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杀手
时间的佛便是时间的魔，圣人不死，大盗不止。世道的落寞，使得佛与魔之间的界限越来越模糊不清了。
这头顶的天就如同袁杰此时的心情，时而阴沉，时而明媚，半壶酒下了肚，脚步开始有些踉跄。但踉跄的只是形。
袁杰走进破庙，看见在一尊石佛下坐着一个人，雍容华贵的外表下，是一张令人敬畏的脸孔。袁杰在距那人不远处停了下来，脸上毫无表情。
“你来啦。”是昨天那个水灵灵的姑娘，满脸堆笑道。
袁杰点点头。
那个坐着的人道：“我一直让灵儿联系你。”
袁杰道：“我知道。”
那人接着道：“我们有几年没见了？”
袁杰道：“六年了。”
那人道：“你的出手慢了”
袁杰道：“昨天你在屋外？”
那人摇摇头，伴着轻蔑的笑，很浅，也很快就消失了。
袁杰也知道自己猜错了，以那人的身份，又何必事事亲为呢。
那人清了清嗓子道：“帮我杀一个人！”
袁杰并不觉得意外，因为原本他就是一个杀手。
七年前的那个冬天，记忆犹新。一场大火烧光了整个袁庄，尸骨无存。在之后的一年里，江湖中突然崛起了一个神秘的杀手组织，其中最有名的一个杀手叫指剑，据说他的手指比任剑还锋利。而江湖传闻，整个神秘组织背后的黑手就是南王，当今圣上的叔叔——八爷。
随着整个组织的不断壮大，也逐渐引起了朝廷的注意，朝廷也曾多次派兵镇压，但很快又死灰复燃。直到六年前的一个晚上，几乎一夜之间，这个组织仿佛从这个世界上蒸发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人道：“还记得六年前的那个晚上吗？”
袁杰摇摇头。
那人一摆手道：“罢了，既然你不愿知道，我也不必多费唇舌。”
袁杰并不在乎过去的事，过去的事情根本就不快乐，又有谁会在乎一个不快乐的过去呢？！
那人道：“桃源客栈，天字号房，白衣女子。明日天亮之前我要看到她的尸首。”
袁杰用食指比了一个一字，漠然道：“最后一个！”
那人重复道：“最后一个！”
“你真的想把真相告诉他？”
“当然不，我只是想看看他还能不能杀人。”
“那结果呢？”
“能。”
大殿之下，一个老头和一个看不清脸的女人，或是仅仅只是看上去像女人的人。九爷坐在大殿之上，抚摸着手上的玉佩，嘴里喃喃道：“从今儿起，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哈哈哈——”
“明天天亮之前我要见到他的尸首。”九爷道。大殿上就只剩下两个人和一具尸体。死人，就不再是人了。
白衣女子微微颔首，道：“是。”
九爷道：“你有把握？”
白衣女子道：“九分的把握。”
九爷道：“好，你下去吧。”在风花雪月这四个人当中，他最不喜欢雪，却又偏偏最信任她，人永远就是个矛盾结合体。
又开始下雪了，灰蒙蒙的天空被鹅毛大雪罩了起来，愈发得暗沉了。虽然她叫雪，但她并不喜欢雪。她觉得雪只是个杀手的代号，一个恶魔的躯壳，如同天地间的行尸走肉，灵魂早被恶魔给吞噬了。
坐在窗边凝视的自己的手——杀人的利器。在梦里，自己就是被这双手杀死的。她一直相信梦是现实的预言，而预言的到来只是时间的问题。
夜，迟来。
白衣女子坐在床上静静地等待着，每次杀人前她都很平静。她总是想：每个人都会死的，而她所做的，只不过是帮那些人提前脱离苦海罢了。
这时候的袁杰正坐在酒馆里喝着酒，一杯接着一杯，喝得不快，但却没有间断，从傍晚一直到现在。杀人对他来说只是件稀松平常的事，而喝酒才是他生命里的头等大事。
隔壁桌子上坐着一个老头，在袁杰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坐在那了。
“你的家人已经全都死了。”老头终于开口说话了。
袁杰笑了笑，是苦笑：“您又是何必呢？我现在还不想杀人。”
老头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酒杯里的茶也随着笑声，泛起了涟漪，老人喝了一口茶，道：“你不会杀人，至少现在不会，绝不会！”
