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陛下躺平，娘娘上位
“迎红月？”楚衡掐在眉心的手一怔，笔尖墨汁坠落纸面。
目光投射至殿阶下的影卫，昏暗偏殿，是紫宸殿仅存的光亮。
“是，她先是在渡口杀了青阳卫督公路小千，又在街道上暗中埋伏，废了十几位青阳卫高手，甚至还说了大逆不道的话。”
墨书跪在阴影里道:“二位陆大人已经检查过了，伤人者的武功极高，功法诡异。”
“却是不该如此……”楚衡抬眼呢喃道，起身时广袖未曾抬离桌面，带起了朱批红笔，在未写完的圣旨上留下了血一般的痕迹。
“的确不该，陛下，是否要加强宫中守卫？”
楚衡轻哼道：“她若是个明白人，就应当知道武功再高高不过天，难道朕会因为她几句狂妄之词就在宫中寝食难安吗？”
话虽如此，楚衡却也有了隐忧，若是按照计划，迎红月此时断不该生龙活虎地在京城里四处挑衅自己的威严。
墨书敛声：“陛下圣明，是臣思虑不周。”
“宫中的安防交给陆羽安排，你出宫去叫他，让他明日此时过来。”
“是。”墨书领命，先一步离开。
“周茂春，你去告诉陆翼，让他明日早朝后再来见朕。”
“臣遵命。”
“退下吧，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是，只是陛下，不知今日是哪位娘娘来——”见楚衡眉间掀起怒意，周茂春不再发问，躬身虾一样的离开殿上。
贠城看墨书从殿中离开，估计着他的步子轻重和手间摆动，测算他善使什么兵器，待人不见，从斜山脊的弧线处无声落地，避开了守卫，绕道正门前，装作刚刚前来的样子。
“见过周公公。”
贠城才到紫宸殿所在宫苑，就见周茂春叹气走出，上前问好，欲探缘故。
“你是——昭阳殿的杨金成？”周茂春上下打量一番，“倒是并不常见杨总管，怎么了，皇后娘娘有何事吗？”
周茂春低声提醒道：“若是皇后娘娘请陛下前去，还是等明日吧，城中动乱，陛下今日心情不爽。”
“动乱？”贠城故作吃惊，“京城这样太平的地方，能有什么动乱。”
周茂春不是好嚼口舌之人，简单告诉了贠城一些，却哪里知道，京城中动乱一事的罪魁祸首，就在面前。
贠城听罢浅笑：“下官少时入宫，这些事都是不懂得的——下官前来只是依皇后娘娘的命令回禀有关珍婕妤一事，周公公放心吧。”
“竟是如此，那就快去吧。”
贠城轻笑：“公公慢走。”
待周茂春转身，他恢复了面上的冰冷，此时只有皇帝一人在宫中，若是此时动手，就算是杀他尸首分离，百年之后，也不过是史官笔下一笔异闻。
按耐下杀意，贠城进殿回禀楚衡。
“臣昭阳殿总管杨金成参见陛下。”
楚衡不出声，贠城面前地上扫过的影子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皇后娘娘命臣启禀陛下：珍婕妤娘娘的寝宫已经安排在了披香殿，手下的宫女和宦官也都挑了最好的送去，其余安排均记于册上，请陛下过目。”
“放在桌上吧。”
“是。”贠城走上前时微瞥了一眼被朱砂浸染的圣旨，隐约见得“玄月”二字，暗自记下，却不免忧虑。
“若是陛下无别的吩咐，下官告退。”
“等等——”贠城行至殿门口，楚衡忽叫住了他，按捺着性子，贠城又跪回原处。
“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楚衡抬起头，视线凝固在贠城的身上，半晌后问道：“皇后，她如何了？”
“娘娘今日身子还不算太好，不过比起前日，已经是日日好转了。”
楚衡想问的不是皇后的身体，可是贠城这么一答，欲言又止。
“你告诉她，‘皇后的身子不见好，朕也寝食难安，’。”
他补充道：“皇后是国母，是阖宫之主，朕固然怜爱她，却也不能像其他宠妃那般亲昵，反到让她在宫中难以立威。”
贠城不做声，心中却不赞同，口上爱一个人何等容易，却是身体力行，最为艰难，他不信这个皇帝的鬼话。
“下官知道了，陛下的话，下官一定转达皇后娘娘。”
楚衡向来欣赏聪明的人，摘下自己手上的一个白玉扳指，像是给狗抛食一样丢在贠城面前，砸出凝滞的闷响。
扳指离他还很远，贠城起身向前走几步，弯腰捡起，恭敬行礼道：“多谢陛下赏赐，臣必当尽心侍奉皇后娘娘。”
楚衡这才真正注意到了这个人，若是别的宫女太监，自己赏赐东西，那必然是匍匐于地连滚带爬去捡，可是这个杨金成却是大相径庭。
“你抬起头来。”
贠城抬头，寒芒凝目，不见杂念，却看得楚衡一时无措。
楚衡质问：“你是何人？”
