着罗红叶：“你是想说什么？”
“昨天晚上发生的那些事，他们好像都已经不记得了……”罗红叶似乎有些畏惧慕知鸾，吞吞吐吐的道：“他们、他们也只是一些无辜的人，希望你不要伤害他们。”
懒鬼王跃上慕知鸾的肩膀，冷哼道：“看来你的身份已经被人识破了。”
“无妨，本来也没打算瞒着谁。”毕竟之前已经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被人识破身份也在预料之中。只是慕知鸾万万没想到，第一个识破自己身份的会是罗红叶：“你且放心就是，本座还没打算对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伏魔师下手。”
“那、那就好。”罗红叶拍着胸口，一脸庆幸的说道。
慕知鸾目光犀利的打量着她：“你如果实在担心，大可以与他们讲实话。”
罗红叶摇头，语气艰涩的说道：“不管别人怎么想……在我的心中，你们与黑鬼王那些人不一样。慕姑娘，我相信你是不会伤害人族的，对吧？”
罗红叶微微仰头望着慕知鸾，双目饱含期盼。
“或许。”在一片期待中，慕知鸾给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而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勾着唇角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伏魔师应该多少知道些鬼族的记事，你可曾听闻过三千六百年前凉城一夜灭城的那件事？”
“略听家中长辈说过几句，怎么了？”罗红叶不明所以。
“那城中的人，都是我杀的。”
慕知鸾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吓得罗红叶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