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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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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去皇陵祭拜,小长溯这才知道,原来师尊有一师妹,是亡故的大昶国母。准确来说,小太子的母后,死于大昶立国前,后被追封为皇后。而大昶皇帝也深情,这么多年,后宫再未收妃,臣子上奏来催,也只说大昶已有太子。

    师尊的师妹,便是自己的师叔。小长溯不禁肃然,认认真真焚香祭拜。

    回玉绡山后,才斟酌着问白霄尘:“师尊似乎,不愿意见他们?”不然也不会他们师徒这么多年,小长溯才首次见到大昶皇帝父子,第一次知道师尊同皇室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闻言,白霄尘愣了下,转而笑着去摸他的头:“这里面周折,溯儿还小,不懂的……”

    却被小长溯侧头躲过,不让他摸。身形明显抽条的少年恼道:“师尊,我不小了。”

    “好,好,不小了。”白霄尘靠坐竹椅中,边笑边道。

    月色朦胧,竹影飘邈。就在小长溯以为对方已如往常那般睡着了之时,空中传来声音。

    “溯儿,为师可曾教过你,命理之说?”

    白霄尘有时虽轻松散漫,但于教习徒弟一事上,从来没有马虎过。小长溯以为师尊要即兴传授,立刻正襟危坐,道:“没有。”

    默了默,清雅好听嗓音自夜空里传开:“人有命理运势,国亦然。”

    “凡人界常有说法,算命转运。鸿运当头之人,行事决断,如有神助。运势低迷者,恰恰相反。”

    “而之于一派一国,便是看为首帝皇者,若其命冲紫薇,有三台八座相随,遇三吉化,则所指之处,天恒助之。”

    小长溯点点头:“大昶皇帝伯伯便是这样的命数。”

    白霄尘视线淡淡定于某处,轻声道:“……他一开始不是的。”

    小长溯微怔。

    “大昶一统人界之前,师妹曾占卜天下运势,当时天道指示,天下之主乃东方一带的霸主,东阆王。”

    小长溯其实对于人界纷争不太感兴趣,但也多少听过。他自己便是在那场战乱中遇见白霄尘的。

    但眼前他迅速抓住了重点:“那为何,最终是大昶皇帝伯伯当了天下之主呢?”

    突然间,白霄尘面上涌现出莫大的痛苦,哪怕他想极力隐蔽,也阻挡不住。

    小长溯见状,忙跑回屋里拿水,递给他喝,转移话题:“我隐约记得,我小时候,师尊说自己师门是昆仑仙麓。”他递来锦帕,“可是,我在外历练,许多门派弟子皆道,昆仑仙麓是传说中的仙境,根本没那个地方。”

    不得不说,长溯自小便是个很体贴的人,白霄尘情绪没那么糟糕了,反倒略略歉意起来,轻声道:“溯儿相信我吗?”

    “当然!”小长溯立刻回道。

    白霄尘:“只是,我再也回不去,也无法向你证明,我所言虚实……”

    “那便无需证明。万千话语,任凭他人说去。”小长溯看着他,无比认真道,“溯儿永远相信师尊。”

    对方浅淡笑着。

    想到什么,小长溯倏地眼睛亮亮:“原来师尊真是仙境之人。那师尊必定天生就是仙人。”

    白霄尘无奈摇摇头:“此为传说倒是真的。哪有什么天生仙体,皆需刻苦修炼。”

    他样貌神色已经很温和了,但不知为何,小长溯还是从里面看到几丝落寞。师尊想家了。他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小长溯突然慌张:“师尊,你不会突然回去吧。”

    白霄尘眸光投来:“溯儿为何这般说。”

    小长溯却越想越慌,蹲坐在对方跟前,攥紧了他袖摆:“师尊没师妹了,那溯儿就是师尊唯一的亲人。溯儿永远不离开师尊,师尊也不要走,好不好。”

    于是,那人便笑得又柔软又好看,薄唇浅浅勾着:“好。”

    今日祭拜回来,白霄尘似乎就心神不宁,夜里也翻来覆去,心事重重的样子。小长溯便趴他跟前,有一搭没一搭同他说着话。

    聊着聊着,突然想起,他知师尊修为高深莫测,但如今回忆起来,竟不知师尊到底修的哪个道。

    他轻轻拉拉白霄尘衣角,说出自己疑虑:“师尊,你怕不是修的是通达天意的推衍之道?”

