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护法姝央对自家尊上这种日日笙歌的行为表示十分震惊。要知道，对方在北疆这么多年，拼生搏死无数次，稍有时间便苦行修炼，一颗心早被磨砺得冰冷坚硬，绝不是纵欲之人。
更何况，听那日不要命往永夜城闯的怪人所言，尊上和整日被囚禁大殿中的那位仙尊，似乎还隔着上一辈的仇……
九幽之地近来热闹振奋十足，他们尊上大展威风，将人界仙首、大名鼎鼎的扶鸾真人踩在脚下，视为禁|脔，肆意玩弄。消息已传至龙骨祭渊之外，仙魔自古不两立，这便是狠狠打了修真各大门派的脸，涨了他们魔域气势。
可姝央却隐约察觉，便是报复羞辱，未免也太耽溺了些。
当年尊上在喑夜城救她于水火，虽说是顺手之举，但救命之恩，自此追随报答。
他们见面不频繁，便是多年服侍，姝央也不敢说对尊上足够了解。
而这位威名赫赫的永夜城主，一方魔枭，沉重外壳层层伪装褪去之后，独坐霜冷屋檐，对月孤寂饮酒，姝央却觉得，对方也只是个俊美忧郁的年轻人。
霍长溯单臂拄膝，目眺远方，神色隐于发丝之下：“来了。”他头未回，对虚空举了举杯，“你若想离去，随时可走。”
姝央刚落在檐梁，便闻此言。她迈着窈窕步子，夜风卷起她红绸衣裳：“尊上此言何意？”
“北疆第一舞姬，在我这阴冷鬼城，着实无趣。”
霍长溯仰头又灌了一口：“你若想回喑夜城报仇，我便赠你十万魔将鬼卒。”
姝央抬袖掩口，弯了弯唇：“尊上恩情未报，姝央不敢离去，自要服侍左右，任凭差遣……”
“不必。”霍长溯打断，“况且，当年你亦助我寻到魇魔，早已两两相抵。”
长时间久久看着那人，姝央终于笑了，容貌自有倾城色：“尊上可知，姝央过去多年来来往往看过无数权贵滔天之人，魔人有，仙者有，一方至尊，万疆之主，却皆是碌碌蝼蚁，庸俗者众。而尊上你，唯有尊上你，是天生的强者。”
“属下阅人无数，从未走眼。”姝央随着对方视线，共瞩远眺，“当年同尊上在喑夜城画舫初遇，尊上自断正途而修魔，除了残破道体，一无所有。而如今，您的功绩，三界皆撼。便是仍有九幽主在上制衡，但北疆区区三城，何需入眼。而尊上您，将来注定会君临天下，成为这天下共主，三界帝王。”
对方并未答话。接下来是长久的沉默。
霍长溯解下腰间骷髅头骨，置于掌心间把玩，里面阴气明明灭灭。他看着这物出了神：“……你信我？”
姝央单膝跪地：“属下往日仇恨蔽心，后得尊上提携，赐护法之职。今后只愿追随效力尊上，得见尊上辉煌。”
“你这话，我在别处，也听过似曾相识的。”
姝央抬头：“谁？”
“当今九幽主。”
眸中一动，姝央霎时暗暗心惊。
霍长溯慢慢站起，颀长身形展开，迎风负手而立：“可是，你们都信错了人。”
“我知道你们都想要我杀了那人。便是不杀，也该将他剥皮拆骨，祭祀上刑了去，半仙之体，化神之境，其灵魄神魂之强大，能滋养多少魔域生灵。”
“当日玉绡山围攻捕捉，他流下的血，都被你们挖地三尺刨回去了。得他一滴血，修为直冲破三境界。”
“况且，人皇知我将他掳来，各大正派已群情激愤，陈兵百万，要过祭渊来救人了。不杀之取之，便放之。”霍长溯微垂头，勾着嘴角沉沉一笑，“你心中之想，我所言可对？”
姝央冷汗直下，脊梁低俯着，半晌，才大着胆子：“当前我北疆之况，实在不宜留着那人。”
霍长溯沉默许久，启唇：“……你说得对。”
姝央眼眸微亮，倏地抬头。可对方却没看她。
霍长溯立在夜风中，他从不惧怕什么，此刻却莫名觉得异常寒冷。他离开寝殿时间太久了。近日来第一次离开那人这么久，他感到隐隐不安。
身形一闪，消失在茫茫黑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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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霄尘大部分时间处于昏迷状态，好不容易清醒过来，也不卧床休养，而是拖着残破身体，不管不顾去正堂跪着。清冷的嗓音也哑了：“我有罪。”
“是我没教好他。”
“师徒不伦，天谴地罚，天道若要怪罪，请降罪我一人……”冰冷大殿内，他一双冰眸不安垂下，青丝拢体，瘦削肩背禁不住地颤抖，“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霍长溯最烦看见他这副样子。
对方自行请罪罚跪之时，皆不和他视线相交。
白霄尘眼神避舍。很明显，他在害怕。
他竟然害怕看他一眼。
霍长溯形容不出来心里头什么滋味。只觉得憋闷，酸胀，憋得他想砸墙。迈步过去，将人从地上拎起来，捏住那张苍白的脸。
“看我。”他阴沉沉命令道。
密密睫毛垂落，明明是无人可敌的剑仙，却脆弱到了极致，仿佛若不小心捧在怀里护着，下一瞬就会碎了般，真真我见犹怜。
白霄尘已虚弱到这个地步，难敌徒弟一招，可他骨子里仍是倔的。他坚守道心，哪怕正处于极度痛苦和迷茫交织的时期，也绝不肯同他迈过雷池一步。
可即便如此，到了这般田地，白霄尘也从未怪过长溯。从未怨过他这已然欺师灭祖、罪罚盈天的徒弟半分。
他只是一味地将罪责往自己身上揽。便是赎罪，他也只祈求自己一人独自承担。
霍长溯胸中莫名之气，几乎促使着他想要将这个人毁灭了。
“我让你看着我！”
终于，那弯凉薄眼睑抬起。剔透淡色瞳仁里，裹着一层微颤水光。
看得霍长溯眼皮一跳。
可仔细望去，却更加惹恼了他：“师尊这是什么表情？”
他如同抓住猎物般，狠狠盯着他，“不要这样看着我。这种眼神给我收回去！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而白霄尘望着他，大概是方才咒经念得久，道心愈加坚固，脆弱外表下尽是无悲无喜，甚至满是悲戚：“溯儿，收手吧……”
情绪终被打翻。
青年怒火冲天堵住他的唇。
身子弯下，长臂一揽，将人抱回床榻。
直到将那眼中疏离之意统统打碎，一身冰雪之姿彻底融化。往日远在雪山之颠的仙人，此刻却只能偎依他身下，那双冰眸里恍恍只能映出他一个人，霍长溯这才满意。
他俯身吻上他眼睛，濡湿低喃：“这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