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翁婿初见面(二)
秦玉山开着车,载着坐在后排的范先生,心里突然腾生了些奇怪的念头:好像那人不是她结婚证上的丈夫,反而她像是他的一家之主,虽然这话说起来怪模怪样的,可她心里竟有些甜味。
只不过,范先生并不能替她生一个孩子,否则,她倒当真不介意努力工作,将个花瓶老公养在家。有老公,若再有个小孩,回到家里总是热热闹闹的,而不是空落落的感觉,这样的生活或许也很有趣、并不枯燥。
今日明明是回家请罪的,谁能知道秦玉山一路上怎么会想这种事,范思川只看见她在走神,却不知她在想什么,只看见前面路口突然横穿出一个骑自行车的妇女,他才吓得提醒秦玉山,“有人!”
秦玉山点了下刹车,却还是将两人都急刹得前倾一下,范思川轻轻拍了下她肩膀,“你没事吧?”
秦玉山叹口气,轻轻解释道:“昨夜没休息好,抱歉。”
他的手没扯开她的肩膀,声音更很柔和,本来这既像保护伞又像温柔乡的态度,应该令女孩着迷,但秦老板却是个例外,她听见他说:“要不换我来开吧。”
她却只抖擞了下肩膀,挂挡上路,冷冷丢来一句,“你考证了吗你?”或许她本意里没有轻蔑,可那话里却是有明显的不屑之意。
即便范先生当真考了大陆的驾驶证,但在此时,他也不愿再提起来,故意同她争辩了,只无奈叹口气依旧舒适地靠回椅背上,侧头赏着街景——他渐渐也开始了解这个女人的脾性了,她不像老婆,而像老妈,凡事都会亲力亲为,凡事又都会替你考虑,嘴上却不饶人,你啊,只要做好个乖孩子该做的,不问、不反驳,便会万事大吉,可以享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了……
他眼前闪过参差的楼房,摩天大楼与低矮的旧楼相互辉映,他也不好说是现代还是老旧,就像是她一样,说不清她是个现代的摩登女郎,还是个彻头彻尾的操心命、老妈子。更或许——既是,也又不是,毕竟新总是从旧中崛起,新是旧的延续,旧是新的积淀。不论是楼还是她,新潮有新潮的道理,老旧也有老旧的意义,存在即合理,只不过,有时候其中的缘由,是他不知道而已。
每一次,拒绝他是她下意识的反应,可拒绝之后,便又会陷入无尽的自责,甚至她还没有面见真正的重量级嘉宾——家里老秦,心情便开始低沉起来——全都因为她方才呛了他一句话。
一路无言,二老是住在南三环外的“菜地”里。这倒真让范思川没想到。
出了二环路便就见起荒凉,过了三环,更是如此,渐得见大片的菜地坟头大平房,范思川自知家里父母平庸,至少攀比不上秦老板这有家族企业的人家,本抱好了重挫的准备,却没想到,被秦玉山带来了这么个地方。
住在城外,远离喧嚣,这范思川也能体谅,可车最终是停在户大院前,甚至连个二层楼房都不得一见,便由不得让范思川大吃一惊,得驻步观望。
“走啊,走!”秦玉山走出几步,回头一看才发现他正在发呆,这人将一双桃花眼瞪得圆圆呆呆的模样,也说不得不好看,但还是以“可爱”二字来形容,更为妥当。被秦玉山一喊,他这才回过神跟上了她。
外院种了瓜果蔬菜,范思川跟着秦玉山过了一道仿古的垂花门,里院竟还是满满当当,只不过比院外多了几分雅致,是能见得些花草,不再是一派老农气息。
二人来时,秦母正在浇花,但显然她不必非得在此时浇的,站在院外的目的,也不完全为了浇水,而是为了等她。秦母看见了女儿,更看见了女儿身边的男人,虽然早前就看过他的照片,可本尊还是更有灵气几分,老泰水虽不敢说喜欢,可打眼看来,也算不上个厌恶透顶——但这事,她说了可不算——虽然打小母亲教训她教训得多,可真遇着了大事,反而是母亲更偏闺女,屋里坐着怄气的那人,会显得更倔强。
秦母给秦玉山使了眼色,“你爸听说你们要来,正发火呢,我看,要不先让小范和我浇会子花吧。”
秦玉山连看也不看她一眼,她有胆子带他过来,就有胆量见她爸。范思川看见这母女的表现,心里突然平衡了些许——原来她对她妈也这样,看来是脾气使然,而非是故意挤兑他。
也不知道范思川哪里来的自信,竟敢伸手拽了拽她,“我看伯母说的有理……”
她就是个必须顺毛捋的倔驴,听他一说话,反而当着老妈的面就攥上了他的手,拽住人就往屋里走,“走,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我是他闺女,又不是他仇人,他还能把我怎么样!”
