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假传圣旨,夜访刑房
初更时分,皇城内外,一片寂静之象。依照礼制,宫内大部分宫殿的灯火早已熄灭,偶尔传来一两声凄厉的寒鸦啼鸣,以及巡守的卫兵急促的踏步声。
偌大皇宫,只有恪刑所还灯火通明,拷问与呼叫声不绝于耳,映衬着所谓“动静结合”的毛骨悚然之意。
焦火灼灼,刘献喜被吊缚于高架上,全身的重量维系在绞紧的麻绳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鱼鳔和生丝熬化成腥臭的热胶,格外刺人鼻息。
前紫宸殿总管刘献喜,因构陷皇后娘娘被陛下处凌迟之刑,后又不知为何,延缓了一二日,据说是要陛下念及昔日功劳,赐以白绫自缢。
只不过,很多人都知道这不过是给后宫的一个说法,刘献喜的恶行触怒龙颜,楚衡绝不会轻易放过他,更何况,他身上还有楚衡想要的秘密。
“刘公公,从前您身为紫宸殿副总管,没少欺负我们这些没名没姓的小奴才,您转过头来瞧一瞧,看看这是谁?”主刑的宦官朱严极为解恨道。
刘献喜的头被扒扭至身后,茫然看着那个搅拌着胶桶的面色阴沉的小宦官,不时盯着自己的后背,发出阴寒的审视,却不知他是何人,嘴唇蠕了蠕,已然迸不出半个字眼。
“好了,可以用了。”那小宦官并不多言。
“刘公公真是贵人多忘事,你害死了人家唯一的妹妹,还打瞎了他一只眼睛,今日他自然是要好好关照你一番,不过你也放心,在您把东西吐干净之前,我们谁也不敢要您的命!”
刘献喜声音中带着一丝哀求:“都……已然都说了,陛下想听的我都说了,陛下不想听的我也都说了……其余的,我真的不知道!”
朱严正色道:“不知道?那您可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
言闭,朱严挥了挥手,身后二人拔了刘献喜的衣服,露出已然无好皮的身子,拧干了浸满了污水的麻布条,蘸上胶后一圈圈缠裹在他的上身和大腿上。
“刘公公?您说还是不说?,若是您真的交代不出有用的东西,等这东西干了,我们就要动手了!”
刘献喜一滴泪水淌过面颊,依旧是木然念叨着:“已然都说了……是贵妃娘娘意图谋害皇后娘娘争抢后位,我也不过是被胁迫而已,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再没有了……”
朱严面露不悦,心道:“陛下说此事绝不简单,让我等一定要问出他隐瞒的秘密,可是又只口不提他究竟有何隐瞒,昭阳殿的杨公公还送过皇后娘娘的话来,说要留他一命,可是这厮却嘴巴硬得紧,受了多少道刑罚都不肯交代,这可如何是好……”
站起身,刚要准备行刑,突然刑房大门被打开,主刑的宦官正欲责难,只见昭阳殿总管杨金成领着一个身披黑斗篷的人走进来,行礼道:“朱公公好,杨金成有礼了。”
朱严立刻敛起戾气,行礼道:“原来是杨公公来了,不知杨公公到此有何贵干,可是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先前贠城与朱严见过一面,知道朱严其人并不死板,请他借一步说话,随后帮助身后的人解开了斗篷。
“啊,是皇——”
朱严惊呼半字,及时止住了叫喊,恭敬行过一礼。
迎红月解下头上一根金钗递给朱严,温婉道:“朱公公近日来也辛苦了,这只钗子不算值钱,权当给公公拿去喝些好茶。”
说罢,又拿出了圣旨和楚衡的玉佩,笑道:“今夜我替陛下走这一趟,还请公公私下无人时见过这圣旨。”
朱严本觉这样不妥,见是楚衡亲令,也不敢怠慢,将其他的人叫走,留皇后和杨金成在屋中,称随时等候吩咐。
待众人走后,迎红月也不再端着架子,上前看了看刘献喜的伤势,找了把椅子坐下,托腮看着他。
“皇后娘娘,陛下留我一命,您固然恨我,可不要违逆了陛下的意思。”
迎红月不理会他。
“城儿?要不要揍他一顿报仇?”
贠城瞥了一眼身形瘦弱的刘献喜,冷笑道:“属下就不动手了,只是怕他着身子撑不住。”
刘献喜听二人说话语气奇怪,扭头看了看,确认是皇后和杨金成无疑,可是这二人为何般称呼,难道……
贠城清了清嗓子,换上了一个刘献喜久违的声音道:“你在想什么?这近半月来你一直在用奇珍异宝‘孝敬我’,如今却全然不记得了吗?”
