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困心（三）
一辆仅能容纳两个人的马车忽然变得无比拥挤，梅桑险些被兰朵挤到车门外面去，望着对面空出大半的位置，匪夷所思的问道：“格格，你怎么不去对面坐？”
“我就是想挨着你坐么，这样显得亲近。”望着对面大剌剌占据主位的奇渊，兰朵只能干笑。
其实占据她的位置倒也是次要的，关键是那男人衣衫褴褛，身上就只挂着几块破布，该遮住的地方是一点也没遮住。山路崎岖难走，那男人举手投足间难免与兰朵有些肢体接触。饶是再心性单纯，兰朵也有些遭不住。终于行至一处湖边，兰朵慌忙叫停了马车，随便找个借口支走梅桑，同奇渊说道：“我说鬼王哥哥，您还是去湖里洗个澡换身衣服吧。这样衣不蔽体的，真的挺不好的。”
奇渊正在研究兰朵随身携带的书册，闻言便抬起眼睛，戏谑道；“我以为你不会在乎。”
“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我还是懂的，何况那书里也有教。”兰朵指了指奇渊手中的书册，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复又好奇的看了奇渊身体的某处一眼。
奇渊脸色紧绷，抬手将书册化为齑粉，像个长辈似的端着架子训斥道：“女儿家家的，以后不准看这种龌龊的东西。”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宝贝变成一堆粉末，兰朵一脸惋惜的道：“啊……其实那上面画的挺有意思，我还没看完呢。阿妈告诉我要看完，说是成亲的时候会用到。”
“你想讨好长乐国那个牙都快掉光了的糟老头子？与其看书，不如来问我。他那点床笫间的癖好，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奇渊坐在湖里泡澡，兰朵脱掉鞋袜，在他边上欢乐的划水：“你很了解长乐国的皇帝吗？”
“至少要比你了解。”
“你们认识？”
奇渊不想回答她这个问题，抬眼睨着兰朵：“你这打探消息的方法实在不怎么高明。”
“谈不上打探，只是纯属好奇而已。”兰朵撩起湖水，调皮的扬到了奇渊的胸膛和脸上。
“谷伊族和长乐国交恶了几十年，此番你父亲会派你来长乐国和亲，若说没存着刺探军情的心思，我是断然不信的。”
“你的心思可真复杂，比我们谷伊族的山川地势还要复杂。”兰朵目光灼灼的望着奇渊，清灵的目光宛若一泓干净的溪水：“父亲说我只要开心就好，别的事情都不需要我操心。”
“狗屁的开心，皇宫中可没有这种东西！”奇渊不屑的撇嘴，招手使唤兰朵道：“过来伺候本王梳头。”
他在地下躺了几十年，所有的头发都打结粘在了一起。兰朵用自己的牛角梳整整梳理了大半个时辰，梳下来一堆干枯的头发和草屑，又用鸡卵帮奇渊洗了一遍头发，好不容易才将他那头乱发打理柔顺。
奇渊换了一身侍卫的衣服，身量颀长，肩宽腰细，举手投足间颇有王者风度。兰朵像欣赏名画一样望着奇渊，鼓掌称赞道：“真不错，奇渊这样的人在我们草原上，定然会很受女孩子喜欢。”
奇渊不以为然的一笑，俯首与兰朵拉近距离，近到彼此的呼吸都缠绕在一起，两唇之间若即若离：“那么你呢，你也喜欢吗？”
“我喜欢也没用。”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有要嫁的人了。阿妈说女人就要像草原上的母狼一样忠贞，嫁给谁就得相守一辈子，不能朝三暮四。”
“你确定跟你说这话的是亲娘？我怎么觉得她脑子有问题！”奇渊颇为无语。
“自然是亲的。”兰朵有些生气的瞪了奇渊一眼，将手里的牛角梳子在他眼前晃了晃：“刚才给你梳头的时候弄坏了我的梳子，这个也是我的嫁妆呢。知道你赔不起，暂时就留在我身边当个侍卫吧，什么时候将这梳子的价值抵消了，我再放你走。”
“你倒是会做生意，看来还没傻到无药可救的地步。”奇渊并没反驳兰朵，等同于默认了她的交易。
从谷伊族到长乐国大概有一个月的路程，遇到奇渊之前已经走了一半，接下来的半个月走的更加顺遂，赶在立秋之前一行人终于到达长乐国的国都。
谷伊族身为主动求和的一方，自然处在弱势。兰朵被临时安置在驿站里，护送和亲的使臣开始与长乐国的大臣进行一系列的条款交涉。身为这场和亲的主角，兰朵竟然出乎意料的轻松。
