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虫潮轰然从眼窝、口中迅疾扑面喷来，霎时间近在咫尺。
白霄尘瞳孔骤缩。下意识抬袖阻挡，再紧接着反手一掌，澎湃灵力轰出。
那人竟被轻易一斩数段，密密麻麻蛊虫从其躯体蔓出，竟能重新聚成人形，摇摆两下后站稳，就要再呈狰狞之势朝白霄尘攻来。
白霄尘心叮地响了一声。
往来交手之间，他突然记起，这个村民是最早中蛊毒的那一拨人。按道理，他中了蛊毒，长溯必不可能叫其乱跑，在这个档口他怎可能上得了山？
同时，一个被他忽略的问题，紧接着浮现脑海。
世人皆称阴鲎虫为蛊虫。但能操纵控制者，方为蛊。然而，传闻也好，记录也罢，从未听过这阴鲎虫会被如何操纵，众人便忽略了。
如今，蛊虫成熟后，竟能直接攻击他人。白霄尘心中一股说不上来的古怪感冲上了顶点。
眼前蛊虫堆虽然阴邪肆虐到了极致，但白霄尘还是能轻松对付的。他用火将其圈起来，施诀全部烧完后，确保没有一个遗漏，立刻下山找长溯。
蛊虫形态进化升级，可以主动攻击了。
还未到山下，便见夜晚笼罩的村落里火把点点燃起，皆大乱。果然，和他预感一样，绝不可能单他这里受到攻击，而不幸的是，更多人中了招。
其中还有长星长宿等几个内门弟子。他们替大家抵挡时，被防不胜防的蛊虫钻入体内，当成了下一个宿主。
白霄尘神情极其难看，真气运转就要为长星几人强行逼毒。长溯阻住：“我来吧。”他看着他眼睛，十分认真道，“师尊，你太累了。相信我，我可以掌握分寸。”
白霄尘微愣看着对方，片刻后，正想说什么。
而这时长星抬头出声：“师尊，上次村民提及的血咒，会有用吗。我如今中了蛊，师尊可以，拿我试药……”他努力笑了下，“左右，只有这一条路了。”
此法凶险，谁会愿意当第一个试验品。若有搞不好控制不住，终身修为废了也不是没可能。
白霄尘突然眸中一痛。
便是长溯看向这位师弟，满目也是复杂神色。
长星拄剑坐在地上，维持气息极低流动，小声劝道：“师尊，没关系的。”
白霄尘静立太久，长星继续唤：“师尊？”
白霄尘几乎不敢和他对视，垂目迅速调整了情绪，半蹲下身，拿短刀割开自己手腕，血滴在碗里。一张符篆覆了上去，他阖目默念，努力将里头因果化去，直到尽数沉没，小心给长星喂下。
长星立刻盘坐好徐徐运功，通身经脉环绕一个大周天后，他猝然睁眼，喜道：“有用。”
白霄尘捏住他经脉，探入一丝灵力，果然，蛊虫清消了许多。
众人皆面露喜色。
扶鸾真人半仙之体，乃当今修真界最有希望飞升成仙之尊者，其血液与那毒物都是相生相克的。
而白霄尘神情依旧凝重，他观察了许久，才敢给给其他几个剑宗染毒弟子同样喂了血：“明日我再来。”
长星犹豫：“师尊身体能吃消吗？”
白霄尘摇头，示意无妨。
而谁知，当晚异常就爆发了。原来，他们体内蛊虫并未能清尽，被仙力醇厚的精血逼得藏在心脉中，迅速适应后，反过来吸收了血中能量，结果更加肆虐。
长星几人万分痛苦地翻转在地，皮肤下凸起形状暴虐。白霄尘简直心力交瘁，由剑宗弟子协助按住他们，继续用真气逼毒。
施法完毕，白霄尘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长溯顾不得其他，背起人就要回剑宗住处。月色铺满的山路上，身后人头无力枕在他肩上，睫毛湿漉漉垂下，青丝缓缓落在他身前，拂于脸侧。而白霄尘力气尽褪，却一直在嗫嚅着，不断轻声重复：“为什么……为什么……”
长溯眼里的痛意多得都快溢出来了。
他将人背回去，轻轻放在床榻上，而他半跪塌前，仔细替对方裹缠手腕伤口。看着冷白腕子上，狰狞的淋漓血口，长溯眸色愈发幽暗。
他盯着那处，突然道：“师尊，你还未明白吗，我们救不了他们。”他口气前所未有的肃重，“若再拖下去，便是更多人遭殃。”
而白霄尘似是力气都快耗尽了，他嘴唇都是惨白的，脸色几乎发透。颓然垂下眸，口中却仍道：“不可以，溯儿，我们不能……”
接着他似乎自己都说不下去。无比痛苦地抬起手，捂在自己额头眼前，几乎崩溃，只知摇着头。
长溯：“师尊，我知道你不忍，可你心软也该有个限度！”
他单膝跪在案前，倾身上前，紧握住他双肩，“师尊，当年人界豪杰纷争，战乱频发，你沿着河岸救人，可你改变了什么吗？”
未等白霄尘回答什么，他抢先道，“——没有。”
“或许，你是救了几十个、几百个、上千个人，可那根本不是解决之法。但凡再来一场战乱，再一次瘟疫，他们便都会死掉。”
“而这次，亦然。或许你能付出极大代价救几个人，但那有用吗？”
长溯紧紧盯着白霄尘，近乎残酷地下了定论：“师尊，听我的吧，你终究改变不了什么。”
房间内寂静了很久。
白霄尘双眸微睁看向他，苍白双唇微颤着，他十分艰难道：“谁都可以说这样的话，但是溯儿，为什么这个人，是溯儿你……”
“哪怕我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可我，我至少，救了你啊。”
他垂下眸，发丝随之荡下，“溯儿你，怎能这样说……”
闻声，长溯顷刻间浑身僵死。
可白霄尘却忽然想到一些事情。他眸色前所未有的混乱，双肩慢慢颓塌下来了，他喃喃道：“对。你说得对。我救错了人……我不该做这些，是我错了……从一开始，我就不该挣扎这些……”
“所以，这便是宿命吗……”
见其表情，长溯顿时后悔方才说出那番话刺激对方。他心急如焚，连声唤：“师尊？师尊！！”
而白霄尘突然间，心里涌出无边的恐惧。
他做错了吗？这么多年，他真的全部做错了吗？……
长久以来的坚持，连年辛劳的奔波，仿佛在对方一番话之间开始溃散，将要土崩瓦解。
霎时间，面前本该是最亲密、最值得信任的黑衣青年，似是变成了洪水猛兽，呼啸着要将他吞噬。
对方焦急呼唤还在耳边，可白霄尘竟不敢再和长溯在同一处继续呆下去，多一瞬都不行。
他转身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