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遥哥，我亲眼看着警察和救护车都去了才走的，你就放心吧！再说，你去也不合适啊！你一去那还得分出多余警力来维护现场秩序，咱这不是添乱吗？你说，是吧？”助理王路坐在车子副驾驶上，转头过去苦口婆心地劝。
刚刚他跟司机把车停在大楼前面时，纪北遥正在讲电话，王路一下车就听到什么“是，在訾当湖东北侧……有人跳湖……”。
王路转头去看距离几百米处的訾当湖，确实闹哄哄的，有人聚集在一起。
他迈上台阶，正要问到底怎么回事，就见纪北遥把手里的包和手机都扔给他，一边说着“打120”一边就要往湖边跑。
王路当下就七魂吓没了六魄，一边看向湖边，一边死死抱住纪北遥：“遥哥！亲哥！你别去啊，你腿上还打着钢钉呢！你自己都是个伤员呢！你下去出事咋办！我们打电话，打电话……”
好说歹说，把纪北遥拉上了车。纪北遥让司机把车子开到附近，王路又下去看过了，说人已经救上来了，这才作罢。
纪北遥看着车窗外，远处救护车的蓝光一闪一闪的。
王路看一眼手机，小心翼翼地说：“哥，拍照时间要到了，咱……走吗？还是我给那边打电话推迟一下？”
“走吧。”纪北遥收回目光。
车子开动起来，王路这才放了心，给那边发了条信息，然后转头说：“刚刚有三个人在湖里面救人呢，还有一个女孩子呢！”
纪北遥没做声。
司机搭话说：“嚯，巾帼不让须眉啊！这寒天冻地的，不容易！还是好人多！”
到了现场，纪北遥去做妆发，王路凑到负责人旁边：“李姐，待会儿尽量别安排那种跑跳的动作，我们遥哥腿还需要养着。”
“北遥腿怎么了？”李姐诧异，“前两天不是看他还去《唱响一夏》跳开场了吗？”
王路四下看了看，想着这也是合作好多次的熟人了，就凑近说：“遥哥前段时间国外拍戏腿受伤了，挺严重的，还动手术了，这才恢复正常行动没多久。那边是因为欠着制片人情才勉强上的。”
李姐更惊讶了：“北遥受伤这么大事儿怎么没听说啊？”
“花大力气把消息给压住了。姐，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啊。主要遥哥怕他家里人知道担心。”
李姐连忙应了，过一会儿没忍住八卦道：“哎，王路，圈子里关于北遥家庭背景的传言是不是真的？就说他家豪门那个？”
“这我哪知道啊！我一个打工的小助理。”王路咧嘴，这回守口如瓶了。
纪北遥收工后是夜里一点了，坐进保姆车里，王路递了瓶水给他，问：“遥哥，是去吃点东西还是回酒店？”
纪北遥的房子前一段装修过，还在敞气，他最近都住在酒店套房里。
“不吃了，回去。”纪北遥靠在座椅上，闭着眼说。
司机将车子开出去，行至半路，车子里响起手机嗡嗡的震动声，响了一会儿静下去，没隔几秒又响起来。
“谁手机？接一下。”纪北遥声音困倦，略有些不耐烦。
王路也纳闷，刚刚他就在找了，自己的，遥哥的，司机的，都不是啊，这会儿终于循着声音在后排翻到一个黑色大包，震动的声音是从里面发出来的。
王路一边去包里翻手机一边问：“遥哥，你啥时候又买了部新手机？”然后忽然看着手里摸出的口红和粉饼盒傻了眼。
“这谁的包？”纪北遥看了过来。
王路呆了呆：“这不……你的，你让我拿着的吗？”
纪北遥也是这时候才想起，在资本大厦的楼前，那女人把包往他身上一扔就头也不回地往湖边冲了过去。
后来他忙着打电话，王路过来又一打岔，就忘了这回事。
这包是个方正的文件袋中性款，又是纪北遥代言的一个品牌，王路想当然以为是纪北遥的，就给放车上了。
王路翻出的手机还在震动，屏幕上显示“辰哥”，纪北遥瞥一眼，说：“你接。”
王路“哦”了一声，刚接通，就听里面传来急急的男声：“伊伊，你……”
“喂，你好，你是……”王路话说到一半，觉得不对劲，把手机拿下来看了看，纳闷道：“挂了？”
姜伊头重脚轻的从床上爬起来，坐在床边发了会儿愣，才起身去书桌边开电脑。
