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第一百零四章渔娘承安
屋前多了个小水塘，上面还飘着几根木棍和油。
一打开门，所有人都懵了，司谊心虚地躲到了秋靖荷身后。他昨晚已经竭尽全力灭火了，花了不少水，可夜晚天气湿冷，时间又不够，因此水竟然没干。
水蛟：“咦~这也是鱼油。”
伊恒：“看来他们还是不死心，想下定决心要杀光我们了。”
宁公子：“那、那怎么办？把所有人都捉起来审问？”
伊恒：“这么些人捉不了几个。”
不需要睡眠，一大早就出门了的洪年年回来了，表情怪异地递上了一块布：“那只水蛟让我带给你们的。”
自认是这里最识字也站地最近的宁公子接过布，扫了几眼后也怪怪的：“它说想谈谈，约定了一个地方，如果我们想知道真相的话。”
弟弟凑过去看了眼，布是破布，墨是鲜红的血迹，但上面的字迹却行云流水非常漂亮，非一朝一夕能够炼成的。他咦了一声，回屋拿出了几张纸对比，这下连宁公子也瞪圆了眼：“字迹一样！”
话一出口，原本有些漫不经心的人也凑过来了。
伊恒：“那读书人不是人类？”
不管它是什么目的，去看看就知道了。在这里呆了没几天就伤了三个人，村民更是撕破脸动不动就想杀他们，再呆下去只怕会对他们更不利。
所有人集合去往约定的地点，那是一个江边的角落，不远处就是那读书人的屋子。鲛人就坐在江边的泥地上，身上的伤虽已止血却并未好，一个个血肉模糊的坑看起来特别渗人。
听到脚步声后它扭过了头，也不介意他们停在遥远的对面戒备的姿态，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山洞说道：“我在那里，捡到了渔娘。”
秋靖荷扭头望向伊恒，后者点点头，朝着山洞去了。鲛人没看他，只是安静地等着，很快，伊恒重新走出来，手里抱着一些残破的布料和鳞片。
伊恒：“里面还有血字。”
上书——吃了我，报仇。
鲛人侧对着他们，目光空洞地盯着江面：“我叫顾承安，原本…是个人类。”
顾承安是个孤儿，自小父母双亡，吃百家饭长大。他自幼识得些字，也想像父亲一样考取功名，因此从未放弃过读书写字，直到他在江边捡到了一条受伤的鲛人。鲛人对人类的警惕非常重，哪怕他出于好奇和同情，不断给它投食，也花了很长时间才得到它的信任。
鲛人不会说话，发音非常奇怪，他尝试过教它说话，一直无功而返，倒是教它练字还顺畅些。
鲛人不是人类，未免被村里的人杀害，他选择了隐瞒。为了照顾好鲛人，他开始读一些札记，几乎没有书籍陈述鲛人是怎么生活的，又吃些什么，上面写的全是鲛人泪可成珍珠，鲛人肉可长生，鲛人油可烧很久，鲛人眼珠……
鲛人全身都是宝，若是被大人发现只怕尸骨无存。
他害怕极了，将鲛人藏在山洞里，为它取名渔娘，每天给它捕鱼、送它做上衣的布料、治伤的药草。
可他突然改变的行动轨迹在这小小的村庄里早已不是秘密，村民怕他被坏人欺骗，偷偷跟在他身后，发现了渔娘。果不其然，村民想要杀死渔娘。但渔娘也不是善茬，在反抗中跳入江中失去了踪影。
自从妖兽爆发，上游被封，数年来赶考的书生都会从这里上岸。村民在一个书生的解释下知道了鲛人的存在。
贪婪，这是他们的原罪。
渔娘听得懂人话，也记得顾承安，村民利用顾承安的安危，将渔娘骗到了江岸边，将它捕捉关在了特意挖出的地下室里。他们渴望长生不老，在啃食了鲛人的肉后，他们发现自己的身体果然好了许多，力气也比一般人的要大。
但一条鲛人能有多大？就算每人只吃一小口，把它吃光了也不够。更何况顾承安很快就发现了渔娘被关起来，竭尽全力将它救了出去。渔娘恨村里的人，却不恨顾承安，只能躲在角落里默默养伤，每晚唱歌想让同伴来救自己。
可村里的人也恨上了顾承安，不再管他了，还时不时殴打辱骂，让他将渔娘交出来。
没过多久，当初那个书生回来了，身后还带着不少人，各个都是能打的好手。他们去了村长那里，呆了一个上午，从此也在村里住下了。而村里也多了个规矩，没事就别进城了，更别提鲛人的事。
数日过后，渔娘的同伴应着歌声来到江岸边，可迎接它们的…是一场捕杀。
它们流浪到此处早已伤痕累累疲惫不堪，几乎反抗不了多久。书生带来的人将它们一一活捉，无法活捉的当场打死。泪化成的珍珠被捡了起来，活着的被挖去眼珠子、活剥吃肉，死了的被扛进地下室，熬制成鱼油。
村子就靠着它们的血肉富起来了。
