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旧案牵头,新案待破
自打在紫宸殿下方的密道中昏厥,收到了楚衍和金童长老的来信,迎红月就停了先前教中神医为自己配制的药,果真身体更加虚弱,即便没有大动,也会很快散失精力,成了那‘侍儿扶起软无力’的模样。
贠城劝过许多次,可是迎红月都说等一等,贠城明白她的计划,知道她是想试一试金童长老送来的药是否有问题,只是他不想看她用性命做赌。
迎红月本性上就不是那喜欢安静不好走动的人,可是一连几日,除了听贠城说话,听荷衣和宋吉祥打扫她身边的物件时偶尔抬一抬眼,她竟然真的老实待在小榻上一动不动,将时间打发了过去。
只是无论如何思量这来势汹汹又转瞬消弭的一场大痛,也研究不透身子到底出了什么毛病,形势急迫,各方势力抬头,有时确实容不得面面俱到。
迎红月心里暗笑,就两日没有理会那些烦心事,总觉得自己是真的被禁足在这宫殿中了。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约两日,不经大动,她的身体似乎并无好转,贠城已经急着要给她喂药下去了,直到第二日晚上,她说着话时吐出一口黑血,眼眶上的乌青逐渐散去,扶着贠城的手臂,低喊了一句:“城儿!”便昏昏睡去。
荷衣和宋吉祥事后回想,他们二人从没见过贠城那个样子,若不是迎红月一息尚存,握住他的手不放开,贠城可能真的就要提剑一路从昭阳殿杀到紫宸殿去了。
好在守了一晚上,迎红月逐渐清醒,观其脉象也好了许多,贠城身上的戾气才逐渐消散,待迎红月睡下后离开。
第二日早上,贠城远远从殿外走入殿内,停在门口,看着气色好了不少的迎红月放下手中的书到膝上,又吃了一口苹果,随即抱着腰后的绣垫枕臂躺下,蜷缩在角落里,一口一口味同嚼蜡般的下咽。
贠城看着她一口口吃完了那个青红接半的果子才进殿去,迎红月欲言又止,继续往边上挪了挪,他为她掩了被子,坐到她身侧。
迎红月先道:“城儿,我已经好多了,不要再担心了,你好好休息了吗?”
“已经休息好了,宋吉祥一直不让我起……”说起宋吉祥,贠城不免皱眉。
迎红月本想笑一笑,可是身体没有完全恢复,总觉得笑起来很累,因而在贠城眼里,这是一种苦笑。
“教主,您怎么还是闷闷不乐的。”
迎红月道:“嗯,不算高兴,也不算得难过,你办事我很放心,也就躺在这里懒一懒,没想到懒得什么都做不了了。”
贠城望着迎红月,眼神中流离着担忧:“教主好好休息就是了,您不是什么都做不了,有些事属下可以为您做,属下永远忠心于您。”
“……昨日属下吓坏了。”
迎红月拍了拍他的手背,后又握紧他五指,问道:“说吧,有什么事。”
“如今宫里宫外都不太平,属下也是暗中听几个宫人闲谈,前几日还有人说珍婕妤是那狐妖幻化的苏妲己,祸国殃民,引来了旱魃招致灾情,今日宫里就传言开,说是皇贵妃娘娘怀着的孩子才是真正的旱魃。”
“她?”迎红月微吊起一点精神皱眉道,“这却是不对了,我们昨夜不还推测是皇贵妃和她父亲首辅周熹下手一同对付楚妧吗?怎么今日祸水东引,她怀的孩子成了妖孽了?”
她想要坐起身,却被身上一层层沉重的毯子压制,贠城扶她起来,顺带把她没有梳好的长发自腰后拿到床榻外。
“属下简单调查了一下,皇贵妃所生之子为旱魃的谣传都是从甘泉殿那边传出来的,虽然今日午时贵妃借着严惩宫规的由头杀了几个宦官,可是却有些欲盖弥彰了。”
迎红月望着身边果盘中摆着的几个勉强可看的果子,低唔道:“哦,我当时是谁,是贵妃啊。有时真的不怕敌人太坏太阴险,却最怕这蠢人动起了脑筋,不必管她,让她们先斗着去吧。”
她本要重新躺下,忽而又笑出了声。
“真是闹了大笑话,经她这么一搅局,只怕是皇贵妃要气死了,按照汤梓琳那鸟铳性子,是打算一石二鸟是把珍淑仪和皇贵妃一同拉下马吗?可是……”
迎红月忽而噤声道:“哦,我差点忘了我还是皇后呢,就算皇后如今被禁足,估计她也不会放过。”
“教主,有时候愚蠢的人会带来更大的麻烦。”
贠城不满,不仅是瞧不起贵妃的做派,尤恨这几日她执掌宫权后苛待昭阳殿,害得教主过得清苦。
迎红月道:“嗯,我这两日也想好了,只等同皇帝演完这出戏,我们也是时候该多见见皇帝,和他好好的‘亲近亲近’,让皇帝真正把皇后娘娘当做他唯一信任的人,等他用情至深无法自拔的时候,再狠狠把他打醒。”
她冷笑道:“这样才算解气。”
“去接王爷来这里吧,算着时辰是时候了,你们二人千万小心一点。”
贠城领命离开,迎红月蹬了蹬被子,看外面一片暖阳,披好衣服走到院中,坐在回廊上,紧靠着殿柱。
春日负暄,病骨解痛,她的脸上恢复了一点微红,鬓边起了一层薄薄水雾,后背湿了大半。
“两天不用上官金童送来的药就一点力气都没有,但是总感觉比以前舒服多了,”迎红月打了个哈欠喃喃自语,“在等等,再等等就可以看看到底这是救命的药还是害人的药。”