    白霄尘终于有困意了,神思混沌中,但仍惊异于徒弟的敏锐和高强推断能力。他反手握住对方搭来的手:“可师尊在遇到你之前,便已立誓,再不碰卜蓍之道。”

    小长溯想了想:“剑乃神武中的君子。师尊,修剑道吧。”

    白霄尘侧在枕头上,目光融融看着旁边徒弟,道:“好。”

    直到亲眼看着白霄尘阖眼睡着,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变得清浅悠长,小长溯这才放下心。

    而今日师尊未说完的话,他生来聪慧,又怎会猜不到——

    气运命理既能占测,便亦能逆天改命。本该是最后赢家的东阆败落,那么必然是,两雄争霸之中,有人给大昶改了气运。

    而逐鹿天下之争,本来就是押上全部身家性命来博,若是东阆王当了皇帝,那大昶皇帝绝对不可能顺利活到现在。同样,作为大昶的对手,东阆败了,摆在东阆面前的,必然是皇室覆灭斩草除根的惨死下场。

    但这些小长溯并不关心。他如今是修士,以追求大道为目标,人界势力来回变换,哪怕打破了天,也同他没有半两银子关系。

    给白霄尘拢好被角后,他头枕双臂,也躺了下来。侧眸看见对方如玉睡颜,青丝铺枕,在月光下极为好看,他心里暖烘烘的,悄悄侧身,趴那儿数了半天对方睫毛,也揣着满心欢喜睡了。

    日月轮转,春秋更替,大昶皇城当年定都,选择在玉绡山近处,虽离闹市不远,但仍宛若一处桃源圣地。

    少年成长得极快,没多久小长溯就又长高了许多,年轻的躯体蓬勃出力量。同时,他修为增长迅速,迅速到白霄尘都十分惊异,直赞叹自己徒弟真是根好苗子。

    又是一年师叔祭日。长溯拿来一壶酒,白霄尘看见了蹙起眉:“修道人不可饮酒。”

    长溯按住他肩:“今日日子特殊。便是师尊不喝,或许师叔喜好这口呢?”

    他的话许是引得白霄尘回忆,想了一阵儿,唇边浅浅泛出几丝笑意。对面人目光笼在那上面,看得几乎痴了。

    白霄尘垂着目点点头,挽袖执杯,对月洒向地面:“师妹当年初入人界,对什么都是好奇的,非拉着我去酒楼,喝了个酩酊大醉后,还是我背她回去的。”

    听到这个,便有些不舒服。

    本来不准备捉弄他,此刻改变了主意,长溯挤到对方身边:“那若是我喝醉了,师尊背我回去睡吗?”

    白霄尘侧眸,眼睛里映出皎洁月光。他笑道:“这是自然。”

    长溯便高兴了,捏起酒杯凑他唇边:“那溯儿也背师尊。”

    莫名一杯酒入了肚。

    白霄尘被火辣辣呛了口,还没缓过劲儿来。可这酒绵香醇厚,大概是哪种花酿的,倒也不算难受。

    可他这辈子从未饮过酒,登时头便有些昏沉:“溯儿,莫闹。”

    “我没闹。”长溯同他挨得紧紧的,坐在一起,瞧着他眼角激出的泪光,不知为何,心就开始砰砰直跳。

    他在山下历练的越多,知道的越多,前两三年偶然在集市看见了春册,后又结识不少修道同伴,同龄年轻人一个一个逗他,他才知道,原来到他这个年纪,都可以成亲、交结道侣了。

    长溯对外言辞振振,此生要以修道为目标,没打算结识道侣。

    引得同伴惋惜不已。这个不知洞府在何处的散修,模样长得好,天赋又极强,师门好几个师妹惊鸿一瞥之后都芳心暗许了。

    谁知,可惜了。只好回去告诉师妹们,这家伙大概是个修无情道的。

    而只有长溯知道自己真正想的是什么。他离眼前这人更近了些:“师尊,溯儿是师尊唯一的亲人。我们相依为命,永不分开,谁都不能隔在我们中间,好不好。”

    酒劲发作,白霄尘眼前已开始出现虚影,略略朦胧起来。闻言,恍惚笑着应道:“好。”

