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大周, 京城，平安镖局。
五日之期已到，人群聚集在台下, 表情不一。
瘦猴顶着两个熊猫眼，眼神迷离, 脚步虚浮。
他正努力克制住打哈欠的欲望, 忽然肩膀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
“喂，孙子！”
瘦猴听到这吊儿郎当的声音吓得把哈欠憋回去，他机械地扭头，看到蓝衣少年正咧着嘴冲他笑。
漂亮的锦缎靴上不知从哪沾了点泥土，显得有些风尘仆仆，一双清亮狡黠的眼睛却依旧神采奕奕。
瘦猴抖落下，将蓝衣少年搭在他肩上的手甩下，拽拽地哼了一声：“第一, 我不叫喂……”
蓝衣少年没有等话说完, 指着瘦猴的熊猫眼无情嘲笑：“孙子，你昨天被人揍了吗？”
“你懂什么？”瘦猴摸了下自己的眼睛，大声反驳道，“这是爷努力的证明！就凭爷这五天的工作量和加班量，分局管事的位置肯定是爷的！”
到时候他就不用在蓝衣少年手下做小伏低，甚至能压榨少年为自己的做事。
这是他五天里最大的精神动力。
“不过你大概连留下来都困难, ”瘦猴两个明晃晃的熊猫眼盯着蓝衣少年, 得意洋洋道，“到时候可别哭着喊着叫我爷爷, 我这人向来公私分明！”
蓝衣少年脸上的笑意越浓，他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敲了瘦猴一个脑蹦，轻描淡写道：“晓得啦乖孙！”
瘦猴气得磨牙, 刚想反击回去，见一个矮胖的黑褂子男人走上台，手里还拿着一张纸。
瘦猴困意全消，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胖男人，给了蓝衣少年一个挑衅的眼神。
蓝衣少年飒然一笑，似乎胸有成竹。
“今天再次将各位聚集在此，是为了宣布五天考核的结果。无论去留，平安镖局都对各位的付出表示感谢，并将支付二十两银子作为报酬。”
胖男人揭开台上的一个木盒，里面摆满整齐的银子。
真金白银不是虚的，台下人很快议论起来。
“二十两银子可是一个月的工钱，平安镖局出手忒大气！”
“就算被淘汰还有这么多钱拿，五天再苦也值了！”
“比起老子本家日常不做人……平安镖局真够意思！老子都想跳槽了。”
胖男人没有管台下的议论纷纷，朗声道：“对于留下的镖师们，一部分将留在本部成为正式镖师，另一部分将会升迁为各分部的负责人，管理分部事务和人员。分部负责人每月工钱下限四十两银子，没有上限。”
台下蠢蠢欲动。
他们大多数不是奔着钱来的，而是想要通过在平安镖局管理层中取得一席之地而方便打探消息，所以对分部管事的名额自然更加关心，但很明显，“没有上限”这四个字听起来似乎比想像的更诱人。
和其他人一样，瘦猴兴奋地攥紧手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胖男人。
钱账房不知道为什么台下这些人的眼神如此迫切，仿佛要将他手里的纸凿出一个洞来，摸摸脑壳道：“我先宣布晋升的名单。”
胖男人一个一个地念着名字，每报出一个名字都会在小范围内引起一阵骚乱。
被念到名字的有的如释重负，有的欣喜若狂，还有许多不可置信。
瘦猴刚开始还胜券在握，但越报到后面越是提心吊胆，额头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嘀咕道：“不可能没有我……”
剩下最后一个名额时，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
“最后一个分部掌事是——陆七八！”
胖男人一锤定音。
然而台下却哄然炸开，都在讨论一个问题——“陆七八是谁？”
瘦猴反应最大，他大张着嘴扭过头看向蓝衣少年：“不，不可能！！”
蓝衣少年顶着众人压迫或是审视的目光，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朝众人笑着挥手大步走上台。