刘献喜大吃一惊,几乎昏厥过去,呼叫道:“是你?怎么会是你!你,你不是杨金成?你们是谁!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
贠城给他喂了颗回复气血用的药丸,还为他输送了一些内力,才让他没有昏死过去。
“刘献喜,这位是如今虹日玄月教的教主迎红月,迎紫阳教主的亲生女儿,你虽不在教中多年,可毕竟曾是我教中人士,如今也该认真见过。”
“你?”刘献喜不顾铁刺圈的痛楚鼓足劲扭头打量迎红月,“你和皇后娘娘……”
迎红月眨眨眼:“不错,是有九分相似,若是略施粉黛,就连皇帝也无法辨别,如何?”
“哼!你竟敢这样藐视君上,早晚有一天,陛下会亲手将你杀死!来人!来人呐我要见陛下!”
迎红月百无聊的发出“嗤”的一声,讽刺道:“少装你的那份忠心了,不过一个‘四姓家奴’,却好似是什么忠贞义士,我今日是来送你一程的——”
迎红月挑眉,话锋一转,提声道:“你这颗棋子,不会真的以为那人会来救你吧?”
她拿出一个药瓶晃了晃,刘献喜的眼中顿时恢复了神色,尖叫道:“给我,快给我!”
“果然是疯了,我问你,这瓶子里的东西是什么?”
刘献喜却已经陷入疯癫,不停说着什么“宝贝”、“性命”,甚至威胁变成了哭求,希望迎红月能把瓶子给他。
“教主?”贠城见迎红月迟迟不动,以为她又在想事情。
迎红月对贠城说道:“没事的城儿,这药瓶是上次我们捡的,里面是空的,易神医已经告诉我这是什么瘟阴的东西,我只是看看他的反应。”
“刘献喜,你难道不觉得这几日你不吃这个东西身上更好受一些?应玉楼是怎么对你说的?难不成你真的相信吃了这药能让你受过宫刑的身子长成常人之体?这药可是一种血蛊,绝不是神仙良药。”
迎红月好心对他说了这些话,将药瓶收回袖中,刘献喜却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忽然发了疯地咒骂:
“迎红月,你不得好死!你和上官金童都不得好死,还有你这个骗人的小畜生,我被那厮骗了又如何,我死了你们也活不了多久!你个短命的贱女人,你还不知道吧!”
“你——”贠城见迎红月示意,忍住怒火,站到了他的教主的身边。
“你气我做什么?那时我出生了吗?上官金童对你做了那样的事,我本非常同情你,欲要为你查清当年的真相。”
“哼!查清又如何?我被他还有虹日玄月教害成如今这幅不男不女不人不鬼的模样,我只要你们都去死!”
迎红月叹了口气,知道他绝不会放下对虹日玄月教的仇恨,也不愿和他做口舌之争,欲让贠城往他口中再塞入一颗药丸——易神医新改良的还真丹,一旦饮下,立即见效,甚至不需配合瀛洲曲一同使用。
刘献喜却忽然冷静下来,血红的眼睛甚是骇人。
“上官金童他背叛了你,你知不知道?杀了他!”
“知道,可是我不能动手,”迎红月将自己的黑斗篷丢到刘献喜身上,遮住他裸露的躯体,算是抱住了他被□□的一生中最后的尊严。
“有些事情远比恩仇更重要,杀了上官金童,却赔上虹日玄月教还有千万教众的性命,这是绝对的错事。”
刘献喜又忽然泣不成声,大致意思便是自己不能手刃仇人,此生必将抱着遗憾离去。
迎红月想起他从前对那些宫中女侍的所作所为,心中很难有几分同情,可是面对一个将死之人,她也只好看破不说破。
“知道他害苦了你,我答应你会替你报仇,我也不想对你这个半死不活的人用药,告诉我你知道的应玉楼的事——所有。”
“这血蛊根本不能让人重新长出断肢,只会让人体内的血液日趋粘稠,面色苍白,稍有大动就会体虚无力,任人摆布。”迎红月回想起易神医说的话,将它复述给刘献喜。
“不知道你们二人有什么交易,但是应玉楼从一开始就是欺骗你利用你,他也绝不可能来救你,你何必为了他苦苦隐瞒?”
迎红月凝声道:“这个仇人,你是可以报复他的。”
刘献喜的头向下沉了沉,最后一次自嘲般地问道:“莫不是我已经痛昏了过去,如今有了幻觉,你当真是迎紫阳的女儿?”
“哼,如假包换。”
“……你错了,我不是为了应玉楼隐瞒,我也利用他罢了……只不过,咳咳,我想保住自己这条命,所以不肯依照陛下他的授意开口罢了。”
迎红月不解:“他的授意?他授意你什么?”
“那边的供状……”刘献喜叹息道。
“我只咬死了……贵妃娘娘,是贵妃娘娘诬告皇后娘娘图谋后位,却不曾、不曾说到汤将军……”
说到汤将军,迎红月顿时明白了,不禁感慨楚衡心思计谋之深。
迎红月沉郁道:“这我知道了,说说应玉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