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九荒遗蛮
天色灰蒙，季燃不知道他是怎么回的故人居，身上是一片湿漉漉的，这细雨也莫名扯动心弦。
如果被染玉发现自己就是魔尊，是不是就该死在他的本命剑下了？那刻有神级阵法的本命剑足够让现在的他魂飞魄散了。
季燃没有回屋，他坐在院中石凳子上眺望灯火阑珊的晓月峰。
细雨绵绵，这让季燃的心绪也变得忧愁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做的决定是否可行，如果失败，那就彻底化为灰烬了，成功的话……
那就抱得美人归，不枉活这一遭。
前世都不能办到的事情，现在能办到吗？可是现在的染玉变得很喜欢了哎。那个面瘫脸会对他说很多的话，不像前世，他厚着脸皮说了十多句，都换不回这面瘫脸的一句话。
现在该怎么办呢？
明日就该去九荒遗蛮了，九荒遗蛮是禁忌之地，当初季燃带领魔族在这里开疆辟土，险些葬身其中。
但九荒遗蛮中确实有很多机遇，曾经季燃也想过，是否要将九荒遗蛮中有神迹的事情告诉正派，但转念一想，人族已经有九州领域，何差这九荒遗蛮呢？
若是将九荒遗蛮中有神迹的事情告知人族，那季燃好不容易开辟出来的地域就该被踏平了。
对于部分魔族来说，又是失去了安身之地。
所以季燃没说，他想，九荒遗蛮中的神迹总是伴随着危险的，魔族不一定能寻到，他也便撒手不管了。
如今人族知晓魔族的心思后，季燃也不能说些什么，毕竟正派有正派的顾虑。
季燃还是有些担心的，这清风派让染玉仙尊和纹清仙尊去往九荒遗蛮也算是探路，若是真的有神迹，那清风派还会派人来，那九荒遗蛮就彻底暴露在众人眼前了。
季燃倒不是担心多年心血付之一炬，只是担心魔族那些老弱病残承受不住。当初是他答应那些魔族给他们安身之地的，若是不能兑现……
思绪越扯越乱，季燃也便不去想了，他回了屋，脱了衣，将身上的湿气用灵力弄干后，便去睡了。
一夜无梦。
破晓时分，几位弟子跑来了故人居，其中一位弟子站在门前敲了敲，声音浑厚：“大师兄，我们该走了。”
季燃从被里爬出，他还未睡醒，默了会，才觉得清醒些，“等等。”
染玉这么快就挑好弟子了？
不过，这九荒遗蛮太过危险，还是不要带弟子前去的好。
季燃虽然这么想，但却没说，他在染玉眼里，只是修炼了三个月的弟子，他若知道的太多不就被起疑了吗？
而且，染玉应该是知道九荒遗蛮的，他这样安排，或许有能力保弟子性命无忧呢？那也算弟子们的历练了。
至于不带弟子嘛，凭借染玉的实力应该能入第八层。当初季燃在九荒遗蛮开辟疆土的时候将九荒遗蛮分为了九层，数值越大，就越靠内里。
季燃开辟了十分之一的地域给魔族，还有十分之九是危险区域，一般不能随意靠近。
季燃的思绪有些乱，他赶忙穿好衣物去开门。
“大师兄，你……”朱秦卡壳了，看着走出门来的玉燃师兄，一时将原先要说的话忘得干干净净。
在这些弟子眼中，玉燃师兄生的极好，眉眼像极了天上的冷月，肌肤白皙透嫩，尤其是他身上带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更让玉燃师兄出尘。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季燃看了一眼朱秦，随后转身关门。
朱秦尬笑了两声，努力回想着，不多时他回道：“仙尊让我们转告大师兄，那只虎皮兽也带上。”
季燃关门的手一顿，“知道了。”
季燃似乎明白染玉为什么要他带着虎皮兽走了，嗯……染玉是明白那虎皮兽不是普通的虎皮兽了吗？
不过也好，带着白小飞，必要时刻好跑路。
季燃召唤了白小飞，白小飞心情有些郁结，它还在因为昨日怂了没载季燃离开苦恼，它见季燃唤它，它顿时屁颠屁颠地飞来了。