昨天做好人好事倒是得了事主家人的感谢和警察叔叔的表扬，但副作用是她光荣的感冒了，还弄丢了包和手机。
还是好心的警察叔叔用警车把全身湿透，又身无分文的她送回来的。
怕家人朋友在这期间联系不上会担心，姜伊在电脑上登录微信，刚登上去就一堆消息跳出来，姜伊直接忽略掉苏辰和张苑名字上的红点，给赵蔚莱回了个信息，又跟父母说了一声，然后看到未来上司陈曦的消息，问她下午是否有空去公司一趟。
姜伊收拾好自己，出门在附近药店买了感冒药，午饭时跟餐厅要了杯水把药喝了，打车去了公司。
陈曦见了她面，眉一挑：“失恋了？”
姜伊吃了一惊，心想有这么明显吗？下一句就听陈曦说：“看你这眼睛红鼻子红的。”
姜伊这才“哦”了一声，解释说：“我一感冒就这样。”
“三月的天儿就这样，看着暖，气温低，平时注意点。”陈曦说完就算寒暄结束，直接进入正题：“你哪天来报道啊？我这儿有个项目……”
姜伊在国外那家知名投行做实习生时，陈曦是vp。从实习生到associate，姜伊都跟着陈曦的项目组做事，彼此间很熟悉了，去年陈曦跳槽回国做了这间本土投行的部门负责人，得知姜伊有回国意愿时就极力说服她跟着自己干。
她现在手上有项目但是缺人，就一直催着姜伊赶紧回来干活，俩人在办公室里聊项目一聊就是一个多小时，最后还是陈曦实在受不了姜伊那对红眼圈儿，说：“好了好了，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你拿你那红眼圈儿一看我，我就觉得我特像那种无良资本家，怎么欺负你了。”
两人刚刚其实已经把项目的大概情况做了沟通，姜伊于是也就站起来告辞，临走前看到陈曦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想起来说：“曦姐，借你手机打个电话。”
姜伊抱着一线希望拨出去了自己的号码，没关机，这是个好征兆，隔了一会儿，那边接起来，是个男声：“喂，你好——”
“你好，是这样的，我是这部手机的机主，是您捡到我的手机了吗？”
“哦，你总算打电话过来了！”那边有点如释重负的样子，解释了一通也不知是怎么阴差阳错，她的包到了他的车上，他一直在等她打电话过来，但他现在有工作不方便出来，能不能麻烦她自己去取一下了。
姜伊跟对方沟通好了具体时间地点，挂了电话。把手机还回去时候，看到陈曦手机的屏保是个男人的正面特写图，背景是舞台，不由笑道：“曦姐，你还追星呢？”
陈曦扶额：“我女儿设的，她的偶像……那谁……北遥！这还每周定时给我换新的照片呢。”
姜伊自从回来后就频繁听到这个名字，看来是真红啊！
之前要么是远远看见身影，要么是看的杂志侧面图，她往屏幕上多看了几眼，这是张全正面，男人面部线条锐利，眉毛英挺，一双桃花眼又淡化了面部的冷硬，哪怕没表情也显出几分深邃。
“我现在已经习惯了，反正每天有帅哥看也挺赏心悦目的。”陈曦说。
“是啊，很帅。”姜伊红着眼圈儿笑了笑。
从办公楼出来，离约定拿包的时间还早，姜伊先回了趟家，想休息一会儿。她一向身体好，不常生病，偶然病一回反应就特别大，跟陈曦谈事情谈到后面其实已经有点昏头昏脑了，还好结束了。
姜伊乘车回家，从电梯出来，摸出钥匙去开门，“伊伊——”随着这一声，苏辰从楼道里快步走出来，帽子口罩捂的严严实实的。
姜伊没说话，推开门要进去，苏辰一手撑住了门：“伊伊，我们谈谈。”
“……还谈什么？”姜伊垂下眼。
“我们进去说吧。”苏辰有些警惕的四下里看了看。
“不，就在这儿。”姜伊一向性格温顺，但也有固执的时候。
苏辰拗不过，只好背对着电梯方向，把口罩又往上拉了下，说：“伊伊，我知道你生气，可你不该不回我信息，昨天晚上资本大厦那边的湖里有人跳湖，你知道我看到这新闻，又打不通你手机的时候有多担心吗？”
“……你以为我会跳湖？”姜伊感到深深的疲倦，只想快速结束这对谈。