可人鱼肉从头至尾都是一场骗局。
鲛人的血□□有侵蚀性，吃的少效果还不明显，当吃多了，身体就逐渐从内向外腐烂，直到变成只知道吃活肉的怪物。吃过鲛人肉的孕妇生下来的孩子没有一个是正常人，而且也会随着年龄的增长变成怪物。
那些怪物一开始还能认出人，实在忍不住了就吃生鱼，吃家禽。可后来理智消失了，等回过神来才发现，他们把自己的家人给吃了。
村民终于害怕了，恐惧了，他们认为这是渔娘的诅咒。
他们把变成怪物的亲人们用木栏杆关在树林里，诱骗路过的外乡人或书生进树林当食物，骗不过去的，直接迷晕丢进去。他们还在找渔娘，如果渔娘死了，诅咒肯定就能解除了。
可他们没找到渔娘，只能把恐惧发泄在顾承安身上。他们把顾承安打了个半死，撕了他的书，烧了他的屋子。
等渔娘忍着伤痛找到顾承安时，他已经快断气了。
它将他扛回山洞里，喂他吃下自己仅剩无几的血肉，等他清醒后，便要求他吃掉自己全部的血肉，然后…向村子报仇，之后就失血过多死去了。
顾承安哭天抢地，绝望地近乎崩溃。但他还是依言吃掉了渔娘的全部血肉，连骨头都特意砸碎混着水全部吞下。过多的鲛人肉很快就彻底侵蚀了他的身体，从而产生变异让他变成了一个雄性鲛人的状态。
他比普通鲛人更毒却弱，比疯子更疯，唯独在白天阳光最灿烂的时候能保持几分理智。他想让整个村的人都死，想把这里彻底毁灭。
就剩下那么几十个了，他已时日无多，他原本就是个人类，再过数月他就会在鲛人肉的腐蚀下成为一堆烂泥。可偏偏他们来了，让他再也没法杀人。
“你们…不能，帮他们，帮他们，等于害人。”
或许是太久没说话，他说话的语速非常慢，却带着明显的痛苦。他摸了摸自己的鱼尾，上面已经在退鳞，失去鳞片的地方不是发白的，而是黑紫的。他受了重伤后，身体状况更是低下，原本的几个月生命，剩下大约没几天了。
秋靖荷：“……你打算怎么办。”
“帮我报仇，”他抬头，目光依旧是空洞的，表情却极为认真，“就当是为了救天下人，他们全都吃过鲛人肉，早晚会疯。”
秋靖荷：“我是问你打算怎么办？”
重复的问题让他怔住了，好半响才回道：“我…我就想死在江里，渔娘的肉还在我肚子里，它生于水，长于水，我不能…不能让它死在岸上。”
他们走了，要进去树林里求证。
顾承安坐在岸边，迷茫地抬着头，阳光直直地照射在他眼睛上，他毫无反应。风吹动了他手臂上轻薄的鱼鳍，半泡在水里的鱼尾无意识地摆动了几下。他知道侵蚀在加快速度，现在只是看不见，很快他就会失去听觉、味觉、嗅觉……
他将会跟渔娘一起，死在那黑暗的江底里。
但他不害怕，他唯一害怕的是直到失去，都没能完成渔娘的遗愿。
昨天伊恒他们逃出来的方式有点神奇，又是临近夜晚，因此树林里的怪人还没被关起来。隔着几米高的木栏杆，可以遥远地看到那些饿到了极点的怪人在里面焦急地到处乱跑，饿到了极点的那些还去啃树干，但太难吃了啃了一口就吐了。
有一只怪人看到了人类，顿时兴奋地跑了过来，从缝隙里挤出了一只手去够，后面的怪人被带动了，也拼了命地挤，挤地木栏杆摇摇晃晃。
司谊：哇塞~丧尸围城耶！
平时不看电影的秋靖荷不知道什么是丧尸围城，她比较担心这木栏杆，感觉随时会倒。
秋靖荷皱起了眉：“他们还有救吗？”
伊恒摇头：“心跳早没了。”果然是仙尊的转世，还是这么善良。
于是，善良的秋靖荷没有压力地举起了枪：“那全杀了吧？”
伊恒：“……”
都变成怪物了，现在不杀留着过年么？
有栏杆还是有好处的，怪人只剩下吃活物的本能，压根儿不知道疼痛和害怕是何物。而偏偏秋靖荷是个远距离射手，索性就站在他们对面，一枪一个送走了一堆怪人，就是有些费灵力。
确定周围都没有怪人后，他们才翻过了栏杆，把普通人围在中间，伊恒断后，秋靖荷和司谊开路。不是所有怪人都在刚刚那地方，偶尔会瞧见一两个在远处晃悠的。
当然，除了怪人，地面上时不时会出现属于人类的骸骨，树林深处有一座四面围墙的石屋子，大门呈现敞开状。怪人没有打扫卫生的概念，惨白的骸骨堆地到处都是，偶尔能瞧见零碎的布料和金器首饰。
弟弟捡起了一本鲜血淋淋的书，基本是四书五经，角落上备注着书主人的名字。靠着这些零碎的东西不能猜出，躺在这里的骸骨，有书生，有商人，有男有女，老人小孩也有，虽然比较少。
他们永远不会想到，好不容易逃过了妖兽的追杀，却死在了人类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