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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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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秦姝表现出了十二万分愿意配合交罚款的意愿,委实是十成十良民的模样——是这样的,我们生长在红旗下的社会主义好公民就是这样遵纪守法的,但这帮人“并非人类”的身份,在扫尾完毕后,在在场众人眼中基本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哪儿还有人敢叫她去受罚?

    因此,秦姝这边刚提出这个建议,那边的衙役们便诚惶诚恐地拒绝了她,一边跟她说话,一边眼神控制不住、战战兢兢地往雷公电母一行人那边飘:

    “女郎这话是怎么说的!其实这个罚款,倒也不必急着交……等你有空的时候来衙门随便逛一逛就行,真真不用现在就去。”

    秦姝原本还想再争取一下,结果听衙役们说完下句话后就立刻改变了主意:“再说了,林幼玉大人现在应该还在书库里,寻找应对这番异常天象的办法,你就算去了,她也是没工夫断案的。”

    秦姝立刻改口:“好,那我半炷香后再过去。”

    衙役们:……???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你说实话吧,你是不是压根就不是冲着交罚款去的,而是冲着我们林大人去的!

    秦姝:诶嘿。

    衙役们离开后,秦姝一转头,便对上了电母兴致勃勃的眼神。

    荆钗布裙的女子对秦姝利落一抱拳,看她的眼神竟有些相见恨晚的热切了:

    “金光圣母见过警幻仙子。之前在云上时,我便听痴梦仙姑说,秦君是个做事雷厉风行的聪慧人物,今日一见,才知道什么叫‘闻名不如见面’,秦君可比她说的还要厉害,佩服佩服。”

    秦姝也还了一礼,笑道:“不敢不敢,过誉了。不知金光圣母夫妻二人前来,有何要事?”

    电母本有心询问孙守义的异况,可眼下,这件事倒先一步分走她的注意力了,便对秦姝分说来意道:

    “实不相瞒,我夫妻二人执掌天雷多年,从未见过人类受罚时的情况;今日又见此人形状委实诡异,心想秦君法力高强,定能为我们解惑,本是想来向秦君求解此事的。”

    秦姝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番用词中的一个特殊的字,问道:“‘本’是想来?那就是现在又改主意了。不知金光圣母眼下要求解的,是什么事?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电母心下大喜,觉得这位秦君真是个能跟她说得上话来的、不愿讲究三十三重天那些繁文缛节的爽快人,也就不再客套了,开门见山问道:

    “秦君刚刚那番安排,可是有什么讲究?若日后我们也要因公干降临人间,遇见被吓破胆的凡人的话,这个办法能用么?”

    雷公本是天地精气所化,不爱与外人交谈,眼下见妻子与秦姝谈得投机,更不愿近前去,便摇身一变,化作清风,逸散开来,四下寻找重伤逃逸的红线童子:

    这家伙被天雷所惊,当场就像是受惊的兔子似的一溜烟逃走了,不管是衙役还是雷公电母,都没能逮住他。

    因此,不管是按照人界现行的“帮凶买家,一并同罪”的法律,还是按照《天界大典》中,“不得渎职”的律令,这家伙都算是个逃犯!

    秦姝原本想去亲自逮人的,见有人乐意代劳,再加上这对夫妻施以援手,将从犯尽数逮捕归案,自然投桃报李应道:

    “既然如此,我这里倒是有一桩奇事。若金光圣母不追问我是在哪儿看见这桩事的,我便细细说与金光圣母听听。”

    电母自然无不允诺,而秦姝要讲的,是她上辈子处理一件家庭纠纷的经验。

    这位被救助的女性,是家中的独生女。父母爱护,出身良好,内在外在无一不美,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父母长辈口中出现频率最高的“别人家的孩子”。毕业短短数年后,就积攒起了不少的家底;又在适婚年龄谈了个看起来特别完美的对象,实乃人生赢家模板是也。

    但如果事情真有这么简单的话,也就用不着秦姝出手了。

    越是容易得到一切的人,就越不珍惜一切。她的男朋友表面上一派光风霁月,实际上内里早就打好了吃绝户的主意,还经常趁她不在家,外出偷腥,被发现后不仅半点不知悔改,甚至还振振有词替自己开脱:

    “男人哪有不打野食的?又不是什么大事,她威胁不到你的地位,你连这点气量都没有,还怎么跟我过日子?”

