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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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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公电母这对夫妻不愧是执掌天雷多年的神仙,性情和行事风格也像雷霆般豪爽直接:

    既与痴梦仙姑达成一致,要帮秦姝把那些落跑的帮凶逮回来,方便她日后写文书,就得把这件事做得漂漂亮亮,万无一失。

    要不的话,就算秦君果然是个痴梦仙姑口中那样十全十美的好心人,愿意帮他们,他们也拉不下这个脸去白蹭人家的研究成果。

    至于为什么这两人不自己研究天雷?别闹了,“隔行如隔山”这句话可不是开玩笑的。

    用现代身份打个比方的话,如此异常的天雷就等于出现了异常数据的试验;而雷公电母这对夫妻兼工作搭档,就是负责将实验加以应用的一线实践人员;秦姝法力之高远胜绝大部分同僚,约等于处理数据的专业研究人员。

    这样一类比,雷公电母要向秦姝求助的原因便很明显了: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哪里有让实践人员去处理异常数据的道理?还是得让专业的研究人员来。

    于是两人一合计,便捏起法诀,造出人界化身,趁着天雷焚烧人体带来的浓浓烟雾尚未完全散去时,分工合作,开始逮人;而痴梦仙姑则偷偷趁机溜到了客栈空屋中,一见云罗,便百感交集,眼眶泛红,两人执手相望了半晌后,痴梦仙姑才哽咽出一句话来:

    “天孙娘娘……实在受苦了,恕太虚幻境痴梦仙姑救驾来迟。”

    云罗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仙子,只觉越看越眼熟,顷刻间便反应了过来,低声惊呼道:“原来是你?我昔年在天河边上玩的时候,曾经见过你,还追着你一通乱叫‘漂亮姐姐’呢。”

    “正是在下。”痴梦仙姑惭愧低头道,“在下当时刚听说月老将天孙娘娘的红线牵给了凡人后,便觉十分不妥,可终究因为太虚幻境没什么实权,只能咽下这口气,勉强为天孙娘娘的文书粉饰太平。”

    “幸好后来,秦君来了。若没有秦君这番通天彻地、逆天改命的本事,天孙娘娘定然要落入凡间,困于恶徒之手……等到那时,我一想到我与天孙娘娘曾有过幼时相见的缘分,又回想自己袖手旁观没能救人的作为,怕是再死上一万次,也不够赎罪的!”

    “我不是好好的嘛,说这些干什么。而且真要怪罪起来,也是月老殿和那凡人的过错,与你又有什么干系?”云罗噙着眼泪摆摆手,随即上前,将痴梦仙姑从地上扶起。

    两位同样雪衣乌发、明眸善睐的秀丽女仙执手相望,一时间竟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就好像今日这一见面,便将过往天河边上,那位见着漂亮姐姐就一通乱叫的小织女,与风流袅娜文书官之间的前缘续上了,又将她们原本要面对的痛苦散尽了。

    既然命运已经扭转,从此往后,当有无穷光明的未来。

    这边痴梦仙姑与织女云罗谈及眼下情况时,电母摇身一变,褪去朱裳白裤、两手运光的法相,化作一位荆钗布裙的双十女郎。这是她尚未被封为电母之前,在人间时名为“朱佩娘”的躯壳,眼下拿来一用,倒也正好。1

    雷公也随之一变,将极具辨识度的鸟脸尖嘴褪去,化作一位身材高大、须髯戟张的男子。只是手中的铁锤既不像电母的金镜般小巧,能收在怀中,便挂在腰带间,权作个寻常铁匠打扮。

    这对夫妻结婚多年,彼此间已经像是自己左右握右手般熟悉了,陡然以多年未见的人间化身模样相对,突然便有些腼腆了起来。

    只不过眼下的情势可容不得他们坐下来,闲叙当年旧事。孙守义叫来的村民们终于被这道天雷给彻底吓破了胆,有的瘫软在地,目光呆滞,半分不敢移动;有的涕泪横流,连滚带爬地往村子的方向径直跑去,一边跑一边喊:

    “救命啊,杀人啦!”

    只可惜这番胡言乱语再没能传到别人耳中。

    这帮人一边跑一边在心底大骂孙守义,心想,早知道这桩事如此危险,他们就不该看在那点钱的份上来趟这潭浑水。要是这次能回到村子里,他们肯定老老实实种地,再也不想这些歪七八糟的东西了!