之前随行的这半个月之中，奇渊始终用障眼法隐蔽自己的踪迹，除了兰朵之外，旁人一律看不见他的身影。在途中他始终与兰朵同乘一辆马车，为了不引起旁人的注意，到了驿站之后也只好继续与她同住一室。
兰朵是个爱闹腾的性子，平时在自家下属面前不得不端着架子，面对奇渊倒少了许多顾虑，整日拉着他叽叽喳喳的碎叨：“你说皇宫里的人都好相处吗？”
奇渊嗤之以鼻，看傻子似的看着兰朵：“你觉得狼和兔子能同处一室吗？”
“可我不是狼呀？”兰朵一脸的莫名其妙。
“没错，你是兔子。”不想再跟这个蠢笨的女人浪费口舌，奇渊有些不耐烦的扯了扯兰朵箍着自己的手：“都已经不用坐马车了，你怎么还拿我当垫子使。”
“大概可能是习惯了吧。在草原的时候，我晚上总喜欢抱着阿妈睡觉呢。”行走这半个多月的路途中，因为不想引起梅桑的怀疑，兰朵便只好坐在奇渊的怀里。夜晚休息的时候也总将奇渊垫在身下，没想到竟然出乎意料的舒适。一来二去的，兰朵就习惯了将奇渊当垫子使，乃至到了驿站也改不了这个习惯，吵着闹着要奇渊陪着她睡。
奇渊一个堂堂的鬼王，总不能在这种小事上与一个孩子计较，被强拉着躺在床上，感受到兰朵口中吐出的灼热呼吸，只能自叹一声：“遇上你，算我倒霉。”
兰朵很快睡熟，奇渊动作轻柔的将她挪到一边，悄无声息的起身出了门。他们落脚的这间驿站十分安静，除了这一支和亲的队伍之外，并没安排别人入住。可是在这个漆黑的夜晚，驿站的宁静却并不寻常。
奇渊飞身落到屋檐上，举目四望，但见驿站周围黑影重重，有两拨不同的人在监视着兰朵的屋子。奇渊盘腿坐在屋顶，将脚边的一片瓦片捏碎，顺手对着两拨人扔了出去。那些人都以为自己被发现了行踪，慌忙背着受伤的同伴撤退。
子夜过后，驿站里又有了动静。有两名换了夜行衣的谷伊族侍卫蹑手蹑脚的从房间里走出来，循着走廊摸到了大门口，打开门悄无声息的溜了出去。
奇渊拢了拢有些散乱的头发，轻飘飘的跟在那两个侍卫的身后。一路穿过市井坊间，直接来到了宫城之外。
“难道是有内应？看来这些谷伊族的人还有点本事。”奇渊话音方落，便看见两个侍卫从腰间扯出一圈草绳，费劲巴力的甩到宫墙上挂住，然后便吭哧瘪肚的开始往城墙上爬。
“……真是一群废物！”奇渊恨铁不成钢的瞪着那两个人，忽而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料想应该是巡城的御林军到了，连忙用煞气遮住那两人的行迹。
那两个侍卫浑然不知自己被隐匿了身形，爬上城墙又爬下城墙，落地的时候两条腿软的几乎连站都快站不住了。
一个挥汗如雨的问道：“大哥，皇帝的书房在哪啊？”
另一个气喘如牛的回答：“不道，咱们前后左右都找一找吧，指不定哪一件屋子就是。”
两人互相打完了气，转头往里一瞧，纷纷傻眼。
长乐国的宫城里三层外三层全都是宫殿和院落，且大多长得模样都差不多，对于两个只在草原上住过帐篷的侍卫来说，要想从几千个房间里找出皇帝的书房，怕是比登天还难。
“怎么办？要不咱们还是撤吧，回去跟乌拉大人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有别的办法！”侍卫中的小弟六神无主的问道。
“不行，乌拉大人说今日无论如何都得将城防图搞到手，晚了格格就真被狗皇帝娶了。”侍卫中的大哥一脸的决然。
两人低声讨论了一阵，最终还是决定进去找皇帝的书房。奇渊抱肩跟在这两人身后，见他们像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闯，实在看不过眼，只得出手帮了一把。
那两人完全凭借着外力的帮助，极其幸运的摸到了皇帝的书房里。他们身手利落的打晕了守在门口的内侍，进去正打算搜寻城防图，一不小心踩中了殿内埋伏的警示机关，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整个宫城之内，到处都是洪亮的钟声。正在各处巡逻的御林军闻声迅速往书房聚集，奇渊此时便是有心想帮一把，都不知该从何帮起。万般无奈之下只得撤走他们身上的障眼法，眼睁睁看着两个蠢侍卫被御林军用刀剑架住了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