袁杰道：“哦，看来你很有信心。”
老头道：“谁会为了杀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挫了自己的杀气，再说，你根本杀不了我。”
袁杰看到了老人手上的那枚戒指，惊道：“你是‘千面佛’萧白。”
老头微微一笑，起身离开，走之前对袁杰道：“有事就来衙门找我，你知道在哪可以找到我。”说完，人随话音，消失得无影无踪。
子夜。夜深人静。
袁杰推开门，果然，一个白衣女子柔弱地坐在床沿上，似玉般的手搭在了身子的一侧，弱不禁风的样子，让人有冲上去将其拥入怀里的冲动。袁杰踏步进了屋子，随手关上了房门。
白衣女子先开口道:“你真的来了。”
袁杰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反问道：“你觉得我不该来吗？”
白衣女子打量了一眼袁杰，道：“我猜你会来，只是觉得你不该来。其实你可以逃得远远的，就像这几年一样，再找个偏远的小城，躲起来，像狗一样的活着，不是挺好的，偶尔叫唤两声，提醒一下自己曾今是条有主之犬。”
袁杰听了白衣女子的一番讥讽，也不生气，他知道，这几年，他的确是像一条狗一样的活着，唯一的区别是，他从不叫唤。可大差不差，都当了这么多年的狗了，难道还容不得别人说上两句？
“你不生气？”白衣女子好奇道。
袁杰摇了摇头，境界这个东西，与心境有关，也和年龄有关，如果刚才的这般讥讽是在六年前，或许这刻的屋里早已多了一具尸体。“你在这里等着我，就是为了要杀我？”袁杰问道。
白衣女子点点头，说道：“对。”
袁杰有些不解，脱口道：“为什么——”可立马就后悔问出这么傻的一个问题。
白衣女子耸了耸肩，道：“没有为什么，就是想知道自己能不能杀你。”说着抬起了头，大大的眼睛露出一副天真无邪的假象，“难道这不是你今晚过来的理由吗？”
两人四目相接，袁杰没有反驳，过去的种种血腥的画面一瞬间都来到了眼前，那种气味、冲击、冲动、兴奋——
那白衣女子道：“你叫什么名字，等你死了后，我可以替你立一块碑。”
袁杰道：“你没有必要知道我的名字，我也没有替死人立碑的习惯。”话音未落，人已跃出，两指为剑，直取咽喉。
当然，用得着像袁杰这样的人出手的对手也绝非等闲之辈，只见那白衣女子顺势后仰，左脚凌空踢出，但毕竟是后发制人，袁杰的手已经抵其胸口，眼见两指将要洞穿自己的胸口，那白衣女子左手一挥，一把银针撒向袁杰。眼见数十枚银针扑面而来，袁杰猛向后凌空翻腾，避过第一波暗器，刚一落地，抄起一旁的桌子挡去了第二波暗器。
“暴雨银针，你是九爷的‘雪’！”袁杰道。
那白衣女子仍悠哉地坐在床沿上，笑道：“你还是把名字告诉我吧，像你这样的人，做了孤魂野鬼未免太可惜了，我的暗器可是毒得很。”
袁杰拔出了一根钉在桌子上的银针，扎在了自己的指尖上。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道：“我娘原本姓勾，江湖上的人喜欢叫她‘毒女’。”
白衣女子唰得一下脸就沉了下来，还没等袁杰缓过神来，那白衣女子恨恨地将手里的银针全部打在了自己的腿上，白裙上隐隐透出一丝丝殷红。
袁杰叹了一口气道：“你这又是何必呢？”
白衣女子恨恨地瞪了袁杰一眼，从怀里取出了一副手套和一个瓷瓶。她缓缓地戴上了手套，又将瓷瓶里的药水倒在了手套上，满目狰狞地瞪着袁杰。而那些滴在地上的药水发出了“滋滋”的声响，一会儿地面被灼烧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袁杰道：“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腐手’。”
白衣女子道：“我要让你死得苦不堪言。”说完人已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