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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惊鸿一瞥,辗转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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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迎红月和贠城在王府中留宿,与楚衍和闻讯来访的甘麒细细商议了一番接下来的计划,临近午夜,三人告别,各自回屋中休息。

    迎红月走路很轻缓,贠城还想问她青玄的事,却又不敢开口,只在她身后小心翼翼跟着,夜深露重,一道风打来,人就被刺透了,迎红月知道贠城穿的不厚,下意识想要给他紧一紧衣领,回身抬手却碰到他起伏的胸膛。

    她这才想起来,若是在几年前,那时候贠城还需要她照顾,现在全然不用了。

    她不是一个矫情的人,不喜欢伤春悲秋顾影自怜,可是近日来发生的一些事总是让她不自觉难过起来,仿佛人死前脑子里走马灯一样播放那些难忘的事情。

    “我又犯傻了,近日来总是恍惚,总也想起以前的事。”

    略尴尬地缩回冰冷的指尖,却被贠城隔着衣袖轻轻握住,温暖从被包裹的手传递至周身。

    贠城也知道她冷,可是做不了什么只说:“是属下考虑不周,下次属下为教主多带一些衣服。”

    “没事,我不怕冷的。”她收回手,指尖留有他的体温。

    迎红月黯黯向前走了几步,又转回身来问:“城儿,那个叫青玄的道士……你不必担忧,只是我的一个猜测罢了,你放心吧。”

    贠城神思松怔,忙道:“教主,属下没有担忧应玉楼什么,没能亲手杀了他,属下很遗憾,属下只是不想让教主烦恼。”

    他又道:“属下不在意他是死是活,只是若他再敢伤害教主,属下定将他手刃。

    ”

    “嗯。”

    明知道贠城和自己说得不是一个意思,迎红月还是鬼使神差地答应了,甚至笑得从容。

    有贠城在,她真的很安心,可以放松地做很多事,比如好好睡上一觉。

    夜里,她是等贠城睡着了才躺到他身边的。

    轻轻躺下,迎红月握住了贠城的一缕发丝细细搓磨。

    “城儿,我昨日其实做了一个梦,梦见是我把你害了,害你丢了性命,虹日玄月教没有了,教中的人都恨极了我,我被人抓住了,只剩我一个人……”

    她轻声抽泣了一下,这可不太好,因为她不是个爱哭鼻子的人,她是教主,是众人的天,她是哭不得的。

    贠城睡得很安静,就连呼吸也是细微无声的。

    “我很害怕,城儿,我睡不着。”

    无人回应。

    迎红月闭上了眼睛,蜷缩着身体,枕着自己没受伤的那一侧手臂,将头偏向了贠城几分。

    那年春日,迎红月是第一次忤逆了自己母亲的戒令,离开虹日玄月教,她在教中只能穿黑色的衣服,因而看见衣店里高挂着的那件红裙,心里喜欢就买给自己,从此独爱红衣,再也没变过心意。

    那时天下还算太平,她也学着所谓“文人雅士”,把自己打扮成了一个年轻的小公子,混进了红楼,坐在窗上遥遥看着街上车水马龙。

    这些景色她从没有见过,却都是她一眼爱上,再难忘记的。

    “原来是个乞丐,敢偷我的东西?找死!”

    高胖的纨绔公子将自己的皂靴碾在那个小乞丐的手上,可是他一句话都不说,只是执着地想要抽出自己的手,也并不喊痛。

    一脚被蹬在脸上,小乞丐嘴上渗出一丝血色,他抬起手抹去血痕,在黑黑的脸蛋上留下一道白皙夹杂血色的痕迹。

    迎红月看见他的样子,忽然就想起从前教中长老送自己的一只狸花猫,自己对它爱不释手,把它留在身边日夜不离,可是它还是被母亲以练功为借口,放到山林里了。

    “你们怎么敢当街欺负人?”