    “再说了,抛开事实不谈,男人出轨,女人就一点错都没有吗?还不是因为你越来越没有魅力了,留不住我!”

    这番话当场把这姑娘气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她二十多年来的人生实在太顺风顺水了,从来没遇到过什么大挫折,身边围绕着的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正常人,自然看不透这番狗屁倒灶的可怖之处:

    这男人三言两语间,就把自己的错处给摘了个干净,甚至还要回过来,用打压、贬低、洗脑和指责的方式,反咬被害者一口。

    那时,名为“pua”的诡计与话术尚未被大众所知。这番话术还扭曲了儒家思想中“自省”的逻辑,披上了冠冕堂皇的皮,使得犯错之人不管干了什么,都可以率先抢占至高点,对被害者大行打压之事:

    校霸为什么不欺负别人,只欺负你?肯定是你先招惹他们。

    别人走夜路都没事,为什么偏偏你出事?肯定是因为你穿得不够多。

    为什么别人老公都不出轨,就你老公出轨了?还不是因为你没有魅力。

    如此种种,似已成了“惯例”。就连接受过高等教育,拥有广博学识的这位被害人也不能例外。

    不过她幸好还保存了最后一丝清醒的头脑,一边在男友的高压指责下,艰难地维持住了神志,没有全盘否定自己;可另一边,这么些年来的感情也无法轻易放下,之前那男人表现得越是完美,便衬托得她这些年来耗费的心血愈发不值。正因如此,之前保留的那一点清醒,此时此刻,竟成了折磨了。

    于是在对自我眼光的怀疑中,在对逝去的爱情的怀念中,在男方父母声泪俱下的“都是小事你就原谅他算了”的恳求声中,她怀抱着“我难道真的是个很差劲的人吗”的纠结、痛苦与茫然,爬上了二十二层的高楼。

    这个高度,就算下面铺设了救生气垫也生还率渺茫得近乎为零。

    消防员们接到报警后,三十秒内完成集合,一路鸣笛匆匆出警,沿途车辆纷纷避让。秦姝那时刚好下乡回来,原本是要回家休息的,听说附近有突发情况后,也顾不上放假了,一脚油门加到底,那辆破烂到后备箱盖子都关不上了、仿佛下一秒就能断气的五菱宏光,还真就吭哧吭哧地紧紧跟上了消防车。

    双方赶到楼下时,秦姝结合这位被救助人的生平经历略一思考,便叫来了一位同僚。

    两人协商片刻后,秦姝拜托消防员在下面继续铺设消防气垫以防万一,随后悄悄潜入大楼,在经过被援助人所在的天台时,拔高声音,十分逼真地吵了起来:

    “我就跟你说不该把车停在这里,你看,现在开不出去了吧?”

    “怎么能只怪我呢?还不是你那辆车实在太破了,我早说该换辆新车的。现在好了,感觉略微倒一倒车都能把旁边的车给剐蹭着。”

    “你要是不开进去,也就没这么些事了!”

    “那你早换辆车,就更没这么些事了!”

    两人这一番斗嘴相当真情实感——也必须真情实感,毕竟那辆五菱宏光已经破到每个看见它的人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句话就是“这车应该是刚从叙利亚战场服役回来的成色”——把原本万念俱灰的女子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秦姝见她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身上,赶紧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对她露出个憨厚的笑容来,操着一口乡音问道:

    “姑娘,你来挪个车呗?我俩的车被你家的卡在最里面了,根本出不来。打你电话你又不接,我俩实在没办法,这不就上来找你了嘛。”

    她刚刚下乡回来,又在车上睡了半宿,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和沾满浮尘的运动服,看起来的确像个随时会在路边和你擦肩而过的、会被柴米油盐酱醋茶困扰的普通人。

    再加上那个笑容和那一口方言十分淳朴且具有感染力,还真就把那女子从天台边缘劝了下来,往她的方向走了几步,茫然道:“好……”

    秦姝见她走进了自己双手能及的范围,瞬间两眼冒精光,好一个饿虎扑食把她拽下天台,两条胳膊铁钳也似地把她紧紧困在怀中,怒道:

    “好你个铲铲!给我下来!!”