“上官金童,我其实已经打算放权给你了,你不会真的就这么心急吧。”迎红月心里默念,掐紧了一旁的石台。
她头发晕,能听到远处荷衣和宋吉祥同按时送来每日份例的人争吵,听到明月一边洗衣一边哭泣,身上的酸软让她有些不清醒,比起来皇宫前简单的内力折损,如今她更多是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有时戒备,有时放松。
再醒来时,她感到肩上被层层纱布裹得潮热的伤口上阵阵清凉,头也不再发昏,贠城守在身边,关切地看着自己,殿门紧闭,远处的楚衍穿了一身太监的衣服负手而立。
用眼神告诉贠城自己没事,迎红月起身抱拳行礼:“见过王爷,如今我不便走动,委屈王爷冒着风险潜入宫中。”
楚衍转身,忙回礼,笑道:“迎教主不必多礼,小王知道青阳卫近日在京中发疯四处抓捕,反而在这被封禁的昭阳殿中见面更加保险,是迎教主深谋远虑。”
“多谢王爷带来的药。”
二人相视一笑,不再客套。
荷衣多日不见楚衍,也来请安,为三人看茶后离开。
迎红月先开口道:“今日请王爷前来,是想要商议近来有关广宁王旧部一事,我和城儿出身草野,也并非京城人士,个中缘故还望王爷详细解答一番。”
“嗯,小王必定知无不言。其实昨日我与手下商议,做了一些安排,夜里回想起广宁王旧案,思来也觉得有些不妥之处。”
楚衍回忆起当年之事,却并无太多惋惜之色,漠然道:“犹记得当年楚彻为嫡长子时何等风光,其能力虽不及皇兄,却也慈心仁厚,好广交朝臣,在众臣之中有着不错的口碑。”
“那年中秋家宴,楚彻醉饮后父皇恩准其先行离宴回东宫,可是不知怎么的,他竟然闯入内宫,也就是如今的承恩殿,调戏侮辱了父皇最爱的佳玉夫人。”
“佳玉夫人状告陛下,陛下并不完全相信,正欲将他下令禁足东宫另行调查,他却留下遗书一封自缢身亡。”
迎红月道:“听来似乎是一笔糊涂账,怪不得这么多人对这个广宁王念念不忘,原来死得这般可惜。”
贠城却问:“那位佳玉夫人如今已经不在了吗?”
“她身体纤弱多病,没有子嗣,在楚彻死后,佳玉夫人不如从前那般得宠,父皇薨逝,她也投井自杀了,被皇兄追封为皇贵妃。”
“红月冒犯多问一句,”迎红月笑道,“王爷觉得此事真相为何呢?”
“小王生长于这深宫之中,何尝不曾念及手足情深,只是母亲惨死,哪怕真的是当年他们兄弟二人相争,残害手足,小王大概也只有一声长叹了吧。”
迎红月笑道:“那王爷可否讲一讲这位薛鲍,他与此案有何关联呢。”
楚衍道:“这位薛鲍,是当年楚彻的启蒙老师,父皇在位时就担任监副御史一职,与肃州等北方几个大州的知府私交甚密。”
“难怪啊,别说是楚衡了,这么一位人担任要职,我若是皇帝,我也不会放心。”
楚衍大笑道:“迎教主真是快人快语,您说的有理——说起此事,小王有一事想要请求贠公子帮忙不知迎教主能否答应。”
“城儿若是愿意,我不能阻拦,可是万万不能我满口答应王爷,城儿不愿意去做。”迎红月爽朗道。
闻言,楚衍起身向贠城行礼,求问道:“小王方才由贠公子协助入宫,也领略了贠公子的轻功之高,如今皇兄有意对小王下手铲除,小王身边实在是难以脱身,想请贠公子夜探薛鲍府中,为小王查探一些消息。”
楚衍神思略显忧虑道:“只因小王怀疑,或许皇兄此次铲除薛鲍并不是错事,薛鲍很有可能真的收养了广宁王遗腹子,想要谋反篡位”
迎红月不语,只等贠城自己定夺。
贠城恭敬回礼,温声道:“王爷有请求,我不会不帮忙,只是近日来教主身子不好,我暂时不能离教主太远。”
“这是自然,”楚衍解释道,“小王的人已经调查出薛鲍常在京城一处赌坊内与人秘密会面,按照时间,就在这个月末,只希望那日晚上,贠公子可以助小王的人一臂之力。”
“王爷放心,届时贠城一定会到王府会见。”贠城不再做思考,直接应允。
楚衍谢过贠城继续说:“另外,若是真的能查明此事,对于迎教主处理皇宫中的事务或许也有帮助,迎教主冰雪聪明,足智多谋,想来也应当察觉到了皇姐被安排了其他身份回宫一事中的怪异。”
迎红月试探地问道:“王爷,您知不知道她怀有身孕一事?”
“什么?”楚衍先是震惊,随后也恍然大悟,“原来是皇兄和她意外有了子嗣,怕瞒不住天下的众口悠悠。”
他轻用指节敲了敲茶案,又说:“周熹也应当是得知了她怀有身孕,才令民间传谣,说是妖孽和旱魃作祟,却不想恶咒反噬到自己女儿的头上。”
贠城看了迎红月一眼,得到授意后说:“教主方才与我提及此事,我们也是这样想。”
“可是皇兄为何要隐瞒这个孩子呢,皇姐如今的身份是张氏农女,有何不可公开呢?”楚衍对此不解,迎红月和贠城也想不出楚衡在做什么打算。
三人沉默良久,迎红月忽然问道:“王爷不觉得奇怪吗?周熹虽为首辅,皇贵妃虽为宠妃,可是他们得知的消息未免也太全面太快了些。”
迎红月用手指沾着茶水,在茶案上写下了“内应”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