白小飞很精明，它在有人的时候就将身子缩小，装成普通灵兽的模样。
“嗷呜——”
季燃将虎皮兽弹开，“你身上湿了。”
白小飞有些怨怼，但不敢哼唧，它扇扇翅膀离远了些季燃。
门外的三个弟子皆是有些惊奇，看着这巴掌大的虎皮兽满眼的好奇，“师兄，这兽就是虎皮兽？”
季燃嗯了声，在门口抽出一把伞，在众人的视线里撑开了。他语气淡淡，撇了一眼他的师弟妹们，“走吧。”
就这样，破苏峰里出现了一副怪异的画面。
三个弟子手持配件，跟在一名身穿白红衣物的男子身后，那男子撑着把淡青色的雨伞，嘴角压着抹淡淡的笑意。
这雨很细小，但季燃还是撑伞了，他不喜欢淋雨，也不喜欢雨天。
白小飞显得可怜极了，也低低飞着，跟在季燃身后。
后面跟着的弟子有些好奇，她快走了两步，小声对白小飞说着：“哎，你叫什么？我叫韩鱼。”
白小飞闷闷答了韩鱼，而韩鱼也知道这灵兽兴致不高，也就没再打扰。
季燃收敛笑容，突然想到了什么，“师尊有说去几个人吗？”
朱秦恭敬地回道：“破苏峰里加上仙尊一共六人。”
“还有一个呢？”
“应该在仙尊身侧。”
季燃嗯了声，便大步朝着染玉寝殿走去。
走至朝圣殿时，一阵灵压突起，罡风阵阵，差点将季燃手中的伞掀飞了。
“你觉得我需要吗？”
这声音是染玉的，貌似带了些火气？
季燃觉得奇怪，踏进之后才发现纹清仙尊也在。
呃……纹清仙尊怎么也在？
纹清仙尊面色阴沉，他不再言语，只是拂袖离去。在经过季燃的时候稍稍停顿了片刻，便大步离开了。
季燃觉得奇怪，他好像没招惹过纹清仙尊吧？为什么他会觉得纹清仙尊对他有敌意？
染玉见季燃来了，也便将情绪收敛了一二，他看向季燃，“准备好了吗？”
“嗯，准备好了。”季燃觉得奇怪，这气氛有点不对啊。
站在染玉身后的刘坤面色有些怪异，当他看见季燃时，他的眼神带着怨怼。
季燃：？？
刘坤因染玉仙尊还在，不好跟大师兄说话，也便硬生生憋着。
季燃却觉得奇怪，这刘坤不是守山弟子么？染玉怎么把他带上了？他走了，谁守山？
正当季燃走神的时候，染玉已经将符咒递与其他弟子，“这是保命符，遇到危险用灵力催化，会随着你们的意识瞬移三公里。”
几位弟子听后十分感动，这种符咒一般都是有价无市，染玉仙尊竟然给他们一人三张，这仙尊对他们实在是太好了！
紧接着，染玉又将一堆乱七八糟的符递给了宁云，这个极其不爱说话的瘦小弟子。
他的存在感极低，季燃常常会忽略他。
季燃见众弟子都得到符咒了，他也眼巴巴地望着染玉，仿佛在说，我的保命符咒呢？
染玉触碰到季燃视线时，只觉得心下被挠，略微有些痒。但染玉面色不变，只是平淡地说道：“玉燃是我的亲传弟子，应该好好历练，符咒就先不给了。”
季燃登时苦了脸。
早知道那时就该多偷拿点染玉的符咒！
染玉未曾在意季燃的想法，因为他觉得季燃有他就够了。
其余弟子给了保命符，应该就可以不用花费多少心思护他们。
季燃觉得染玉对他有意见，或许就是在报复他昨日，昨日……
不然怎么连白小飞都有符咒，就他没有？别说什么亲传弟子，明明才收了三个月，三个月的亲传弟子能干什么啊喂！
染玉没在朝圣殿停留太久，他抬步去了外面，招来了一艘灵船。
这船能飞，是炼器师炼造出来的灵器，只需要燃烧灵石就能腾云驾雾，非常方便。
季燃落在了后面，而刘坤却找到了机会，他凑近季燃，一脸的埋怨，“师兄啊，你为什么要骗我啊！”
季燃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
“你说那个女子是纹清仙尊的亲传弟子，我偷偷溜去晓月峰寻了三日，才发现，纹清仙尊的亲传弟子里根本没有女子！”
季燃想了一下，纹清仙尊确实没有收女弟子作为亲传弟子啊。
刘坤还在说，“就在刚刚我才发现，纹清仙尊就是我要找的那个！”
季燃压低了声线，“你把纹清仙尊当成女子了？”
