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长生
曹康听了郑同知的讲述，已经判断这两个工人不是正常死亡。顾明远这类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往往不拿别人的生命当回事。应该是他们知道些什么秘密，就这样被灭口了。
曹康正在思考这件事的时候，方斌已经处理了孟嘉的事情，也到了问询室。曹康把他问到的一些情况反映给方斌，尤其是关于工人醉死这个细节，方斌的判断跟他一致。大概率是为了保住这几个瓷瓶的秘密，顾明远选择了杀人灭口，也或者是汤亚晏杀人灭口。但现在顾明远已经身死，汤亚晏在逃，这件事的答案只有从郑同知、孟嘉和张长生这三个相关人这里找出来。
方斌跟郑同知打了个招呼，对他说他想再了解一些关于张长生的信息。
早在发生了顾明远案之时，方斌就已经让手下人调取了关于顾明远身边人的材料。这其中，有两个人的来历是比较奇怪的。一个是顾家的小保姆洛小雪，另一个就是顾明远的专职司机张长生。这俩人都没有任何亲属，洛小雪没有身份证；张长生虽有身份证，但也是在6年前才补办的。
按照当时招工记录的记载，张长生是黑砖窑被解救人员。这一点，方斌已经派人核实过了，当时他所在的救助站证实了他确实是被解救人员。
黑砖窑的人，都是在年龄很小的时候，被人拐骗转卖到大山深谷里，确保他们逃不出来，在那里当苦力，一般这些人小孩儿多半是智力有缺陷的人，容易被骗，也容易被挟制。张长生所在的这个黑砖窑还算幸运，被政府出动警力解救，他们才算活着逃出来留了一命。但是据他自己讲述自己进了这个黑砖窑10多年（具体是多少年他也不清楚），家乡，父母一概不记得，有亲属的人都被家人接走了，剩了他们这些没人来领的人，救助站给他们就地办了身份证，还发了一笔遣散费，让他们可以正常地生活。
从资料上看，张长生是在5年前，顾明远公司招进来的司机，是为了开运货的货车招进来的，但后来他却成了顾明远的专职司机和最信任的人，甚至连这种走私犯法的事情都还要托付他，把自己的姐姐孩子也托付给他，还给他留了一笔钱，方斌很想知道答案。
方斌问郑同知，当初为什么会招张长生进来？简单说就是，张长生的相貌称得上是非常丑陋。脸上坑坑洼洼的，还有红疙瘩，看上去就会令人产生不舒服的感觉，一般单位都不愿意招的。
郑同知解释道：长生当年招进来的时候是因为价格便宜。那时候人才市场招个货车司机很贵，就他要价只有普通司机的一半。我们那时候公司也不富裕，他说他也没地方住，没任何亲属，我们把他招进来，安排他住在库房。除了开车，他还能当个临时看库房的人，所以，算是性价比不错的员工。
方斌：他开车的水平怎么样？
郑同知：刚开始开得也不行，他是刚从驾校学了拿到驾照没多久。到了我们公司，正好我们有个老司机，年龄偏大，开车怕累，可是技术好，路线熟，公司安排他带着长生去拉货跑长途，过了段时间，他就开得很好了。这小子一根筋，做事情很卖力，也不挑剔。
方斌：大家对他的印象怎么样？
郑同知：长生人老实，甚至咱们俗话说的，有点儿缺根弦。车队的那几个人也不是什么良善人，老是欺负他，跟他出车的人就在车上睡觉，他开一路，奖金也是别人的；他要是自己出了车，他们给他少记时间，补到自己头上；有时候补贴也扣了，他也不知道去争取，扣了就扣了，他就图有个地方吃饭睡觉就行，工资奖金多少他也不太在意，整天穿个工作服，吃饭也不挑，在黑砖窑里估计就是啥也吃。
方斌：噢，这么不计较，大家应该会喜欢他吧？
郑同知：啥喜欢，他们最爱捉弄他。他可能在黑砖窑被人欺负惯了，都不觉得是欺负他。那些工人经常捉弄他，他也不大反抗。后来有次被顾董正好看见，顾董把那些捉弄他的工人狠狠教训了一顿，才好点儿。可能从来也没人替他说话出个头，所以，顾董那次帮了他以后，他就一心认准顾董了。
方斌：顾明远为张长生做了什么？
郑同知：在食堂吃饭的时候，长生端着碗在食堂门口的一个座位上吃饭，有个两个工人吃完了准备离开食堂出去，结果看见长生正吃饭。俩人就使坏，其中一个故意跟长生说话，那人不知道故意逗他些什么，长生结巴，一直很费力在跟那个人说话；另一个趁着长生不注意，过去把一口痰吐进了长生的碗里。吐完了，他俩准备走的时候，长生发现了，这次大概是他真的生了气，揪住那两个人让他们赔，可是这俩人嬉皮笑脸地不承认，旁边又陆续来了好多看热闹的工人，长生结巴着说不清楚。正好这件事被顾董和我们几个高管看见，我们那时候从包间里出来，整个过程都看见了。顾董就把那两个工人叫过来，一顿狠训，让他再去买一碗面赔给长生，还当场就吩咐财务总监扣发这两个人下个月的工资。
方斌：补给张长生？
郑同知：没有，就是扣工资惩罚他们两个。
方斌：张长生当时是什么反应？
郑同知：长生当时哭了，他跪在地上抱着顾董的腿哭，哭得像个没娘的孩子终于找到他娘一样。那天我也在场，我们都心酸的不行。
