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逞能
那日秦玉山把电话打过来,后来的事范思川便不知道了,他嫌听了头疼,便先去隔壁房间补妆做造型,他只记得,吴女士好像过了好一会才进了他的化妆间给他还电话,但这中间的事,他也不好多问,没准吴姐只是去了趟卫生间,这也说不准。
范思川不想再管这些不归他管的事了,毕竟该他管的事,他都还管不过来。
他就在北京做宣传,他和她同在那一万多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可他们却好似隔世的两个人,连通电话都不愿亲自打,倒还要吴女士在中间捎话。
这是那通电话打后的第三天,再到明日,他便要动身回台湾了。可某些人心急如焚,就连明日也等不到,硬生生将法院的传票托人送到了范思川的手上——他的前妻也不知怎么忽然改了性,近来非是要抢回孩子的抚养权,和他商谈无果,便上法院提起诉讼。
他也又不是个孩子了,本来外出宣传采访这些事,用不上吴女士这种有头有脸的经纪人作陪,但她却跟到北京来了,还不是害怕他出点什么事?不出所料,吴女士虽然没看清范思川到底收到了什么东西,可她却瞧见站在化妆镜前的那人突然腿软,跌坐在了椅上,长叹声气。
屋里没有开灯,仅是化妆镜周围有灯盏,他稍稍撤后,整个人便没入了黑暗。
吴女士看见了,可她却没好意思进屋去,只悄悄退了出来。
今夜本就没有活动,是在离京前给他放的一个短暂的假期,谁能想到,会正好遭遇上这种事,假如这传票晚来半日,至少他今夜也还能睡个好觉。
一场离婚,离得他一无所有,他要的不多,只是孩子而已,但没想到,现在却是连孩子也不想留给他了。
吴女士在走廊里徘徊了一阵,心中冒出了一个连她自己也觉得荒唐的念头,但老辣的吴女士斟酌再三后,没有打消,反而是欣然接受了自己这想法的指引,回到办公室里寻了号码簿来,给秦老板的公司打过去了……
她能想到秦玉山,也仅是因为那日通话时的一句话。
她给她宽心:不接就不接吧,反正男演员有的是,又不是非得是他才行。
她说:因为我上次答应过他,以后有机会都会找他……
虽然秦老板并没说什么,可吴女士听完,总觉得这两人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既然当下就有个人在北京的红颜知己,为保屋里那家伙不会时下就想不开,她还是尝试着给秦玉山打了电话去。
结果,不出所料,电话通了,人也来了。
秦玉山来的速度之快,是远远超出吴女士所料的,时值深春,夜里说冷不冷,说不冷却还有些风,所以才催生出秦玉山今夜这种半袖衫加红围脖的奇怪搭配——她走得匆忙,出了门才发觉有点冷,于是贴心的司机老刘把媳妇织了一冬的围脖借她戴一阵。
来的路上,秦玉山望着过往的路灯,却还在想,是啊,刘司机今年都结婚了,可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婚,却还没有着落。
但开车的刘司机和她想的事却不一样,他是在腹诽:不打扮不化妆,一看就不是出公差,走得这么匆匆忙忙,是谁老婆要生孩子、还是谁家的夫妻俩要闹离婚,怎么给她着急成这样。
她着急,连刘司机都骗不过,可她自己却还一天到晚在哄骗自己,说自己左不过是贪个财、好个色罢了,左不过,恰巧范思川将这两样全占而已。
秦玉山刚一下车,便碰见了来迎接她的吴女士,通过两次交锋,吴女士在脑海中本勾勒出了秦玉山的模样,她以为秦玉山合该是和她岁数差不多,出门来,都是妆容精致泼辣的造型,不是背心长裙大波浪,就该是包臀短裙紧俏发,没想到,迎面走来的却是个穿着t恤衫、运动裤、白球鞋,扎着个单马尾还裹了条大红色的围巾的“女学生”。
这种时候吴女士本不该笑的,就是为了楼上那位她也不该笑,但是她还是没忍住扬了扬嘴角。因为眼前这位,和她所想的模样,出入实在是有些巨大。
秦玉山知道她因为什么笑,走出去两步,又把老刘媳妇的围脖给他丢回车里——毕竟,被笑一回,总不能上楼之后再被笑第二回了。她这才跟着吴女士上了楼。
范思川听见门声响动,被正撞到他暗自神伤,本来就够难堪,没想到,扭头去看,来人却还是她——即便没有事时,他都被她讥嘲了个够呛,更何况他此时此刻又是如此狼狈,不正好送给了秦老板天大的笑柄?