    两人跌跌撞撞地拉扯回了走廊里之后,秦姝还不放心,又当机立断一脚踹死了通往天台的门,踹得那锈迹斑斑的铁门框都歪了。那扇门最后压根就不是被关上的,是被踹到镶嵌进歪曲的门框里的,等下若没个五金工带着锯子和钳子来,恐怕真的很难把这扇门再撬开。

    那姑娘没被渣男打击傻,眼下反而被秦姝的一身力气给吓傻了,目瞪口呆地盯着那个歪掉的门框和被这凌空一脚强行踹死的门,字正腔圆地蹦出来俩字:

    “我草。”

    ——随后,当地妇联协调来的心理咨询师匆匆赶到,与她长谈三小时后,终于以专业人士的水准,又快又稳地破除了pua的陷阱。

    这女子终于反应过来自己险些被害后,当机立断和渣男完全断掉了联系,再也不听信他的鬼话,又将举报信投往男方工作单位,闹了个天翻地覆后飞速跑路。等她去往新城市就职数年后,凭着自身过硬的业务能力和知识水平,飞速成为了行业内最出色的领头羊之一,就又是后话了。

    “总之,这套办法好用的关键点只有一处,那就是得看他们是否有责任心、有担当,道德素质过硬。”秦姝耐心解释道:

    “如果是的话,那么就可以利用这一点,用‘帮个小忙’之类的方法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等他们的注意力一转移,就能慢慢冷静下来;等他们冷静下来之后,才能听得进别人说的话去。”

    “请金光圣母且想一想,那些凡人是不是都要被吓得瘫在地上了,也没乱挥刀,甚至还记得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依我之见,这便是‘凡人之善’。若这份‘善’若用得好,纵使是凡人,也能有经天纬地、拔山超海的本事。”

    电母听完这番解释后,被秦姝这一套又无赖又好用的流程给惊得目瞪口呆,喃喃自语:“……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在上,这,这也行?!”

    一旁的云罗突然觉得这个套路怎么听怎么眼熟:我作证,的确可以。要不是秦君给我安排了任务,我绝对只会觉得自己脏了,进而自暴自弃下去,在客栈里找个没人的角落老老实实龟缩二十天……等等,秦君?你真是个套路人啊!

    电母回过神来,心中对秦姝又敬又服,忙忙道:“秦君见识高远,手段利落,委实是超群人物!既如此,还请我厚着脸皮再多问问,那名为孙守义的人类男子在接受天雷后表现出的异象,又是怎么回事?”

    秦姝此时却不回答了。她对电母歉然一笑,随即将鼓励的眼神投向一旁的云罗,意思很明显:

    你要迈出这一步,要面对以往的惨况,日后才能真正从中走出。况且他现在已经和死人没什么两样了,再也伤害不到你了,你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我帮得你一时,却帮不了你一世呀,好姑娘。

    云罗沉默片刻后,终于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努力抬起头来,对电母解释道:

    “因为他偷走了我的羽衣,又为了让我无法逃脱,将羽衣贴身存放。我自恃织造本领高强,便将一身的法力都附着在了羽衣上面,眼下竟阴差阳错,叫他受了这法力的庇护,能从天雷下保全性命。”

    云罗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后,下意识环顾四周,却再也见不到那个肮脏的、逼仄的小村庄里,投来的轻视、讽刺与麻木交织的眼神了,而是收获了数道包含着爱惜、心疼与鼓励之情的柔和目光。

    刹那间,她只觉天高地远,宇宙无穷。

    电母闻言,先是对云罗的遭遇心生同情;听闻她在逃出来之后,是依照秦姝的指示,潜藏在书坊里翻阅法律文书,好帮上秦姝的忙,心中立时生出万千豪气,拍板道:

    “既如此,还请天孙娘娘与秦君和我一同回天上去。”

    “再过四日,便是一月一度的凌霄宝殿大会。届时我定要奏请玉皇大帝与王母娘娘,把那乱拉红线的月老、助纣为虐的红线童子逮起来,好好审判一番,为天孙娘娘出气;再为秦君正名,让大家都好好看看这‘思凡下界’的名头有多荒唐,秦君分明是个实实在在做大事的出色人才!”

    数人相视一笑,眼见就要定下行程了;可秦姝的脸上,却终于显出一点忧虑的、沉静的神色来,低声道:

    “……只怕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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