方斌：是不是从那时候开始，张长生就跟着顾明远了？
郑同知：那倒没有。顾董当时是动了恻隐之心吧，过去了就过去了。
方斌：什么时候张长生开始给顾明远当专职司机的？
郑同知：应该是那以后不长的时间。顾董不是鉴宝专家嘛，他有时候会因为这个得罪人，持宝的人总觉得他把价格说便宜了，买家又总嫌他说得贵；还有的时候，珍品赝品他说了，对方认为他说错了什么的，有人会到厂里来闹事。那些人也是很无赖，顾董呢，又是文化人，要是保安保护不及时，也会吃亏。有次正好长生出车回来，在公司大门口碰到闹事的，把顾董的车拦住要揍他。顾董让人报警都来不及，人家就要把车窗砸了揍他。长生就扑上去救他，对方好几个人，他们看见他虽然长得凶恶，但是身材瘦弱，以为他打架不行，没想到长生是干过苦力的，身上全是力气，把一堆人都打跑了。其中有个人趁乱还捅了他一刀，鲜血直流，好在没伤到筋骨，到医院缝了5针。从这以后，长生才跟了顾董给他开车，还兼职做保镖。尤其是后来顾董又接到了恐吓电话，上次我也跟方队讲过了，顾董就觉得还是有个保镖更安全。
方斌：对，你上次跟我说过，据你推测是顾明远以前的老员工还是什么亲戚的事情。要这么看来，张长生这是顾明远对他有恩在前，他报恩在后。
郑同知：长生那是真报恩，顾董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真是让他杀人放火他都会去。他又不懂法律，比较莽。
方斌：张长生不是很胆小吗？为什么会变得什么都敢做了？
郑同知：方队长，我给你说个道理，我不是贬低长生哈。这就好比狼狗，没有主人的时候，它胆子可小，见人就躲得远远的，可是只要有了主人，它谁都敢咬，长生自从跟了顾董以后，就谁都不怕了，只听顾董一个人的话，啥事也敢干。
方斌：他都为了顾明远干过什么事，你知道吗？
郑同知：干了的事挺多的，小事不提，就说大事吧，比如顾董老婆不是有精神病嘛，隔一段时间就犯病，就得送到精神病院去治疗，每次送她去精神病院都是长生去。我听说顾董老婆每次都激烈反抗，以前其他司机也跟着去帮忙过，可是精神病人要是反抗起来力量大得很，而且她弄死别人还不用偿命，再说了又是个女人，司机们都不太敢上去拉扯，就是长生，他啥也不管，顾董说让弄，他就真上去抓人，然后硬塞到车里送去精神病院，所以别看顾董老婆有精神病，都最怕他，后来看到长生也不敢闹了，让她去医院她就去了。
曹康等人听了方斌跟郑同知的对话，心里都很感慨，原来顾明远这个人很会利用张长生这种脑子比较简单的人来帮他做坏事，也是心机够深沉的。
方斌：还有什么事吗？
郑同知：噢，刚才我想起来，长生去过顾董的老家一次，好像把顾董的姐夫打残了。
方斌：把顾明远的姐夫打残了？
郑同知：是的。顾董这个姐夫，那就是个混混，还爱赌博。听说以前长期欺负顾董他姐，家暴他姐和他外甥母子俩。后来顾董成了有钱人之后，他隔三差五就到顾董这里来闹，每次要到一笔钱走了，然后拿去赌博，过段时间没钱了就再来闹。顾董被他闹烦了，让长生去教训他一下，长生就去了，去了就把他暴打一顿，打得他腰椎受伤起不来床，现在都行动不便，要拄拐才能走路，再来没来闹过了。
方斌：张长生去打人后，有人报案吗？
郑同知：有，长生被抓起来了。当然，顾董后来找了关系把长生放出来了。
方斌：顾董还蛮有门路。
郑同知：我也不瞒您，乡下就是这样的。
方斌：理解，是实情。
郑同知一边说一边不停地看表，显得非常焦虑。这时他堆起笑容对方斌说：方队，您看，我这也给您说了不少的事情了，顾董离世我公司事情也很多，您看要不然我先回去？以后您有事随时找我，我一定配合。
方斌也不阻拦，同意了他的要求：好的，郑总，谢谢您给我们提供这么多的线索，确实时间也蛮久了，您现在可以离开了。
郑同知如蒙大赦，赶紧站起来，千恩万谢。方斌示意范启强送郑同知离开。
等他们二人离开后，方斌跟曹康聊了几分钟。
方斌：你觉得这个郑同知怎么样？
曹康：把自己摘得挺干净的，倒是说张长生说得很细致。这么着急着回去，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方斌：我倒感觉他是个局外人。要是真有事，他才不敢这么着急说要走，肯定怕我们起疑，让他去，有想问的可以再找他。你现在跟我一起，去看看张长生。
曹康跟着方斌一起来到了张长生所在的问询室。
在门外隔着亮子看时，他们发现张长生打着呼噜睡得很香，仿佛在自家的床头上一样，对比郑同知的坐卧不宁，真是天壤之别。
方斌心里感叹，这一看就知道是受苦人的生活习惯，只要有个地方，啥姿势都是一觉，天大的事情对他们来说都毫无感觉。
看着熟睡的张长生，方斌心想，也不知道他能为警方提供些什么线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