    她从高楼上跃下,红裙在天上烧起一团火,只是头上的发包不慎被窗框扯落,因而在打痛了那几个肥胖的富贵公子哥后,乌黑的长发挂在腮畔。

    那个孩子的眼里闪过一丝光亮,随后低着头捡回了她的包发的布巾,递给她后缩回墙角。

    街上的人似乎一下子都不见了,迎红月笑了一下,问他要不要和自己一起离开。

    他不说话,只是似乎那瘦小的身子微微晃动了一下。

    “我身边还没有能陪我的人呢,若是跟了我,我有什么,你也有什么。”

    他抬起头,迷茫的眼睛里是蠢蠢欲动的恍惚。

    迎红月走上前去,用右手握住他干黑的小手,左手丢出他乞讨用的碗,把那个控制他的老乞丐的头打得粉碎。

    他挣开迎红月的手,局促地想要把自己的手擦干净。

    “我走了!”

    迟疑片刻,小乞丐快跑几步,跟在她身后,追着她愈快的步伐。

    夜晚回到教中的时候,母亲破天荒的收下了那个男孩,他洗过澡换上干净衣服,倒也生得白白净净,只是脸上有一处胎记,也不爱说话,要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迎红月拉他睡到自己的床上,伸手抚着他嘴角肿起的伤口,灿然笑道:“从前没有人陪我,如今你既然来了,就安心留下。”

    他眨着眼睛,清亮的眼睛盯着迎红月。

    “睡吧,明天起来,我教你练功,今后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你有名字吗?”

    “贠城。”他说话声音极小。

    第二日,贠城先一步醒来,看到帘内迎红月半趴在枕头上,约小半个身子露在外面,掀开帘,目不转睛地为她盖好了被子。

    按照时间,楚衡将在午后回宫,因而在王府中吃过早饭,迎红月和贠城就赶着禁城令下发前回到京郊,不用一个时辰就回到了皇宫。

    荷衣和宋吉祥这两日才是过得提心吊胆,宫中人多眼杂,贵妃皇贵妃对昭阳殿都是虎视眈眈的,生怕忽然有人来找昭阳殿的麻烦。

    所幸贵妃好不容易得了权势,忙着对各路宫妃作威作福,对昭阳殿失了兴致。

    迎红月看这层层叠叠的廊台楼阁,轻叹了口气,终归还是回到了这个烦人的地方来了,这些妃子们都太笨了,没人能真正和自己斗上几个来回,让自己寻得开心。

    “荷衣,这两天有没有什么事发生,太后在康和殿呆着还乖吗?”

    荷衣正在为她梳发髻戴钗簪,一边回想一边说:“倒也没什么大事发生,贵妃昨日罚两个平日里很跋扈的美人在甘泉殿前跪了两个时辰。”

    迎红月皱眉:“两个时辰?这宫里的姑娘个个身娇体弱的,跪得了两个时辰?没跪坏了吧?”

    宋吉祥愤懑道:“侠女姐姐,我和您说吧,那个讨厌的贵妃,她就是想恶心您和皇后娘娘。”

    “我都听说了,不过就是那两个美人平日里喜欢嚼舌根,她忽然就说她们违反了宫规,还说什么跪着是赏赐,跪多了,就得了陛下的宠爱了,她分明就是假意讥讽您!”

    贠城倒水的手微微一怔,随即把茶盏平稳地地递给了迎红月。

    迎红月却很坦然:“随她说去吧,要是因为这个和她生气,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真要动手那就是见刀见血,嚼舌根算什么本事,总有一天得吓得她在我面前大气都不敢出!”

    荷衣想了想,又说:“又惩治了几个侍女和宦官——哦,还斥责了徐婕妤娘娘。”

    “徐茹?”迎红月放下茶盏,“徐婕妤安静地都快成哑巴了,她欺负人家做什么?看来是我太惯着她了!”

