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血夜
唯有在心情舒畅的时候,天空才会放晴。或者说,天空只为豁达的人展露它宽广的胸怀。
看那点点繁星,俯视着旷野的寂寞与荒芜。
你以为只有你会用冷眼静观这人世百态,可在这一天一地之间,总逃不过那自以为是的可笑。
芸芸众生,嬉笑也好,哀愁也罢,各种滋味总在不经意间,若即若离地呈现在了面前,似真非假,虚实难辨。
无痕好似个孩子,乖巧地坐在袁杰边上,眼睛往一片漆黑中看去,淡淡道:“原来那个人就是大师伯,三侠之中的‘疯乞丐’段情。”她原以为袁杰会吃惊,可惜事与愿违,袁杰的脸上平静异常。
风吹草动,平静如初。周围异常的安静,如果认真地去听,可以听到远处溪水流淌的潺潺声。那流动的水仿佛可以顺带走听者的灵魂,直到某一个拐角处,亦或是某个断崖边。
无痕伸出了手,月光下显得无比的温润,然后在袁杰的眼前晃了晃,道:“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呀?”不料袁杰一甩手,啪的一声打在了无痕的手背上。
无痕吃痛,“哇”地轻叫了一声,将手缩了回去,低下头,戴着的斗笠便压得更低了。她嘴上想要说些什么,却硬是又把话咽了回去,右手反复搓揉着左手的手背。
袁杰转过脸,看着月光下,这个柔弱的身形,略有些内疚地问道:“弄疼你了吗?”
无痕支支吾吾地道:“师父说,女孩子的身体是不能给男子碰到的,不然……不然……”说了半天始终没能把后面半句给说出来。
袁杰当然知道后面半句的大概意思,却不屑地冷笑了一声,“这些规矩和礼仪,都是些缚人手脚的烂东西,骗骗小孩子可以。” 仰起头,将酒壶里的酒灌入了喉咙。“真是的,怎么快就没有了。”袁杰一抹嘴巴,甩手将酒壶掷得老远。
无痕见袁杰自言自语,好奇问道:“什么没了?”
袁杰手攥空拳,比划了一个喝酒的动作,一本正经道:“药没了。”
无痕嗤了一声,老成地回道:“什么药啊,明明是酒。”无痕从来没有喝过酒,但在赌坊的时候,倒是见过琳琅满目的喝酒人。她一直觉得酒是一个好玩的东西,可以让人脱下伪装的衣服,裸露出内心深处的东西。
袁杰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形醉地说道:“非也非也,有时候酒也是药。”
无痕懒得跟袁杰继续狡辩下去,扭过了头,呆呆地凝视着远处的夜色,心想:要是这会天亮了,我该去哪呢?如果夜便这般无尽地暗着,有这么一个人伴在左右,也还不错。想着想着,无痕忍不住笑了起来,幸好有斗笠挡着,不至于让袁杰瞧见那副痴情样子。
“你干嘛戴着斗笠和面纱呀,把它拿下来吧!”袁杰猫腰在了无痕面前,眼睛直勾勾地瞧着无痕,虽说有面纱挡着,可无痕还是感觉到自己的脸颊一阵灼烫感,双臂不由自主地抱紧了身体。
袁杰见状,假装伸手要去摘无痕的面纱,无痕一惊,从地上蹦了起来,但腿上一软,又瘫坐了下来,袁杰急忙扶起了无痕,将她抱在怀里,似严肃道:“我只是和你开个玩笑,前面你昏迷的时候,我早就看过了。”
无痕根本没把袁杰的后半句话听完,勃然大怒道:“你……无耻”拼命地想要挣脱开袁杰的怀抱,“你……无耻……”一时语塞,眼泪却翻滚出了眼眶,风一吹,浸湿了一大片面纱,风再一吹,吹起了她长长的秀发,袁杰眼前的这个姑娘是这般楚楚动人。
可无痕的眼泪也让袁杰感到了一种敬畏感,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双臂,歉意道:“跟姑娘你开个玩笑而已,请你不要介怀。”
无痕的胸口迅速地起伏着,啜泣道:“你真的看到了我的脸?”两只大大的眼睛在黑夜里异常的明亮。
袁杰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一咬牙说道:“只看到了姑娘的半张脸。”
无痕嘟囔着嘴,瞪大了眼睛,似怒非怒道:“看到就是看到,没看到就是没看到,什么叫看到半张脸?”