刘坤的脸顿时就红了，他百口莫辩，明明是来质问师兄的，却将自己堵住了嘴。
季燃见刘坤这般模样，也便猜到了几分，“嗯，认错也没事。”
刘坤的心情一上一下的，最后他只好重重一叹，“我怀疑师兄你在打趣我。”
嗯……何出此言？
季燃刚想问的，可这船不知出了什么毛病蹭的一下向上飞去，这让季燃将话咽了下去。
因速度太快，季燃没将伞拿稳，脱了季燃的手，正当季燃以为没了的时候，染玉将伞递给了季燃。
季燃有片刻诧异，也就没有及时接过染玉手中的伞。
这在旁人看来，就像是染玉仙尊为季燃撑伞。
韩鱼脸颊微红，不知是被风刮的，还是想到了什么艳色烧的。
她倚靠在船的边侧护栏上，看着那两个无法触碰的身影笑着，她想，如果得不到，那看自己喜欢的人相互喜欢也很好。
这晦暗的心思被韩鱼压下，她面向船外，看着雨下朦胧的景色暗叹一声自己多舛的命运。
“韩鱼师妹，你心情不好？”朱秦凑了过来，“别担心，有仙尊在，我们不会有事的。”
韩鱼笑笑，扭头看向朱秦，“朱师兄，我们是去魔族领域，还是要多注意，不要掉以轻心啊。”
白小飞忽然听到这个，顿时变了面色，“你……你们说要去哪里？！”
“九荒遗蛮啊，你还不知道？”韩鱼觉得这虎皮兽可爱，像只长了翅膀的猫。
白小飞觉得脑子有点宕机了，它没去过九荒遗蛮但不代表他没听族内长老们说过啊！
那地方可不兴去。
可是……它接了染玉仙尊的符……
白小飞突然觉得人生，啊不，兽生灰暗起来了……
季燃回神之后赶忙抢过了染玉手中的伞，“多谢师尊，外面冷，师尊还是去船舱里面吧。”
染玉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冷淡地嗯了声。
莫名其妙！
这冷淡的染玉让季燃觉得有一瞬间回到了前世，前世的染玉便是这么冷淡的。
不过……前世季燃觉得染玉冷淡是有原因的，是因为染玉不懂得表达才会显得冷淡，不过现在嘛。
季燃觉得看不懂染玉了。
看不懂就先不看了，季燃的思绪又扯到了别的，这马上就要回去了，他真的可以以玉燃的身份面对那些魔修吗？
依旧想不通的季燃看了一会外面的景色就不看了，他要去修炼，至少让他强大点，不至于那么被动。
八日行程，灵船从清风派抵达了九荒遗蛮的边缘地带，这里已经不适合再坐船了，所以染玉带着这些弟子们下船了。
季燃已经知道为什么他们破苏峰和晓月峰不在一块了，当时纹清仙尊来破苏峰就是为了一同走，只不过被染玉拒绝了。
或许是染玉与贺纹清不和。
不过这些都跟季燃没什么关系了，纹清仙尊不在反而对他有好处，只要提防染玉可比提防两个仙尊轻松多了。
韩鱼看着阴森森的树林有些怯意，“仙尊，我们要进到里面吗？”
“嗯。”
染玉打头先进去了，他在意的是，季燃没跟在他身侧，反而落在末尾处。
季燃跟刘坤聊着，他发现是自己丢失了一段记忆，他觉得奇怪，他是有怀疑过染玉，但染玉并没有异常，反而让季燃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能仔细说说那日发生了什么吗？”
刘坤心情有些复杂，“师兄，你能别再打趣我了吗？我真的只知道你去了一趟晓月峰，其他的都没在意。”
季燃有些泄气，不过他只能将这件事暂且压下，来到这九荒遗蛮还得提高警惕才对。
韩鱼走在中间，她右手紧攥着剑，左手紧捏着符，却还是感受到了这片远古森林泛着的寒。
古木丛生，流光溢彩，在这片古木底下，人修显得极其矮小。在人修视线内，各类的野生古植多到眼花缭乱，多数飞禽走兽在眼前掠过。
而真正的拥有灵智的灵兽还未出现，这里是九荒遗蛮的最外层，拥有的灵兽并不多，多的是带剧毒的灵植。
“深处灵兽极多，切勿惊动。”
染玉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地带响起，莫名动听。