    贠城点了点头表示支持。

    “似乎是徐婕妤先开口讽刺了她,贵妃起初没有反应过来,是经旁人提醒才知道的,贵妃面上挂不住,因而徐婕妤也没有被罚,只是被训斥了几句。”宋吉祥做出了补充。

    以为徐茹是因为恨贵妃入骨才一时失态,迎红月只觉得自责,决意好好安抚她一番,并不细究个中缘故。

    “我知道了,午后不是要一起迎接皇帝回宫吗,我会请她来昭阳殿里,安慰安慰她。”

    “哎呀,这件事才大呢!侠女姐姐,您没听说吗?陛下在宫外宠幸了一位农家女,还把她封为了婕妤,就要带回宫里来啊!”

    “狗皇帝,宫里的女人这么多了,还不能让她安生吗?”

    迎红月翻了个白眼,她第一个想法是皇帝本性如此,第二个想法是关我啥事,第三个想法是只要别又是个没脑子的笨蛋姑娘就行。

    “嗯,记得给她送点好吃好喝的,她就要没有自由了,太可怜了了。”她的思路很是清奇,让宋吉祥无话可说。

    荷衣劝解:“其他各宫娘娘都已经气得合不了眼了,昨天下午就有人来找您要说法了,就连贵妃都说要见您呢!”

    迎红月托腮玩着桌上的棋子,唇边浮起一丝玩味:“呵,她们这会儿想起皇后啦!不就是想让我出面阻止这个婕妤回宫吗?到时候皇帝和我生气,她们在背后偷笑吗?”

    “别说是我了,就算是皇后娘娘,她会在乎吗?她怕是巴不得皇帝多找几个人回宫,自己得个清净。”

    “狗皇帝他自己都不要脸了,我还可怜兮兮给他把的天子之尊捡回来,还要受他白眼吗?”

    “这……”她一语中的,荷衣和宋吉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迎红月忽然一笑,拍了拍手:“慢着,你们现在就告诉宫中妃子们,我病好了,如今有要事告诉她们,除了有孕的带孩子的可以不来,其余的都给我来昭阳殿,越快越好!”

    宋吉祥和荷衣不解:“这是要做什么?”

    迎红月伸了个懒腰道:“自然是这两日不见,想她们了,和她们说说话,关心关心她们,尽一尽我作为皇后的职责。”

    众宫妃近日来听说楚衡在外宠幸了一位农家女,还将其册封为婕妤,皆忧思不已,昼夜难眠。

    皇宫中的女人最怕寂寞,她们守着冰冷的宫殿,守着森严宫规,明知道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帝王家延续辉煌开枝散叶的工具,却也还是要强颜欢笑,欺骗自己,用着一点点高于众人的荣光聊以慰藉。

    最看重不过是一个“贵”字,为着这一个尊贵的名号,也要恪守其中原则,因而一旦这缥缈的高贵化为虚无,最是天崩地裂。

    一个农家女,怎么配入宫为妃呢?自己也是大家闺秀,在这里做人侍妾,看人脸色,一眼望去是无边际的宫殿和平平的宿命,还不如一个卑贱的农家女,一朝得帝王宠爱,一步登天。

    迎红月坐在主位上看着众人强颜欢笑,觉得这股子哀怨味这一两天是散不掉了,正准备好好开导众人一番,皇贵妃周澜祎却先开口小声问她。

    “皇后娘娘,臣妾想问您,您当真一点都不担心陛下领回来的这位婕妤娘娘吗?还是说臣妾愚钝,不知道娘娘有何深谋远虑。”

    迎红月头一次见皇贵妃这般急促,自己也不知道如何是好,轻松答道:“啊?她有什么特别吗?难不成害怕她做了皇后吗?”

    皇贵妃声音噎住,茫然自语:“不怕,这倒是不怕的,看来是真的不知道了。”

    应玉楼和紫宸殿的眼线早就给了她消息,她是知道那日楚妧在紫宸殿留宿一事的。

    万幸,太后不在了,不然今后她们过得一定更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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