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北疆遥远，一路逐渐漆黑寒冷，直到九幽地界，已是不见白昼。
龙骨祭渊乃北疆魔域连接人界大陆的唯一出口。
当今天下分人妖魔三界，魔族食人啖魂，修行功法决定了，魔众体形明显要更庞大，骨骼健硕，血脉强劲，乃天生斗士。人妖两界根本无力与之抗衡。
为阻止魔众为祸人间，上古龙神以亲躯作封印，盘卧结界豁口处，祭天祀地，自葬于两界边界。千万年来，沧海桑田，当年莽莽险川如今沉为海域，封印亦堕入渊底，世人故称其为，龙骨祭渊。
白霄尘十分清楚，龙神封印威力之大，便是魔域大能，亦只能元神出窍，削弱自身力量，方能通过。封印经历漫长岁月消磨，偶尔会叫零散数只魔物侥幸冲出，但人界各门派都会立刻收到感应讯息，前去剿灭，无甚大碍。
可眼前魔族势力，竟能无声无息，潜入人界。
白霄尘多年前赴祭渊清剿过魔物，而今日，魔头却变成了长溯。遥遥望着那处恢弘庞大龙骨，他心情极为复杂。
北疆酷寒，风雪吹得凛冽，迎面割肤刮骨般的生疼。
刚被搀扶着下了骷髅鬼马，眼前一黑，一顶黑厚斗篷兜头罩了来。“你这浑身仙味儿浓得都快溢出来了。”长溯靠过来，替他仔细从头到脚遮严实，头发丝儿都不露出来一根，“别还没将你押回去，先馋得我一帮手下要发了疯。”
白霄尘看见他掌间翻转，一柄闪闪银戟铿然竖起。通体描金，阵符流转，戟身盘缠“诛逆”二字古篆，暗芒藏锋。
想必，这便是威名赫赫的缚龙戟。据传，戟内封了十万恶灵。而白霄尘第一次见便是在对阵当前，暗暗只觉心惊。
在祭渊不见天日的最底部，铺天盖地瘴气里，沉睡着一具庞大如山的巨龙骨架。而就在缚龙戟自长溯掌中祭出时，龙骨眼窝中幽幽冷光燃起，继而，骨架内有尊神魂开始显形，周遭风暴逆转，一尾上古黑龙拍打着龙身，于半空中朝他们咆哮。
“又是你！”古老苍茫的声音响起。
魔域中人想要穿过祭渊，便先要在龙神残魂这里过上一关。上古龙神残魂，哪是这般好闯。故而哪怕有魔域大能侥幸闯过，也负伤累累，再入人界时，便会被闻讯赶来的修士铲除干净，不叫其危害人间。
而长溯，或许真是魔域为数不多的、闯过祭渊后还有力气折腾之人了。
灵力澎湃扑面而来，白霄尘心猛地提起。而他身侧黑衣青年，面色却丝毫不惧，铿然间，沉重寒甲上身，提戟便要迎战。
“溯儿！……”白霄尘忙唤道。
长溯回头。
只见那人向来沉静素雅的面容，如今竟透出几分压不住的心慌与迫切。白霄尘急得胸口发烫，低声道：“修魔一道，终归不利于你修行，你若愿意从魔域回来……”
却立刻被打断。
“白霄尘，你明知不可能。”对方头也不回离去。
留下他，怔怔立于原地。
阔大帷帽罩在面前，远处传来嘶吼声，打斗声，还有隐隐私语，“我们尊上真真威武，北疆无人能敌，幽夜喑夜那帮魔算什么，便是如今九幽之主，全盛时期也未必有尊上厉害！……”端是无比骄傲。
白霄尘被黑袍裹着，上面还留有对方温热，于风雪中恍惚站着。却只觉旁人口中之人，无比的陌生。
有人来请他，态度恭敬：“大人？大人您这边走。尊上缚住那老龙残魂不成问题，便是破了这万年祭渊，也指日可待。”是今早长溯身边禀报的那个属下，“我们先过祭渊，您小心脚下。”
属下擅察言观色，早瞅明白了，这位是自家尊上千万护着的人。名头上说是俘虏，可比谁都珍贵，经不得半点儿闪失。
白霄尘晃晃跟着他，踏出一道暗色虚幕，至此踏出祭渊结界。他自言自语般轻声：“破了祭渊，会如何……”
属下见这般金贵的人，同他讲了话，心里正美：“我魔域万千子民，皆被此处驻守的龙神灵魄所困，一困上万年。祭渊破了，自然天高任我等翱翔，人界妖界皆脆弱得很，不堪一击，还不是我魔域囊中之物，任由掠取……”
白霄尘身子重重一晃。
他又怎会不清楚，魔众冲破祭渊封印，会有何后果。
对方见他脸色，意识到似乎说错了话。小心上前：“大人？……”
白霄尘转身，素白指尖从宽大袍底露出，迎面朝他一点，这人便昏了过去。
处理完其他魔族之后，他脸色转眼苍白几瞬，而神色更为痛苦。
“溯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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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溯无心恋战，见众人已过结界，便收戟罢手，速速朝白霄尘方向赶来。迎头出了虚幕：“白霄尘？……”却直觉哪里不对。
望见不远处躺倒的众魔，长溯瞳孔一缩，猛地转身。却发现，他再无法踏过结界。再一侧首，见到已出现在结界那头的白霄尘，顿时想明白了什么。
他沉声：“你要将我封在这里？”
“白霄尘，你怎敢……”怒火骤起，五官近乎扭曲，一拳朝结界砸下，“你背叛我……你又背叛我！……”
“你我正魔不两立，谈何背叛。”
白霄尘在虚幕结界另一头，掌下上古繁杂光芒渐起。他不敢去看对方神情，任由其拼命拍打，“魔族入侵，我不能眼看着，生灵涂炭……”
“溯儿，对不起。”他眼睛酸涩，用低得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十一年前你就是这般，十一年后，你还是！……”长溯拼力嘶吼。
加固阵法既成。
白霄尘逃也似地退后几步，埋着头，转身就走，不敢再看。
他来到龙神灵魄旁边：“前辈，来日我待我找到可解之法，将劣徒带回正道，可否……行个通融。”
对方魂魄不齐，空有法力，反应却不怎么迅疾。此刻默默看他，看了会儿，苍老声音响起：“你制不住他。”
白霄尘垂眸：“我哪怕永坠修罗，也要将其带回正途。”
龙神：“我是说，你眼下便制不住他……”
白霄尘蓦地抬眼。
然后便听见，背后巨大轰鸣碎裂之声。他猛然回头。于是，在他极度惊诧目光中，逆光中的青年，徒手生生撕开了那阵法纹路。
那人一脚踏过结界，双掌间、浑身遍体全淌着血，方才击败龙神都未有这般狼狈。可他双目惊人的亮，死死盯着这里，浸透血的发丝垂落在脸侧，衬得他神情异常狰狞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