“那不是我。”
“后来夜里，有个男人接了你的电话，那……是谁？”苏辰有些小心地问。
姜伊愣了一下。
见姜伊没说话，苏辰继续低声说：“伊伊，我们两个之间的问题，只应该是我们之间的问题，最好不要牵扯到其他的人和事，这对你我都不好，这个圈子很复杂，你太单纯，我怕你会被别人利用……”
姜伊这时才反应过来，苏辰为什么这么急着找来，她被气笑，声音听起来却还是细软的：“苏辰，昨天张苑是你叫去的吧？让她打亲情牌劝我别声张？还有，你既然昨晚那么担心是我跳湖，有人接了电话你没问问是谁吗？也许是抢救室的医生呢？比起我的安危，你更担心是我找了记者要曝你的料是吗？”
苏辰明显被刺了一下，皱眉，身后的电梯忽又“叮”的一响，他匆忙去看，电梯门打开里面并没有人，又关上门往上升了，但这动静让他焦躁起来。
“我昨天晚上真的很担心你，才会一直给你打电话的。”他使劲按了按眉心，“我承认这次的事是我做错了，但我们走到这一步，都只是我的错吗？伊伊，你没想过你也有问题吗？”
“那天我们久别重逢，你没有一点激动和热情的表现！我躲在车里给你惊喜你也只是笑一下，我的事业有了上升你也只冷静地问我要不要公开，哪怕那天晚上你给我一个拥抱和一个吻呢？我也不至于跟……”
苏辰顿了一下，长长呼出一口气：“你总是这样……一切都规规矩矩，按部就班。伊伊你性子太平淡了！就像一杯温开水一样，好像什么都不能激起你的情绪，就连现在，你都还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姜伊，我有时候会怀疑，你真的爱过我吗？否则，你怎么能那么干脆的说出要分手的话呢？”
钥匙在姜伊手心里攥的很紧，她转身低头去找门上的锁孔，将钥匙插了进去。
“苏辰，如果你担心我会跟记者说什么的话，你可以放心，我没有那个兴趣。其他的，就没什么可说的。你走吧。”
门锁“啪嗒”一声开了，姜伊侧身进去，关上了门。
“伊伊，伊伊……”苏辰在门外低声叫了两声。
又过了片刻，门外响起了离开的脚步声。
姜伊靠在门上，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微微发抖。
她顺着门板滑下去，把头埋在膝盖上蹲了好一会儿。
半个小时后，姜伊在卫生间里洗了把脸，又从饮水机里接了杯温水把感冒药吃了，拿着钥匙出了门。
到了酒店大厅，她去前台说明事由，前台打电话询问后，职业化微笑着将她带到电梯前刷了卡。
贵宾专用梯，里面没有别人，安静而平稳，只有不断变化的楼层数字显示着电梯在上行。
姜伊头脑昏沉，不知是不是身体的病弱带来意志的消沉，这几天以来的事情开始不受控制的在她脑中回放。
苏辰在舞台上的告白，热搜上的照片，苏辰诉说自己的压力和无奈，张苑的哭诉，苏辰的指责……
姜伊性格平和，但也不是没脾气的人。她当然会生气，会委屈，她只是不愿意在无意义上的事上纠缠掰扯，既不会在苏辰面前歇斯底里，也不会像张苑那样哭的梨花带雨。
所以，这些都成了她的错处？她太冷静，太平淡，她没有情绪，她波澜不惊，她没有付出真情实意……
呵，真讽刺，姜伊笑了一下，他们个个都成了受害人，她变成那个该被指责的对象。
电梯门无声地打开，到了顶层，姜伊走出去，找到那间套房门口，按了门铃。
第一次没人应，姜伊又按了第二次，这回隔了片刻，有人过来开门。
“您好，是王先生吧，我是……”姜伊抬起头，看到上方一张英俊的冷脸。
她怔了一下，才接着说下去：“我是约好来拿包的。”
男人在看到她的瞬间似乎是愣了一下，然后没什么表情地说：“他出去了。”
“那……”
男人转身进去了。
姜伊被晾在了门外，她一手撑住门，没让门合上，刚想开口问“那他什么时候回来”时，看见男人的背影似乎是拿起了手机在打电话。
姜伊在门外等了一会儿，然后他看着男人一手举着手机一边开始在客厅里翻找。