    长溯便高兴了。

    他趴在桌前,凑在那人唇边,拿视线一遍遍勾勒边缘,酒香混着这人身上的清香,浅浅淡淡。

    今日,他想压下所有的道德感、所有白霄尘亲自教他的伦理约束,这人不是他养育教授的师尊,不是待他如兄如父的长辈,而只是一个单纯的人。

    看着看着,便痴痴地便笑了。

    这个人,长得可真好看呐。他出去历练那么久,见了无数人,便是王公贵族、仙首大能,也没有比这个人更好看的。

    最重要,这个人答应了他,永不分开。

    长溯只感觉心口泛出涟漪,通向四肢百骸,连指尖都是酥酥麻麻的。便是仅仅这样静静看着,整个人都像是荡在云端。

    ……

    第二日清晨,长溯早起在池边练功,听见屋内动静,忙端了醒酒茶进去。帷帐中那人刚睡醒起身,轻衫薄拢,墨发滑落,露出颈前一片雪白光洁。

    浑身薄汗的长溯登时脚下如被钉住。他站在那里,清晰听见自己喉咙滚动了一下。

    白霄尘平生第一次饮酒,醒来后脑袋后还昏沉,扶着额站起,身形都有些不稳。瞥见门口徒弟,便抬手招他。

    见状,长溯忙去扶住,只觉得火热掌心下肌肤微凉:“师尊,把这个喝了……”出声后才发现嗓音极哑。

    白霄尘没注意,顺从一饮而尽后,便要立刻更衣:“溯儿,大昶突然给我传讯,要我过去一趟。”

    长溯率先拿过衣架上内衫,递给他,却避过眼,不敢再看。随口应道:“有说何事吗?”

    白霄尘大概还是把自己这徒弟当小孩儿,无论做何事,从不避他。于是,长溯余光里便见雪白轻衫褪去,在那人脚边堆起,宛如一朵盛开的山茶。

    一头墨发,滑落在腰窝沟壑里。

    接着套上长溯方才给他那件,在腰侧系着衣带,“没说。大昶知我喜清净,基本不扰。这次听起来很急的样子。你在天在水呆着,我去看看,应该很快。”

    长溯走过去,从他背后,微张双臂往前,为这人环住腰封。那截细瘦腰身便在他掌下。清淡香味萦绕在鼻尖,他几乎是极为控制,才替对方将衣物整理好。

    他心砰砰直跳,偏还得装作十分平静的样子,话不过脑子地应道:“好。今日我不下山了,待会儿去林子里挖个笋,凑合顿饭。”

    而听见这个,白霄尘眼睛似乎亮了。搭着他手,转过身,发梢在空中荡起弧度:“溯儿饭做好了,可否等着我?我很快就回来和你一起吃。”

    长溯挑起眉:“师尊辟谷多年,道体清澈,不宜再食五谷。”他正色看去,故意问道,“况且,若师尊想尽口腹之欲,干脆留在皇宫吃宴席多好,山珍海味,应有尽有,还回来吃做什么。”

    “我们山后长出的清笋,处灵脉而长,吸天地灵气,食之无妨,不算糟粕。”白霄尘大概是不太好意思,也知给自己找借口,“况且,皇宫宴席哪有溯儿做的好吃。上次清炒竹笋,极为清爽可口。我别的不吃,只想那一口。”

    装束好后,“等我。很快。”

    便身形一闪,迅速不见了人影。

    留下长溯望着空了的门口。

    他弯腰捡起地上洁白衣物,上面还留有那人体温,他内心最隐秘的心思,仿佛全藏在这上面了。垂下头,他愈发棱角显露的侧脸,在明暗光线的交界处,嘴角慢慢勾起一弯弧度。

    临走前白霄尘一直在强调很快的,如同生怕徒弟不给他留饭似的。可是,很快着很快着,已经月上柳梢了,夜已深,他人还没有回来。

    长溯坐在桌旁,望着手中静悄悄的传讯玉简,面沉如水。石桌上不只一道清炒竹笋,更摆满了一大桌饭菜,一口未动。

    就算不回来,至少也应用传讯玉简交代一声。长溯没有和大昶朝廷的传讯方式,想出去找人,又怕与对方错过。

    又是等了良久,长溯猛然起身,便朝外走。

    刚出院子,却是一愣。竹林处静立着一道身影,似是已经站了很久了,兜满两袖寒霜,莫名茫然颓迷。

    长溯一眼就认出来,那不是白霄尘还能有谁?

    “师尊!”

    而这一声唤出口,对方背上却猛地一颤,那人蓦然回身,看着欢喜迎上来的徒弟,神色却惊疑不定。脚下一动,竟是直接往后退了一小步。

    “师尊?”长溯脚步稍缓,疑道。

    而在泠泠月光照映下,对方那双向来浅淡温和双眸,此刻里面盛的却满是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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