季燃凑上了前，“师尊，你真的不打算给徒儿保命的符咒嘛？外一徒儿死了怎么办？”
由于仙尊的气场极其强大，其余弟子都不敢过于靠近染玉仙尊，故此也没人比季燃凑的近。
染玉斜眼看着季燃，眼底一抹凉意，“跟在我身边。”
“哦……”
季燃有些失望，将视线低垂了下，可突如其来的触感让季燃抬眸。
视线相交，是诧异。
染玉在季燃额间画了一道符，灵纹瞬间成型隐没。
“若是受伤，伤害大半会转移。”
染玉稍加解释了句。
季燃诧异过后便是惊喜，“多谢师尊！”
看着情绪写在脸上的季燃，染玉轻微抿唇，脸上的笑意并不明显，
染玉忽然觉得，魔尊季燃其实一点都不可怕，是世人歪曲了他。
有了染玉的庇佑，季燃觉得可以不用那么担心了。他先前的阴霾尽数散去，忽然觉得这九荒遗蛮也变得好看了起来。
此处绿荫遍地，古木错杂，十分难走。
“仙尊，这里进去就是魔族领地了吗？”韩鱼开口询问。
染玉轻声应下，但并没有过多解释。
季燃想说，却没说。
九荒遗蛮进去就是魔族领地，因为此处古木丛生，灵兽奇特，季燃也就没有将这里荡平。
主要还是想留一层屏障。
估摸着再往里走两个时辰就到魔修领域了，这还是有些危险的。
白小飞苦巴巴地跟在季燃身后，最后受不了了才用脑袋顶了顶季燃的后腰。
季燃吃痛，耐着性子将白小飞抓在了手里，“你怎么了？”
“你该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吧？当时我是真的受伤了……”白小飞有些心虚，它低了低脑袋。
季燃一愣，明显没理解虎皮兽的意思，想了一会才明白，他伸手揉了揉白小飞的脑袋，“我没怪你。”
白小飞突然抬头，眼睛铄亮，“真的？那你这几日为什么不理我？”
季燃没想到这兽居然是这样的心思，他有些无奈，说着：“我这几日都在修炼，这里不比其他，要危险得多。”
“哦。那你带着我走吧，自己飞太累了。”白小飞紧接着得寸进尺了，它两眼一眯，在季燃的手心处趴了下来，打算小憩一会。
季燃也没拒绝，就揣着这只虎皮兽向前赶着。
染玉微微侧目，又将视线落在前方，季燃似乎对谁都很温柔。
得到这个结论的染玉心下微微不爽。
不悦的情绪很快就被凑过来的季燃冲散了。这个少年人逆着光，发丝被照的发亮，脸上带着些笑容，那张会动的小嘴一张一合的，好看极了。
“师尊，我们应该不是去魔族的领域吧？”
少年的声音清澈，唇角带笑，染玉不知这人为何发笑，一时看入了神，也就没有回答。
季燃见染玉愣愣地看他，不由有些心虚，这染玉该不会是发现他要图谋不轨了吧？
“嗯……不能说吗？”季燃试探性地问了句。
染玉回神后低垂了视线，声音冷淡中带着丝轻微的慌乱，“不是去魔族领域，是神迹。”
其余弟子听见染玉仙尊这句话时，皆是一惊。
不说真神虚无缥缈，就算是真的有神，那也是在遥远的曾经。如今还会有神迹吗？
放眼整个修真界，已经十万年未曾有过成神的例子了，似乎成神已经成为了不可能的虚妄之谈。
若能成神，天地再无束缚，倒转时间洪流，立于天地之外，自成一派法则，这无疑是吸引修真界无数人的。
可十万年来未曾有过一个成神的，这成神无疑成了虚无缥缈之言，又怎么能当真？
若是有神迹佐证，无论里面是否有让其成神的宝贝，都将让成神载入修真界的史书当中！
在修真界里，十万年前曾发生过可怕的灾难，那是毁天灭地的灾难，正是因为这场灾难，所以修真界的史书断层了。
谁也不知道十万年前到底发生过什么，谁也无法证明些什么。
就连成神，史记里也只是零碎的片语。
但季燃明白，十万年前的大战将真正的魔族摧毁了，现在的魔族根本不及十万年前魔族的百分之一。
十万年前的那一战可想而知是何等的惨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