此情此景,范先生哪里还敢再开口,到了人家家里,他便不是主家,主人都发话了,除了顺从,他别无他法可选。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总是会来。其实不管秦玉山怎么想这事,在范思川心里,但要法律承认,便没有什么假结婚不假结婚的事,更何况,其实要不是秦老板自己总将人推之千里外,多再相处一二,假结婚会不会成了真结婚,这事谁也不敢下保票。
范思川自见了秦父,他才算明白,她这直白刺人的说话方式是从哪里学来的了。不过,她爹和她都一样,无事不会发火,可千万不要被这种人记恨上,否则,芝麻大的陈年旧事也能被他们翻找出来,再字字灼你——这也是范思川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他自以为好像没有招惹到秦老板的地方,毕竟,就说是在台湾的那一夜,也是她自己主动,又不是他勉强。
“你妈在外面拦你,竟然都没把你拦住,你还敢进门来?”
秦父坐在堂内木质沙发上,门对面是红木茶几,茶几对面就是他,老先生坐得端正,两人一进来,便扭头递过来目光。
秦玉山梗着脖子,却不敢看父亲,她知道,孩子怕爸妈是天性,若不是还有范思川站在这儿给她壮胆,恐怕她早就被她爸吓哭了——说来就是,这事范思川肯定想不到,秦老板小时候一直是个爱哭鬼,就是现在却是也是,逢人吵架,吵不了三两句,便能把自己气哭了,因她知道自己这弱点,所以她才一般不会故意吵架——而范先生,也又是个例外,谁让他老是迁就她。
“我们是来说事的,这是我家,我为什么不能来。”
也不知秦父从哪里掏出来的户口本,将本子往桌上一摔,“你要真敢和他结婚,你就趁早从这个家里出去,你敢领证,怎么不敢把自己独立门户,倒还要死皮赖脸,赖在我们家!”
说来就是了,秦玉山偷拿户口本,也就是为了上个结婚证,至于迁户口这种事,她当然不敢做,所以她的户口,可还在她家的本子上黏着赖着。
范思川到底算是有些和岳丈打交道的经验,不算是初出茅庐毫无招架,没等她说话,便先开了口,“伯父,这事实在是我的不对,我们俩其实没什么,她其实只是为了我,您有什么气,只冲我一人……”
为了他?秦父倒扭头死死盯上范思川,气得嘴唇都是微微发抖,“冲你一人?你担当得起吗?”对外人,秦父还是会留三分薄面,即便他当真想把眼前这小子捶进自家的菜地里去。
秦父气得深吸口气,勉强压下火气才开口,“你叫范思川对吧。”
范思川点点头。
“你好像是个演员对吧。”
他照旧点点头。
“你们演员生活和演戏是不是都一样,都是照着本子胡说八道啊——”他本不想咄咄逼人,可没奈何,实在是淤积了太多的火气,“还口口声声‘我们俩没什么’,你们俩什么都没有,你们俩领个什么证!”
秦父一瞥范思川身边的秦玉山,便知道自己闺女要插嘴,当即抬手止住,“你给我闭嘴,别狡辩,你还在老子的户口本上,去民政局一查就知道了。”
范思川也不知为何,这种关头他竟然还会走思,他突然在想:消息果然灵通,雷厉风行,不愧是父女两个。
既然瞒不过,秦玉山也就没准备瞒,就如方才一般,大剌剌在父亲面前一把拽住他的手,狠狠瞪着老秦,“对,我就是和他结婚了,那又怎样!我都二十九了,我不能结婚吗?哪条法律规定我不能结婚了!”
老秦被闺女怼得更是气昏了头,“可他还离过婚!还有孩子,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买一送一,我还赚了一个,以后连孩子也不用生了!”秦玉山也是火气上头,说话不管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