来之前她也曾如他这般想过,站在门口瞥见他时,秦玉山却好似突然被猪油蒙了心,没来由地心疼起他来,一并在想:错了的人,是不是一直都是她?
“你怎么来了?”范思川现在只想赶快将她撵走,他实在没有精力再和她吵架,更没精力和她博弈。他只觉得这女人的水太深,莫不说一眼,就是看十眼他也猜不透她在想什么,他本以为她是个爽快仗义的人,但没想到脾气扭头就变,既然猜不透,这种大佛他情愿赶净送走,更提不上什么共度风花雪月、再去谈情说爱了。
吴女士适时出了屋,并将门关上,关上的那一刻,秦玉山才迈步朝他走来。
“我听说你前妻想要回孩子。”
果然又是如此。范思川虽觉得心痛,但这情况也算是在意料之中。他是缓缓扭头,不愿再看她,倒也没有表示出其他更多的不满来。
如果他吼她一声,或许秦玉山的脑袋便不会这么发热,正就是因他的“表演”太过乖巧,才惹得她一时头晕脑胀——晕胀到,她竟会把他这样有手有脚的大男人当成了小白兔,不自量力到,又想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大戏了。
前者便曾说,她再怎样卖力,再怎样表现,终究也不是为了填补自己无穷无尽的欲望,而是为了同人能理直气壮地说一句:是男人又怎么样,到底不还是个手下败将?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口气,恐怕说的就是她这种人了。
他愈躲,她便愈要去追,他转回身,她便要大迈步站到他面前,他低头,她便要蹲下身来看他,直勾勾盯着他的眼。
“你把孩子接过北京来,我替你照顾。”
这话说得使范思川蒙了一夜,直到翌日起床,他都还没清醒。他明知道他们俩合该避嫌,却还是没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他也学会了她先发制人那一招,上来就以最坏的想法揣度人,抿了抿唇冷笑,“秦老板未免也太看不起人了,你以为我当真穷到连孩子也养不起了?”
秦玉山也是此时才有些体悟到他的感受,体会到一片真心被人当成狼心狗肺的滋味,品来,的确不怎么好受。
话已至此,秦玉山的脾气一贯又都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话她既说出了口,便没有回旋的余地,她要帮他,对方就不能拒绝。秦玉山仰着头,就冲着他那张俊脸,脸不红、心不跳地道:“那我和你结婚,我养你的孩子就是合法之举,你前妻就也不能拿孩子没人关照当借口。”
结婚?
这话莫不说此时的范思川听了头昏,就是放给任何一个正常男性听了,总也会大吃一惊。他们俩连个正常的恋爱关系都也确立过,换句话说,该是连面都没见过几回,这又是上床又是结婚,饶他是个演员,是个“大染缸”里的人,那也经不住她这么折腾。
但范思川低头去看她的眼,却又觉得她是在说真话,她好似是当真想帮他,可她若当真是这么仗义善良的一个人,又何必说话非要句句带刺呢?
范思川一时想不明白。
可想不明白同感谢她的一番好意,这两件事并不矛盾。
范思川低头时,看着眼神坚定、面庞却还略显青涩的秦玉山,又回想起这人屡次当他的大老板的事,结合起来看,总觉得既滑稽又好笑。同她截然相反,他看世人时,倒更愿意一心向善。
“能来安慰我,我就已经很感谢你了,但其他的,我只当你开了个玩笑。”
“我既不会当真,也……”
他正轻描淡写地讲着话,这个女人便抬手忽然搂住了他的脖颈,微微侧首猛扑上来吻住了他的唇,逼得他后半句想说的话却也没有说得出口。
范思川自以为也算见识过大风大浪了,往他身上倒扑的女人更是不计其数,但能似秦老板这般,扑时如狼似虎,走时干脆利索,是比某些提裤子就走的男老板更还杀伐果断的,他倒真还是头一回见识。
她没有深入,只在他的唇上印了一下便草草撤开了,这事倒当真出乎他的意料。
“你是觉得我配不上你吗?”
论姿色,她的确不是倾国倾城之貌,顶多算是个小家碧玉而已,可架不住秦老板手腕强硬能力又强,那老富婆尚且还要寻个小白脸,更何况是小富婆。如此而观,配他,倒也是绰绰有余了。
范思川没回答她,只是浅浅苦笑。他不是在笑她,而是在笑自己,他啊,现在哪里有资格提什么配不上。
他没回答,更没吼她,她就全当他默认了。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你也别高兴太早。我有条件的。”
“婚前财产得做公证,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婚内的,一人一半。虽说是结婚了,但我不会管你的私生活,你玩你的,我玩我的,什么时候你真心有所属了,与我说一声就是,到时候咱们一块再去办手续。”
“还有啊,你得接我那部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