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白霄尘！白霄尘！！”
长溯眼眸血红连声唤，可这人双目紧闭，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当即盘腿坐下，扶住白霄尘肩背，双掌运气，猛地拍在他背上。澎湃灵力缓缓进入经脉，正要运转。
而这时，身前人漆黑睫毛一颤，仿若意识到什么，周身迅速弹起，就要侧扭着避过，如在害怕，在忌惮。
长溯惊了一瞬，重新握住他肩，皱起眉：“别动。”
而白霄尘灵脉枯竭，竟有力气动弹。他死命将身子蜷缩在一起，不叫他碰。
“不……”
长溯哪里会听他的，把人捞回来强硬摁住，就要继续运功。
谁知白霄尘如同被掐住死穴，濒死般开始拼命挣扎，“不要！……”剧烈对抗间，竟是逼得一口血哗地喷了出来。
雪白衣袍，淋得点点泣血红梅，狼狈却又孤傲。白霄尘拱着背，拼力就要摇摆站起。可他根本没有余力，没几时，再次跌落在地，虚虚喘着气。
而此番动作，落在长溯眼里，则全然是满满的疏离和戒备。
他于半空僵着手，怔愣呆滞片刻，倏然冷笑。
是啊，他怎忘了，他们如今正邪殊途，经脉至关重要，白霄尘正道魁首，哪会让他一个堕魔之人轻易扣住？
方才慌乱忧虑彻底消失，眉目间恢复镇定，颇有几分狠厉。长溯屈身前去，捏住那人下巴，将他脸狠狠扳了过来。
“不识好歹！”
那人脸色惨白，肩背单薄，如月下雨后被打落的残枝败花。唇上却洇出一点红，平添几分清冷魅意，叫人忍不住拿目光细细描绘、摩挲。
此番景色入目，长溯眼皮倏地一跳。
便见那染血薄唇轻启：“若不杀我，便，便放我走吧……念在师徒一场……”白霄尘半趴于地，嗓音又轻又哑，有气无力。
霎时间，长溯满腔旖思都窝了火，无名之气在胸中乱撞，愈演愈烈。
还想走。在他眼皮子底下，这人竟然还想逃！
他眸底倏地燃起怒意。掌中更加用力，便是对方吃痛皱眉，也不停止。他讥笑：“白霄尘，你是不是弄错了状况，眼下，我是主，你是败者，我不杀你，是你还未偿还我一剑之仇，哪能这般容易死？师徒一场……呵，笑话，你当年那般对我，可有想过师徒一场？如今，你的命捏在我手里，还竟要我放过你？简直痴心妄想，愚蠢至极！”
白霄尘乏力昏聩然，神思都很难集起。他只是潜意识里反应，自己命不久矣，万千不能死在徒弟面前。双眸半阖着，手下细微动作。
察觉到什么，长溯迅疾捉住他手腕，猛地自袖里捞出。然后便见，对方修长细白指尖中，赫然夹着一道大遁地符。
“……”
长溯大大深呼吸几口，胸腔起伏，将人一把甩下，猛地站起。
而衣角却被一小股力量扯住，他侧下眸，只见那人扑在地上，修长的手堪堪抓着他黑袍边缘一角。有气无力，问道：“你、你要去何处……”
长溯高高站在那里冷笑：“我便是要去将三界全灭了，你待如何？”他毫不客气讥讽出声，“扶鸾真人如今连站都站不起来，你，又能如何？！”
白霄尘趴在地上，雪白袖摆沾染尘土，眼中黯然无光，半晌，沉默得在对方要继续离开之时，轻轻出声：“别去。”
“我不逃了。”他垂下眸，眼睫如蝶翅般垂着，轻微喘气，“若是溯儿你，不领众为祸人间，北疆九幽之地……我随你走一遭，并无不可。”
正道人士，无一人愿意同北疆沾上关系。若被发现，便有勾搭牵连之罪。白霄尘此生洁身自好，向来立场明晰正确，毕生以护佑天下为己任，与魔域界限分明。
而如今，他却为了人界，竟丝毫无挣扎，愿意同他前去北疆。
长溯一副五官都快扭曲了，呵笑，煞气毕露：“白霄尘，这可是你说的。”
说罢抓住他，化成一道黑雾，冲天飞起。
白霄尘被煞气冲击，几乎窒息。他想努力提神，探查情况，可是他高估了自己身体，于半道上就晕了。
迷蒙混沌间，再次有意识，是被颠醒的。原来他是在一马背上。
准确说，是一八尺高头战马骨架。马面覆缠银辔笼头，只露黑漆漆俩眼洞，幽火瘆人。鬼马脊骨披盖青玉银甲鞍，凉气森森。
身后紧贴着传来低沉嗓音：“它在人魔交界的祭渊底部，化战场所有阴气怨念而生，是整个北疆最狂野的牲畜。哪怕那些天生魔物也不及它。”
长溯没穿戎服战甲，而是一身劲装。见白霄尘醒了，冲他扬了扬唇，“可它最后，还是被我降服了。”
白霄尘趴在马背上，缓了会儿，有气无力道：“魔域对俘虏，皆是亲自护送，这般待遇么？”他实在没力气，轻喘了下，“……永夜城主。”
长溯要被气笑了。可随后那称呼，却让他背后一僵。
北疆有九幽，九幽立五城。传闻中提戟连斩三魔头的永夜城主，天资卓绝的年轻枭雄，仅凭一己之力，改变数千年来北疆魔域格局，五魔纷争，成为如今三足鼎立，令无数人闻风丧胆。
白霄尘唇瓣微动，问：“为何要，叛入魔域……”
对方沉默良久。上下颠簸间，白霄尘感到背后胸腔传来低低震动。“修正道无法给予我的，修魔才能。”
白霄尘想起传闻中，九幽之主在那场变动与制衡中，赐其擎龙戟，足见其偏心与重视。
眸光黯淡下来，无力地轻轻摇头。
“你急着否定什么。”对方讥笑，“白霄尘，你如今难道不捏在我手里？”
白霄尘不说话了。
而长溯终于抓到了人，似乎心情十分舒畅，望着远方云雾，又问：“这十一年间，你都藏在何处？”
还不说话。
再三逼问，那人才倦倦抬起凉薄眼睫：“我既不想让你找到，又为何，要告诉你。”
长溯气息一窒。
倏然冷笑：“是我自作多情。原来，师尊当真同我生疏至此。多说一句都不愿。”
他钳住他下颌，硬扳过来，贴着他的耳边道，“既如此不愿见我，最后又为何去玉绡山自投罗网？扶鸾真人当真不知，我会派人时刻监视看管着那处？”
白霄尘被捏得生疼，眉尖蹙起，拼力侧过躲闪。闻此言，却眸间浮现几抹迷茫。
是啊，他也不知道，为何要在死前，固执想去玉绡山走一遭。
可能就是那人说的那般，愚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