看见熟悉的面孔，钱账房在心里咂舌，兜兜转转还是选了当初看中的小伙子，不得不说，安平公主看人的眼光真的准。
蓝衣少年笑容满面地从钱账房手里接过分局掌印，欠打地晃两下手中沉甸甸的掌印就想下台。
台下人却不满了，全是质疑声。
钱账房见人群反应激烈，不得不出来维持秩序，他朝下压了压掌心，高声道：“陆大侠能拿到这个名额是实至名归，各位壮士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问我。”
瘦猴第一个举手，不服道：“这五天我一次都没见过他留下加班，凭什么他能晋级？”
钱账房摇头，连连咂嘴：“小伙子你这个思想就不对了，我们平安镖局主张全心全意为镖师的长期发展考虑，本来就不支持加班，陆大侠反对加班的举措正好切合了这点。”
瘦猴看着台上笑得更灿烂的少年，一口老血堵在嗓子眼：“那，那他这几天干了什么？”
“陆大侠啊，”钱账房拍了拍蓝衣少年的肩膀，欣慰道，“刚刚完成了来自武林盟主的运镖任务，而且是继镖局开局以来接到的最大一笔订单，整整十万两银子！”
怪不得蓝衣少年从一开始就有恃无恐。
众人沉默，蓝衣少年这一单含金量已经远远超出他们辛辛苦苦五天的全部了，而且能接到武林盟主的大单子，要么自身实力足够强，要么人脉非常广，无论是哪一方面，对镖局来说都是珍稀资源。
别说是台上的胖男人，就算他们当镖局老板也会不择手段地留住这个人才。
剩下的名单陆续揭开，十几个没报到名字的镖师，显然是被淘汰了。
瘦猴眼里的光越来越暗淡，终于在最后一个名字念出来后崩溃，捂住脑袋蹲在地上。
“乖孙，你现在喊我一声爷爷，爷爷再救你回来。”
他又听到那个欠揍的声音在上空响起。
瘦猴低低地咒骂了一句，没搭理蓝衣少年。
蓝衣少年毫不在意地矮下身，双手托着脑袋认真道：“我说真的，下次招人全笔试，刚刚那个胖子说我现在是这家镖局的御用出题人，你叫声爷爷，我泄点题给你，保准你进！”
瘦猴听这话尤其刺耳，抬手随意抹了把眼泪，恶狠狠道：“谁要走后门！”
“走前门你肯定进不来咯。”蓝衣少年摊手。
“滚，爷自己考！”
瘦猴说完就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头也不回。
看着瘦猴单薄又瘦削的倔强背影，蓝衣少年无奈地掸掸袖子：“怎么就不识好人心呢。”
而另一边。
瘦猴没揍几步，脑海里又忍不住回荡起蓝衣少年充满蛊惑性的话，越想越觉得亏。
娘的，万一那小子说的是真的，他本来上次答问就不理想，还是通过二轮加试才勉强挤进来，如果这次全笔试他不是完了吗？
他倒也不是图镖局的钱，只是那口气咽不下。
人是种情绪动物，尤其男人更容易上头。
对于现在的瘦猴而言，他觉得自己不进镖局都对不起自己眼睛下的两团乌青。
他白山通天鼠何时受过这种屈辱？！
但怎么过笔试又是个难题，瘦猴烦躁地抓了抓脑袋。
他不知不觉走到了门口，见一群人正挤在一起争抢什么，手中都有一本黄色封皮的册子。
他眼尖地看到册子上印着“平安镖局”四个字，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他利用身型优势挤入人群中心。
“欸，大家都别抢，人人有份啊！”
勉强算一个摊位，地面堆满他刚刚看到的黄色册子，一个高个子白皮肤的男人穿着身水洗漂白的旧衣服正半蹲着张罗着，看到他来将黄册子塞到他手中。
“公子请看，这是根据十几位入围老镖师的采访总结出的独家考题，保证您刷完题后，轻轻松松进镖局！”
高个子男人道。
“老板给我来一份！”
“再给我一份！”
“老板，我要打包十本！”
听完男人的介绍，人们更激动了。外界放出消息说平安镖局这次的招生不但名额扩大，范围扩大，连入选的方式都变成了最简单的笔试。
给无数想进去的年轻人提供了入职机会和获选的希望。
时间紧迫，市面上这种独家考卷可不多，高个子男人抓住了商机，为“遍地是黄金”的大周京城增添了一个一夜暴富的传说。
瘦猴忍不住跟风买了一本，他随便找个地方坐下，然后迫不及待地翻开了《平安镖局独家考卷38套》。