“那个——”姜伊开口，男人没听见，她又稍稍提高了声音，无奈男人耳边举着手机还在翻找。
姜伊走了进去，离得近了些，才说：“不好意思，如果你是在找我的包的话，我好像已经看见了。”
男人停下来，看着她。
姜伊绕过沙发，在沙发背面的桌子上，堆着的一厚叠纸张下面，抽出了自己那只露出一角的黑色皮包。
“谢谢，麻烦你了。”她对男人点了下头，从他身边绕过，往房门口走去。
房间里好像格外的静，像身后那个男人一样的沉默。
她手触到房间门时，听到身后传来那一直很冷淡的男人的声音，低低沉沉的。
他问：“你用的什么香水？”
姜伊下意识回头，“……嗯？”
那男人一脸平静的站在那儿，眸光低垂。
香水，在男女之间总有些暧昧意味，初次见面的陌生男人这么问，还是在酒店房间这种地方，实在是让人感觉有些冒犯了。
姜伊眉心微蹙，转身，直接推开门走了出去。
出门走了几步就是电梯，姜伊在电梯口站定时，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跟着她过来了，她眉头皱的更厉害了，积累的坏情绪在一瞬达到顶点，是谁都觉得她好欺负吗？
她豁然转身，却猛然撞进身后人俯身过来的胸膛，鼻尖贴上那人黑色毛衣上的细绒，感觉到骨骼肌肉的硬度。
姜伊猛地后撤，几乎是怒目地看向那人。
男人脸上也有微微惊愕的表情，随后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收敛了所有的情绪，又变成一脸冷淡的样子。
与此同时，姜伊身后的电梯门“叮”一声打开，她这才看见男人的手臂绕过她，停留在电梯刷卡的地方。
他是过来给她刷电梯的。
他站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身体前倾，伸直了手臂去刷卡，因为她的突然回身才撞上了他。
有了这个认知，姜伊脑子里“嗡”了一声，尴尬值急速飙升到高点，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脸红。
男人收回手臂，没有看她，转身走了。
在电梯门即将关上的最后一刻，姜伊才反应过来挤进了电梯。
电梯快速而平稳的下降。
电梯门口这一幕加剧了姜伊的糟糕的心情，所有的负面情绪再次翻涌。
短短的十几秒中，她脑中闪过无数片段，有最近几天的，有以前的，甚至上溯到她的学生时期。
你太平淡了……像一杯温开水一样……
在所有碎片中，这一句忽然牢牢钉在了姜伊脑中。
电梯门“叮”一声，显示到达底层。
所有的一切静止。
平淡是吗？
……乏味无趣是吗？
姜伊忽然就在这一瞬做了一个决定。
电梯门打开，酒店服务人员候在一旁，恰好是刚刚帮她刷卡的那一位。
“我有东西落在上面了，麻烦帮我再刷一次。”姜伊微笑。
电梯再次上行。
轿厢内的镜面映出姜伊紧抿着的唇角，和略显僵直的身体姿态。
她在紧张。
这大概是她循规蹈矩二十多年的人生中，第一件离经叛道的事。
姜伊从包里拿出粉饼盒和口红，对着小镜子涂了口红，又拿纸巾全部印掉，只余唇缝间一抹红润。
手指理顺披散的带着微卷弧度的长发，拢在一侧肩头。
伸手摘掉了耳朵上的一只耳钉。
最后，她从包的底层摸出一只mini装的香水，喷在手腕上。
电梯到达顶层，“叮——”。
姜伊深呼吸，从电梯里走出，走到那间套房前，按响了门铃。
时间不知是过去一分钟，还是两分钟……但在姜伊这里似乎是无限的长。
她攥了攥手心，再次深呼吸。
门从里面打开。
比她高了一个头的男人的面孔再次出现。
姜伊吐出一口气，轻轻踮起脚尖，纤细的手腕轻抬至那人鼻端，清甜的香气在两人之间萦绕。
……时间有一瞬的静止。
“waterlily。”
她说，细软的嗓音带着轻微的鼻音，“……香水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