“昭阳殿总管，杨金成。”
“杨金成，倒是长得干净……皇后的人，朕知道了，你退下吧。”楚衡又回到了自己一个人沉思时的神态，贠城也学迎红月，悄悄在心底骂了句“晦气”。
回到昭阳殿时，迎红月竟已经睡着了，还留了字条，命他睡在一旁小榻上，贠城不敢冒犯，只解了发冠，发带蒙了眼睛，笔挺躺下。
第二日清晨，又是一日一度的“后宫姐妹欢聚一堂”向皇后娘娘发牢骚倒苦水大会。
迎红月跟她们玩闹了几次，已经觉得她们无药可救，也就没了兴致，厌烦了起来。
每次只是闭了耳朵，任由她们吵，最后默默评出一个最会阴阳怪气的，看看谁每月最优。
只是今日不同，今日是楚妧以妃子的身份第一次来昭阳殿的日子。
相比以往讨论楚衡那条脏带子昨晚又爬了谁的床的醋味，众人今日格外严肃，搞得迎红月也笑不出来，这楚妧到底是能有多厉害，怎么这一个个的都是要跟上战场打仗了一样气势汹汹。
相比以往那身素净的道袍，楚妧报复性地穿了一件金丝织锦的红裙，头上的凤钗堆叠得极高，相比起今日贪睡草草束装的皇后，实在是太过耀眼。
“你倒是真不嫌累。”迎红月也不是看不穿她的小心思，只觉得她很是没趣，也懒得理会她。
强提起精神，经由荷衣提醒，迎红月正色道：“珍婕妤，新妃入宫，本应要向本宫行三叩福礼，你方才与众人一起行礼，也就免了吧。”
闻言众妃更是愤恨，皇后娘娘这样子做，岂不是让她更加嚣张。
“皇后娘娘——”
一听到贵妃这么朝气蓬勃恭恭敬敬地叫自己，迎红月知道她又要折腾了，无奈“嗯”了一声，看看她又有什么“妙计”。
“前日娘娘还训诫阖宫要恪守宫规，今日若是为了珍婕妤坏了规矩，岂不是让皇后娘娘难以立威，皇后娘娘若是管控不了有些胆大包天的，臣妾也不是不可以。”
汤梓琳打心眼里看不上甘慧，当然更看不上楚妧，两害相权取其轻——她不，这两个人她都不打算放过。
还没等迎红月说话，皇贵妃柔声道：“妹妹有心帮皇后娘娘立威是好事，只是不能错怪了珍婕妤，昨日她并未侍寝，等侍寝之后再行三叩福礼也不迟。”
言下之意，楚妧昨天被搁置在了披香殿，楚衡并未在见她，所谓一时情动，竟消散地如此之快。
楚妧眼底闪过一丝恨意，这个周澜祎分明就是故意的，为什么？为什么衡哥哥昨日不召见自己呢？自己苦苦等他到天亮，他不知道吗？
贵妃和皇贵妃一开口，算是彻底让迎红月和楚妧结下梁子，但这种结果也是迎红月预料到的，因而并未阻止。
楚妧语调幽咽，几乎一句话就要掉下一滴泪，柔声道：“昨日车马劳顿，陛下准允妾身先回宫休息。”
迎红月觉得她说话自己身上打冷战，随意问道：“嗯，披香殿住得还习惯吗，那里离陛下近，今后你们见面也方便。”
众人大惊，还是皇后娘娘厉害，这不就是在说：“荣宠是自己得来的，本宫给你荣宠，就看你能否拿得住，可是你离陛下那么近，陛下依旧懒得召见你，所谓歪嘴和尚念不了真经，本宫才是皇后。”
高，皇后娘娘实在是高。
楚妧衣袖下的手掐紧了大腿，她没想到这个甘慧竟然是如此歹毒之人。
见众人窃笑，迎红月还以为是自己头上草草梳的发髻散了架，向荷衣确认过后才放心。
偏这时，前些日子刚被她好好□□过的梁淑妃又跳了出来。
“其实行礼什么的也不是大事，臣妾记得从前陛下说过，皇后娘娘不在这些规矩，新妃侍寝不必向皇后娘娘行三叩福礼。”
梁淑妃知道皇后容不下自己，陛下皇后和楚妧的恩怨纠葛她也略知一二，自己家中无权无势，不如早日傍上新的靠山，也好为自己求得一份安宁。
那时候是楚衡为了让甘慧难堪有意打压才下的旨意，硬要说是，却也并无差错。
楚妧却并不是什么懂得感恩之人，天上的眼睛看不得地上的人，并不理睬梁淑妃。
“妾身敬爱娘娘，纵是陛下阻拦不让行礼，娘娘若是要求，妾身也一定会做。”
众人面面相觑，虽说今时不同往日，这样来说，岂不是在打皇后娘娘的脸，让皇后娘娘难堪？
迎红月趁着众人说话悄悄吃了口点心，忽然被众人一看，假意喝茶，将点心咽了下去。
众人见皇后娘娘还在喝茶，如此气定神闲宠辱不惊，不经心更向着皇后娘娘偏移一分。
“看这事儿弄得，管你昨日是否侍寝，本宫一开始的意思就是不必行礼”迎红月轻笑。
“你方才说什么来着，昭阳殿太大，你们声音都大一些，小猫叫一样的声音谁听得见？”
迎红月话锋一转，质问楚妧。
“珍婕妤说若是娘娘要求，她定会行礼。”徐茹淡淡道，她与楚妧位分相同，却一身月白缀蓝，素雅沉静。
“那就今日行礼吧。”迎红月微笑看向楚妧。
“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