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所谓纸短情长
半夜的空气,萧索冷然。残败落叶随着北风沙沙作响,枯瘦的枝干光秃秃裸露在小路两侧,失去了物业金钱的庇护,颓败的灰黄才是这个季节的主流。
人烟本就稀少的富豪区,随着陈以沫母女徒步的走远,手机信号逐渐微弱,屏幕上打车软件迟迟不作为,永远都是等待中。
想要打给梁妍,可是手指硬生生被拦住,陈以沫不想还麻烦人家。她男人常年在外地,本就不常团聚,此番为了陈以沫的事情,已经折腾了好久。就算梁妍那女人表面再怎么看不起她男人,再怎么说别的男人好,可是陈以沫知道,那男人早就在她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就让她们幸福一会吧,为什么要把不幸福带给别人
放下手机,陈以沫对上母亲一张担忧的脸。
“妈,很冷是不是,抱歉,这里比较偏僻,打车要等一会。”陈以沫抱着自己的母亲,晃悠悠走着。
摇摇头,陈妈妈回抱女儿,顺着她的力气往前走着,也不说话,只是轻轻拍打着她。
母女后面跟着一个沉默的男人,他不高,甚至比一般男性都矮,可是却身板挺得很直,一双普通的眼睛一直看着前面那对,不曾移开。
“庄叔叔,他还好吗。”陈以沫终于假装不了,还是问候了一下,她能明显感觉到母亲眼神突然的放光。
“沫沫,老庄很好,谢谢你的关心。我…”陈以沫用眼神制止了母亲接下来的一番话语。
“妈妈,我想要你做一件事情。”走了许久,逆着昏暗的路灯,陈以沫双手握住母亲的肩膀,认真道。
看着女儿突然的认真脸,陈妈妈一瞬间紧张起来,她瞅了一眼身后不远处靠着墙壁看书的男子,接到对方一个安慰的眼神后,才重重点头。
“你说,妈妈一定做到。”这是母亲对女儿最庄重的承诺。
“妈,我会尽快帮你和庄叔叔办理签证,也会给你们一笔钱,你带着庄叔叔,尽早出国。”望着母亲费解的眼神,陈以沫说完这句话后,吸了一口气,才艰难启口。
“还有,把爸爸的…爸爸的遗物寄给我…记得,一定要让别人下单…找最信得过的人。”陈以沫闭着眼睛,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沫沫,老陈…老陈他究竟有什么东西?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要…”陈妈妈问道,眼神好似有了当初那般的锋芒,执拗又顽强。
不能牵扯到妈妈,陈以沫咬着牙,别过头,也不回答,只是垂着眼,双手不由自主地收紧,扣住母亲的肩膀。
“沫沫,妈妈相信你。你说的妈妈都会照做的。”陈妈妈也不逼她,似看透了人间一般,无力松下手。
“妈妈只有一个要求,让妈妈到你新家看看好吗,你看你这孩子,搬家了都不告诉妈妈,要是妈妈知道你的家,还会去别人家里找你吗?”陈妈妈摸了摸女儿的脸颊,轻轻捏了捏不存在的肉,心疼道。
微微蹭着女人粗擦的手指,陈以沫点点头。
等待了许久,手机软件仍旧毫无动静。
陈以沫气的想要摔手机,却在下一刻被一束灯光照亮。她抬起手,艰难望向光源处,却在看见车牌号时,怒火中烧。
上一秒,还对人说,别让我再看见你,下一秒,这人就死不要脸的出现,究竟是怎么样的孽缘?
“沫沫…”陈妈妈无措拉住女儿的衣角,这时候,脑海一片空白。
“妈,你先呆着,我去解决个事情。”陈以沫给母亲一个微笑,却引来自己妈妈一阵表情僵硬。
女儿,你笑得太诡异了…
好你个梁容,敬酒不吃吃罚酒,硫酸没有,我有一双腿和一双手还有一张嘴!