    然而还没等他们跑出多远,甚至连这番叫喊都没能传到周围居民的耳中,他们就惊恐地发现,自己脚下的道路模样发生了变化:

    无数乱石山峰拔地而起,正正好挡在他们面前,阻隔了他们所有的去路。这山还逼真得很,只略略一靠近,便能感受到入骨的阴风簌簌传来,山间的精怪桀桀冷笑。乌鸦飞起,枯藤遍地;若非凶徒山寨,便是恶鬼石窟。

    众人大惊,更是没了命地乱跑,生怕慢一步就会被山中妖魔抓去吞吃入腹。好容易绕过这些突然出现的、一看就蹊跷得很的山峰,这才发现,自己刚刚哪是在回家啊,分明就是绕回到那间客栈的后院中去了。

    村民们愈发毛骨悚然,肝胆欲裂,还想再跑,却已精疲力竭到每呼吸一口气,都能感受到自己的两肺像是风箱似的乱响,阵阵血气冲上喉头。

    正在此时,他们从前门处听到了另一道完全陌生的声音。

    村民们隔着逐渐稀薄的烟尘望去,便见得一位荆钗布裙、神情严肃的女子,正在安抚一旁也被吓得快要原地升天了的衙役:

    “诸位莫慌,听我分说。如果这真是天雷,那你们合该高兴才是,毕竟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乾坤朗朗,天意昭昭,既如此,你们还怕什么呢?”

    然而电母的这番公事公办的安抚实在没能起到相应的作用,反而把衙役们吓得愈发抱成一团,手里出鞘的刀都抖得活像风中飘絮,随时都能把一旁的同伴给割伤:

    “你你你……你是什么人?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你不要过来啊,我们、我们有刀!就算爷爷这双招子认得你是个人样,可这把刀不认你!”

    “雷神召来,雷神召来!天啊,怎么有个白衣服的女鬼还不够,现在又来一个?这地方也太邪门儿了!”

    电母:……认真的?你在我一个掌管天雷的神仙面前,念雷咒要打我?你最好是认真的!

    归根到底,还是电母她出现的时机太不巧了。

    上一秒有天降神雷把孙守义给劈成了焦炭,下一秒就有个之前分明不在这里的陌生人,悄无声息地就出现在了他们身边。再加上之前还有个去向不明,疑似鬼魂的白衣女郎,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加在一起,怕是最坚定的唯物主义者都能被震到三观破碎,就更别提这帮普通人了。

    电母一时间束手无策,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陡然间听见秦姝那把极具辨识度的、清凌凌的声音在自己身边响起:

    “你们到底还干不干活了?那个叫孙守义的人虽说挨了一记天雷,可不是还没死绝嘛。既然如此,你们就很该将他抓起来才对,万一再让他去害别人怎么办?”

    说来也奇怪,刚刚电母花了好一番口舌安抚这帮衙役,都没能让他们从直面超乎人类力量的天雷的恐惧中挣脱出来;可秦姝这番半点不客气的话给了他们明确工作安排后,竟如同给了他们主心骨似的,那叫一个一呼百应,无不跟从:

    “女郎说得对,走走走,干活了。”

    “对啊,那家伙缺德遭雷劈那是他的事;咱们既然接了求救,就得来救人,那是咱们的事!”

    “这家伙……也就是看起来吓人了点而已。可他都伤成这个样子了,还能有什么危害不成?”

    “兄弟说的是,来啊,咱们一块把他捆起来,押到衙门去,请林幼玉大人断案!”

    电母:……不是,等等,这也行?刚刚发生了什么??怎么我无论如何都安抚不下来的人,被你这么一指使,竟然还就真开始给你干活了?!你怎么这么会压榨人啊!!!

    秦姝:过奖过奖,这就是我们人类社畜的本能。

    那帮村民们刚魂飞魄散地从鬼打墙中挣脱,又见衙役们杀气腾腾地提着出鞘的刀把孙守义给捆了起来,心知再不跑就要轮到自己了,便吓得拼着活活跑到累死也要拔腿跑路——

    只可惜跑不掉了。

    雷公使的好一手障眼法,把这帮从犯就像是赶小鸡一样聚在了一起,给他们来了个瓮中捉鳖、手到擒来。

    他和电母分头行动,一人往前去找秦姝顺便负责安抚人类,一人从后面收拾残局。此时,负责收拾残局的雷公见从犯们已到齐,便拎着锤子从背后悄无声息地接近,有意放轻了力道,往这帮人头上像后世名为敲地鼠的游戏一样,挨个轻轻一打:

    只见那好一把千斤铁锤,当场便砸得人头骨开缝,眼冒金星。红的白的汩汩涌出,青的紫的连连开花。饶是看在《天界大典》“不得残害人类”的律令上,能保全性命大难不死,也得终身残废形同烂泥。

    等衙役们在秦姝的指挥下,把孙守义给五花大绑捆了个结结实实之后,再抬头一看,嚯,这帮闹事的刁民不知何时,已经被人摞人地堆成小山包,整整齐齐摆在客栈后院的空地上了,可真是好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电母一见雷公行事竟然如此直接,心中不由得暗暗叫苦:

    糟了。

    他们夫妻二人尚在三十三重天的时候,就不爱搞人际往来的这一套。两人都是直来直往的性子,又彼此投缘,时间一久,就让他们养成了“有话直说,有事就办”的习惯。

    所以痴梦仙姑一提出建议,他们便迫不及待落下云头,想要帮秦姝把这些从犯速速捉住,竟忘了人类胆小,经不起吓。没看见那边的衙役在见到她的第一时间,就爆发出了和孙守义不相上下的惨叫声吗?

    电母能想明白这个道理,上辈子看过无数恐怖电影的秦姝更能:

    换作任何一个正常人,在短短半日内,就被这么多惊魂动魄、令人生畏的诡事吓破胆之后,接下来再登场的哪怕是好人,也很难让他们冷静下来。没看见电影里的配角们最后被吓破胆之后,手中的枪都是看见什么都打什么,完全不分敌我的嘛。

    ——既然这样,就得以毒攻毒。

    于是还没等这帮衙役对着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这一摞由帮凶从犯垒起来的半死不活的人山发出第二波尖叫,秦姝便又开口吩咐道:

    “我分明记得按当朝律令,贩卖人口拐卖良家的,应处死刑;若有帮凶买家,一并同罪。怎么这么多人都摆在你们面前了,你们却不抓人?该不会你们要看在同乡的情谊上,包庇他们吧?”

    这番话一出,原本还吓得不行的衙役们立时一怔,随即从心头涌上的“明明做了好事却还要被怀疑”的愤怒就压过了恐惧,争辩道:

    “女郎这话说得忒没道理。我们连这个主犯都敢捆了,难不成还会放走这帮人?未免也太看轻我们!”

    “快快快,抬走抬走,别堆在这里让人家客栈老板没法做生意。”

    “……恕我直言,感觉今天这一连串事儿下来,这里的生意早就没法做啦。”

    衙役们被继续塞了个抓捕从犯的任务后,脑子虽然还没反应过来,可手上已经下意识地动作起来了,三两下就把这一堆人给绑了个结实,还顺手从客栈后院推了几辆专门运输粮食的排车,打算把这帮人放在上面推过去。

    说来好笑的是,收拾残局的时候,孙守义因为他一会生一会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惨状,还额外得了件衣服盖在身上,免得吓着不小心看见这一幕的人。

    ——然而这番待遇又给他增添了新的痛苦。

    他每一次死去之时,高温焦枯的皮肉便会粘在衣服上;等他活过来后,衣服便紧紧地长在皮肉之间了。没过多久,那件原本“盖”在他身上的衣服,便“裹”在了他身上,滴滴答答的血水从衣角渗透下来,飞速在地上积起了一个个小血泊。

    然而衙役们正忙着呢,哪还有空管他?就算雷公把这群人全都锤得半死不活晕了过去,可毕竟那么大一坨人山摆在那里,搬来搬去也是要耗费力气的。

    等衙役们把这群聚众闹事的村民们全都捆住后,早已累得精疲力竭,背后的衣裳都湿透了。不过哪怕他们个个都身上累得很,可一想到自己今天立了大功,便也顾不得这些,推起独轮车就要把这帮人运到衙门去,关进大牢里。

    这时,正好赶上交谈完毕的痴梦仙姑与云罗携手,从客栈内走出。秦姝看了她们一眼,便笑了起来,温声问道:“好了?”

    这短短两个字,竟似乎有着千钧的重量似的,一瞬间就把云罗的心防给击垮了。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秦姝身边,一头扎进身量高挑清瘦的玄衣女子怀中,呜呜咽咽了半晌后,才瓮声瓮气地回答道:“嗯,好了。”

    刚刚还被“莫名消失的白衣女鬼”给吓到的衙役们心神俱疲地从二人身边经过,听得此言,下意识就开口安慰道: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天色已晚,你们赶紧回家去,小心宵禁……等等?!”