袁杰微笑着解释道:“刚才喂姑娘吃药,见到了姑娘的嘴巴和下颚,却没有见到姑娘的鼻子和额头,所以,严格说来,只能说见到姑娘半张脸。”
无痕见袁杰说得滑稽,表情却甚是严肃,忍不住笑了出来,道:“你真是个奇怪的人。”袁杰报以一笑。
无痕终于平静了下来,沉默地坐在原地。突然的释怀让疲惫乏力却紧绷着的身体骤然松弛了下来,无痕渐渐合上的眼睛,酣睡在了袁杰身旁。
远处传来了马蹄声,在听到马蹄声前,袁杰早就感觉到了大地的震动,接着是星星点点的火光,由远及近,星星点点逐渐成了六枚拳头大的火焰,在快马疾驰下,火焰被重重地扯向了相反的方向。
倒是过了好一会儿,六人六骑才来到了袁杰面前。袁杰瞧六人的打扮,非官非商的,多半是附近山里的土匪。为首的一人驱马来在了袁杰身前,将火把杵在了袁杰脸上。“把钱交出来。”
袁杰眯着眼睛,将手挡在了自己的脸和火把之间,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了些碎银扔在了地上。“我身上就这些了,你们都拿走吧。”
“哥,这里还有个姑娘。”另一人这时已经下马,举着火把并朝无痕走去。无痕因为吃了袁杰给的药,这会儿仍昏昏沉沉地睡着。“还是个小姑娘,可以买个好价钱。”色迷迷的脸在火光下格外得猥琐。
这时,第三个人也下了马,一手攥着火把,一手攥着一把单刀。“把男的杀了,女的带走,我们先玩两天。”
接着是第四个人。最后两骑却纹丝不动地看着,显然没有打算要参与这下三滥的勾当。
袁杰将这四人一一又瞧了一眼,退步来到了无痕身边,轻声道:“最后的机会,上马,走人,我们各走各道。”
为首的那人这时也下了马,刀已经在他的手上了。
袁杰轻轻叹了口气,身影一晃,已然出手。这次,袁杰没有手下留情,他用最残忍的手段,用最快的身法,让这四个人互相瞧明白了彼此的死法:开膛破肚!
“爹,你瞧清楚了吗?”马上的年轻人问一旁的老者。
老者赞叹地点点头:“我看清楚了他们是怎么死的。”
“那如果我俩同时出手呢?有多少胜算?”年轻人不甘心。
老者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再一次悠悠转醒,淡淡的阳光穿透窗格,射在了袁杰的脸上。
“你醒啦。”无痕睡在床上,侧着身,望着袁杰。
袁杰打了个哈欠,问道:“好点了吗?”
无痕点点头,环顾了一圈陌生的周遭,问道:“这里是哪?”
袁杰道:“少林寺。”
无痕道:“为什么要来少林寺?”
袁杰道:“因为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所以不能带上你,而少林寺绝对是一个安全的地方。”
无痕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袁杰道:“不知道,缘分吧。”
无痕道:“我要和你一起去。”
袁杰道:“你还是在这里安心养伤吧。”
无痕道:“不要,我要和你一起去。”
袁杰道:“听话,你就留在这里,我过几天就回来了。”
无痕高兴道:“真的吗?那我等你回来。”
袁杰点点头。
袁杰和无痕走后,欧阳非雪也神秘的消失了。季风一个人坐在客栈里,思忖着下一步该怎么办,但很显然,如果现在走出去的话,他绝对将是一个靶子。
马车在路上缓缓而行,赶车的穿着厚实的衣服,笨拙地挥着马鞭。可车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九爷摆弄着大拇指上套着的扳指,腿上裹着厚厚的貂皮,脚边上一只脚炉,里面烧着碳。
马蹄声从老远的后方传来,不一会儿,到了马车的边上。九爷撩开的帘子,眯着眼道:“什么消息?”
年轻人附在九爷的耳旁轻声说了些什么,然后又扬长而去。九爷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表情,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袁杰一直都没有回来。这日午后,无痕闲来无聊,便一个人跑到了后山。
每天的早课和斋菜早已让无痕有些不耐烦了,可是说好了要等袁杰回来接她,便不好私自下山。后山曲曲绕绕,人迹罕至,唯有那香火青烟在眼下萦绕。
“阿弥陀佛。”无痕被这苍凉浑厚的声音给吓了一跳,随着声音找去,只见远处有个老和尚盘坐在一颗青松下,慈眉善目的样子就像是一个活菩萨。
无痕跑了过去道:“老和尚,你怎么在这里呀?”
老和尚抖落了几下手里的佛珠道:“这里便是老衲的禅房。老衲已在此打坐好些年了。”
无痕抬头看了看头顶,再放眼观望了四周,只见这参天的古松犹如大雄宝殿的穹顶,而树的主干的粗壮比之大雄宝殿的柱子,则有过之而无不及。无痕叹道:“哈,这棵树好高啊。”
老和尚呵呵乐了,说道:“姑娘请坐。”
无痕依言坐了下来。
老和尚道:“姑娘似乎不怎么开心,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会在少林寺里待着?”
无痕叹了口气,道:“我在这里等一个人。玄济方丈说我可以一直带到袁杰回来。”
老和尚道:“袁杰?他就是你要等的那个人?”
无痕点点头。
老和尚道:“他不会回来了。”
无痕拼命地摇头,道:“不会的,他说过会来接我的。”
老和尚笑道:“看来他是你的心上人。”
无痕并没有否认,坚定地道:“老和尚,袁杰他一定会回来接我的。”
老和尚道:“姑娘的消息本就很灵通,又何必自欺欺人呢?他到底会不会来,你不是应该很清楚吗?”
无痕恨恨道:“你闭嘴,你闭嘴,你闭嘴,袁大哥他一定会回来的。”
老和尚果然闭上了嘴,一句话也不说了。
无痕早已经泣不成声了,她用手擦拭掉滴下来的眼泪,道:“老和尚,你倒是说话呀,袁大哥为什么不回来?”
老和尚慢慢地放下了手里的佛珠,道:“袁指剑此行凶多吉少,他不愿带上你,是怕你有危险,所以托我师弟来照顾你。”
无痕惊诧道:“你怎么知道袁指剑这个名字?”
老和尚长吁了一口气,道:“我是他师父,我当然知道他叫什么?”
无痕惊道:“你就是——”
老和尚摆了摆手,道:“那个人已经死了,你又提他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