“哎呦，还真有内味！”
瘦猴看向第一题。
【当知道每天工作只有四个时辰，加班还会有双倍工资时，为了早日晋升，您选择加班还是不加班？】
如果是没进镖局之前，以一个正常人的思路，肯定闭着眼睛选择加班。
但他的亲身经历告诉他，这题是个妥妥的陷阱。
果然，后面的答案是选择不加班。理由就是镖师最重要是一副健康的身体，为了长远发展要少加班保护身体。
瘦猴看到这里捶胸顿足，后悔不已，要是他早看到这个黄册子，这时候早就当上分部管事了！
他忍不住回去看了一眼编者——张三。
还真是个厉害人物，不愧是研究了十几位晋级镖师的人，仿佛就是平安镖局的编外人员，对这家镖局的模式和理念摸得透彻。
有了这本独家密卷，瘦猴相信自己下回一定能再进入镖局！
此时摊位前，等面前黄册子都被一抢而空，张三才发出一声筋疲力尽的叹息。
三天了。
他终于能把欠给印书坊的钱给还上了。
自从在牛车上丢了公主画像，他的倒霉体质再次卷土重来，而且比往常任何一次都来得凶猛。
先是被偷了包袱，包括里面的大周通行证和银两，小偷觉得地上一堆纸不值钱，只留下几个脚印就逃之夭夭。他想报案，但守门的侍卫不让他进去，说现在查得严，必须要有通行证证明身份。
他身无分文，浑身上下只有三十八套镖局密卷。
就在走投无路时遇见了那天的老哥，老哥看他可怜，让他躲到运镖的货里。
他蜷缩身体藏在大酒缸里，屁股底下黏糊糊硬邦邦的，正想着稍微站起来一点，就听见外面侍卫正在盘问路人有没有认识一个叫张三的人。
现在全城搜查，希望大家配合。
他吓得一屁股坐回去，他什么时候成了逃犯？幸亏老哥不知道他叫啥，摇头说不认识。
他虽然被放进来了，却不敢报案追回自己的通行证，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他还要还债呢！
但京城给他们这些外地人提供的免费驿站和酒楼需要实名登记才能进去，张三怕自己暴露，只能选最便宜的驿站，一个馒头吃一天。
今天他把编改完成的镖局密卷拿出来碰碰运气，终于回本了！
张三简直热泪盈眶，因为泪水迷了眼睛，被一个路过的胖大娘撞到了，他还没说什么，胖大娘就反客为主，叉着腰骂道：“现在的年轻人不长眼睛噢！”
明明被撞倒在地的是他，张三却只能他用毛糙的衣角擦掉眼角泪花，然后低声下气地和大娘道歉。等大娘扭着腰走了，他才慢慢爬起来，先去印书坊把欠的钱还了，到了一家小酒馆准备犒劳自己饿了几天的肚子。
他点了一碗面条，坐下等待的间隙听见小二正兴奋地谈论着什么。
“欸，听说了嘛，咱们对面——就是京城里最大的医馆现在招人了，月钱五十两银子！包吃包住包户口！”灰衣服小二抬起下巴示意道。
“什么大夫能值五十两银子一个月，那条件是俺们普通人能进的吗？”另一个黑衣服正用力地擦着桌子，眼也不抬道。
灰衣服绕到黑衣服面前：“还真没有！只要是经验丰富，姓张的外地人优先考虑，我虽然不姓张，但我是外地的啊！”
“就这值五十两银子？”黑衣服冷笑一声，端起收拾好的盘子离开，“别一天到晚想着好事，什么好事都轮不上你这个倒霉蛋！”
“呸！”灰衣服被怼，等黑衣服离开才啐了口，他扭头见个一脸霉样的高个子正看着他，耷拉着眉毛苦着脸，于是现学现卖地冷笑，“看什么看！什么好事也轮不到你这个倒霉蛋！”
张三默默低下头，看着瓷碗里凉成一坨的面条。
汤上飘着几个零星的葱花，没肉，只有一层油渣。
他擦了鼻子，拿起筷子猛叉一口，呼哧哗啦地吃完，然后袖子一抹嘴角，丢下两枚铜钱。
灰衣服小二边收拾碗筷边瞅着高个子的背影，见高个子居然径直走向对面的医馆，耸耸肩嘟囔着：“看不出来还挺自信嘛。”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3-02 20:29:43~2021-03-05 20:17: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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