    为首之人条件反射的话刚说到一半,便发现了云罗正是那位半路冲出来,对他们求救的女子,惊得他两眼瞪得铜铃也似,结结巴巴疑惑道:

    “你,你不就是刚刚那个女鬼吗?!你怎么还在这里,不对,你们可真把我弄糊涂了,你到底是不是鬼啊?!”

    云罗奋力抗议:“我不是!”

    衙役们面面相觑,最后终于有个胆子大的上前来好奇发问:“那你刚刚怎么突然消失的?”

    云罗一想到《天界大典》中,明文规定过不得轻易暴露神仙身份,神色便纠结了起来:“……那你就当我是吧。”

    衙役们不乐意了起来:“你这是明摆着驴我们,女郎。你脚下有影子,鬼怎么会有影子啊?”

    云罗努力自证清白:“所以说,我真不是。”

    于是衙役们又绕回了原点。这帮死心眼子的家伙遇见一个问题就只有解决一个问题的脑容量,眼下压根就没空害怕了,一心想弄明白云罗是怎么消失的:“所以你刚刚是消失了,对吧?”

    云罗放弃挣扎:“……那我可以是!”

    秦姝:好,陷入完美死循环里了。顺便恕我直言,我总觉得这一幕特别像我上辈子看过的一个著名的情侣吵架找人抱怨的鬼畜,“那就分”“可是他对我很好”“那就不分”“可是我生气”“那就分”“可是他真的对我很好”“那就不分”。

    于是正在两边极限拉扯的时候,向来都不能用正常逻辑衡量的秦姝,终于抽空从旁边插了句话进来,笑吟吟地对那群人们微微一点头:

    “诸位请看,其实今天的事情虽然多了点,可也没那么吓人嘛。”

    衙役们突然愣住了。

    他们面面相觑了半晌,从彼此的脸上看到了恍然的神色,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在面对超出理解力之外的东西时的崩溃和无奈,竟在这位玄衣女子看似指使、却在实打实地帮他们安排事务消除恐惧的言语中,悄无声息地瓦解了。

    眼下,烟尘终于彻底散去,雷声彻底停止。雷公电母降到人间后,乌云座驾消散,细细的雨丝也随即不见,若不看墙上那个人形印子和客栈院子里被天雷劈出来的深坑,这明月高悬,清风阵阵,繁星点点,虫鸣声声的景象,与以往的每个春日夜晚并无二致,又和平又温柔。

    在这群衙役发愣间,秦姝快步上前,一揖到地,恳切开口。她的仪态好得很,即便未挽起发髻,那墨色缎子般的长发也只是垂落几缕在胸前耳畔,倒是愈发衬出她欺霜赛雪的容色来了:

    “刚刚为了稳住诸位心神,说话间多有得罪,实在对不住。秦姝在这里给诸位真心赔罪,还望切莫介怀我言语之失。”

    衙役们既然已经回过神来,自然明白秦姝的用意:

    若不是她当机立断地给他们安排了一堆任务,他们可能早就吓得满镇子乱跑,把林幼玉大人呕心沥血理政多年才弄出来的安定给破坏殆尽了!

    一见她竟然还要反过来给自己行礼,衙役们心想真要让她把这礼行全了,那还不得折寿死?哪里有让恩人给自己行礼的道理呢!

    于是这帮皂衣衙役赶忙七手八脚地把她硬拉起来,口称“不敢不敢,折杀我也”:

    “女郎这说的是什么话?你没受惊就好。”

    “是啊,若不是女郎有魄力,引导我们去做些事情冷静下来,怕是现在,整个镇子就都乱起来了。”

    “女郎还这么客气,我们就真要羞到在这青石路上一头碰死了。倒是应该我们给女郎行礼道谢才对,请女郎受我一拜!”

    正在双方气氛一派和乐时,终于有人注意到了远处目光灼灼看着这里的雷公电母二人,陡然心头一跳,试探问道:

    “只是容我等冒昧问一句,等我们将这些人押解到衙门后,女郎和那几位见义勇为的壮士有什么打算,要往哪里去呢?”

    秦姝认真地想了想,诚恳道:“他们可能有别的事情要做,这个说不准。至于我,自然是和你们一同去衙门,交那五十文的罚款。”

    衙役们:……太敬业了!倒也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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