不多说,陈以沫走到车前,就是用力一踢,踹到了轮胎,却让她脚尖发疼,忍住,又是给车屁股一脚,好像凹了一点进去,完美,然后走到车窗前,用手邦邦邦捶打。
车窗降下,梁容无奈叹了口气,俊秀的五官布满了不理解。
“沫沫,车坏了我有保险,你手脚受伤了,却要自己付医药费,你觉得,值得吗?”梁容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捏了捏眉间,颇为脑壳疼。
这个狗男人,我日你全家,曹。
陈以沫心里狂骂着眼前的男人,脸上也不好看,透过反光镜,能看到她扭曲的脸蛋,咋牙咧嘴,配合着炸开的头发,很像从精神病院出来的穿着蓝白条纹的人。
梁容知道,如果再不阻止眼前这个女人发疯,后果就不仅仅是自己的车了。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几乎打不到车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梁妍知道我会送你,也早早走了吧。”梁容手指敲打着方向盘,不明所以,轻声说道。
“那也不要你管!你给我走,带着你卖身得来的豪车,滚开!”陈以沫一旦上头,就开始口不择言
如果说之前梁容的表情是带着淡淡的宠溺,像个家长一样无奈的望着自己调皮的小孩,那此时的他,就像是一个冰冷的死神,眼神流转的温度转瞬降到零下,眼尾逐渐上扬,翘起的嘴角垂下,因为笑容而凸起的苹果肌消失殆尽,徒留雕刻般的棱角轮廓。
他放下手,面目注视前窗,冷淡的眼尾沾染了车内的阴郁黑暗,散发出的柔和气息带着攻击一样,深深刺痛了陈以沫。
他很少在她面前发脾气,几乎没有,这是唯二一次。
梁容生气从来不会大喊大叫,这和陈以沫相反,他只是收起所有的情绪,内敛一切温度,像一个石雕,不动,却散发生人勿近的气息。
这样的梁容,让陈以沫恐惧。
“沫沫,这辆车是我用年终奖买的,那间房子,是母亲留给我的,你所谓的卖身,恕我愚昧,不知道所谓何意。”一阵空白沉默后,梁容偏过头,冲着呆住的女人,苍白一笑。
“很晚了,凌晨会更冷,为了陈伯母的健康着想,沫沫还是坐我的车吧。很干净,一点也不脏。”梁容语气平静,眼神也没有任何反面情感,单纯的一度让陈以沫觉得,她是个坏人。
不知怎么的,看着这样的梁容,陈以沫内心感到很受伤,像是自己的玩具被打碎了,但是又拼不起来,无能的害怕。
“妈妈,庄叔叔,上来吧,我们坐车回去。”陈以沫望着不远处的那对,喊道,声音颤抖。
母女和男人上车后,都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对方。
梁容望着屏幕上方的提示,垂眸,柔和道:“沫沫,系好安全带,后排的伯父伯母也是。”
三人默默几号安全带,又互相对视一眼。
车子起步后,匀速行驶着。
一路上,陈以沫难得没话说,低着脑袋靠在母亲肩膀上,情绪低落,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心里总是有一块疙瘩,抹不去。
“伯母这些年过的怎么样,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宽大空间内,众人不语,只有梁容许久后,才有了声音。
“唉,我能有啥打算,得过且过,只愿我这女儿平平安安就好,找个好人家嫁了,而我这一生,也就这样罢了。”陈妈妈轻轻握住女儿的手,又无言望了一眼自家老伴,感概。
闻言,又是一阵沉默,久到陈以沫以为梁容不会回应。
“沫沫是个好女孩,上天一定不会苛待的,陈伯母放心。”梁容的嗓音就像有魔力,很容易让人觉得,他说的话,就是真的。
“唉,可惜了…”陈妈妈一切尽在不言中。
陈以沫抓紧母亲,失神一样,望着窗外。
数不尽的景色掠过,明明眼里容得下,可下一秒却分毫不记得之前的场景。那些自己以为能永远记住的时间、情感、人物、事件,会不会也会成为那些转瞬即逝的风景,消散于眼前。
梁容默默看着后视镜那个女孩,在他心里,无论这个女孩如何改变长大,性格再多变,也始终是那个他初识的人。外界环境会变,物换星移,他也会变成一个他所不认识的他。
但是,那个女孩,永远会留在他内心,成为永恒。
永恒不必被他人知晓,也不用被证明,更无需承诺,只要她在,就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改变。
乘着夜色,豪华汽车开始加速,慢慢消失于视野中。天幕印在空中,点点星光闪烁着,是来自于地面人们的内心诉说。有一个愿望,就会有一下微亮,不知道此时这些人的愿望,是否被听见。
在家小住一两天后,陈以沫送着妈妈和庄叔叔上了飞机。
隔着窗,她挥着手,面带笑容。
窗内,女人围着丝巾,靠着男人的肩,对地面同样向她歪头的长发女子无言道;“再见,沫沫。”
下一次见面,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何日,又或者是否还在这个人世间,太阳是否还是这么明媚,空气是否还是这般清新。
陈以沫不想去思考,也不愿去思索。
未来的路才刚刚开始,所有的阴谋,无论是过去的还是将来的,都将从此时开始,会被一一揭露,哪怕为之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那些围绕着爸爸六年前的黑暗,终将被六年后的她,一一破除。
飞机轰鸣,慢慢越过起跑线,像只鸟儿,飞到属于它领地的天空,带着数不尽的情感和希望,到达另一个地方。那儿或许有最爱的人,或是美妙前程,又或者是难以诉说的烦恼忧愁,但这些东西,都是人们生存的地基,喜悦悲伤烦恼遗憾,诸如此类,正是因为有了这些,才将人们相互区别,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而陈以沫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