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文物
会议大约也就半小时后结束，坐在前面的林悦跟方斌并排走出会议室。
林悦低声跟方斌说：“方斌，今天你要不把周淑带上出趟外勤，让小莫休息一下。”
方斌直接回了句：“没必要，莫菲比较熟悉案情，周淑以后有机会再说。”
方斌跟林悦到了办公室后没几分钟，周淑、莫菲也先后回到办公室。
方斌对莫菲说：“准备好了吗？抓紧时间出发。”
莫菲回道：“我可以马上出发。”方斌让她到楼下自己的车里等他。他看到迎面走来的周淑，点点了头，然后去找走在后面的曹康。
周淑看到方斌根本毫不改变原先的做法，依旧我行我素带着莫菲出外勤，心里的怒火简直要烧出来。看着她狠狠盯着他们背影的样子，林悦很为方斌跟莫菲捏一把汗。
莫非在车里等了几分钟，看到曹康和高翔跟着方斌从楼里出来，他们跟方斌一起上了车。这次方斌加了人手，主要是考虑搬东西方便一些。他根本也没想加一个周淑，加上她又能干什么呢？更何况，刚才方斌询问了曹康，周淑在做什么工作，曹康说这几天让周淑配合林悦，把之前已经破案，即将收尾的案件资料做好整理。
路上曹康和高翔在后座上，俩人已经知道是要干什么，私自嘀咕方斌把他俩当搬运工用，方斌只当没听见，莫菲暗笑。
来到仓库，初次看到这两个大型瓷瓶的曹康和高翔也觉得很是可疑。几个人围着大瓷瓶观察，看看能找出什么破绽。
瓷瓶的外部看起来完好无损。虽然不是非常精致的作品，但光洁的釉面上没有任何的瑕疵。显然瓷瓶外围都没什么问题。方斌要求曹康和高翔配合自己，把这个瓷瓶放倒，他要检查瓷瓶的底部，在汤亚晏家的瓷瓶古怪就出在底部，看来这个也不例外。
瓷瓶被放倒，底部粗看也没什么异常。他们几人将手套脱去，开始用手指仔细摸索。方斌则用手指关节敲击瓷瓶的底部。普通的瓷瓶，内部中空，敲击会有空腔的回声，但这两个瓷瓶内部的回声却不完全相同，一个是画着“花开富贵”的瓷瓶有正常的低沉回声，而另一个画着“松鹤延年”的瓷瓶回声几乎不可听闻。
此时，莫菲在这个几乎没有回声的瓷瓶上找到了非常细小的缝隙。
方斌打电话给武威，请示他这个瓷瓶可不可以破拆？
恰好，武威之前破案，曾经找过市文物局协助，他顺手从自己的电话簿里找到文物局张科的电话，请求协助，张科很热情，当即决定带着人员和工具到现场协助。
张科带队来到现场，经过判断后认定这个瓷瓶并不是文物，可以破拆，不过为了不破坏里面的东西，他们在拆的时候也是非常小心。
工作人员用工具沿着细缝做了切割，很快将大瓷瓶的底部拆卸下来。发现里面灌满了泡沫。看到这种情况，张科对方斌说，这里面应该是陶瓷制品、玻璃制品或翡翠玉石一类的东西易碎的物品，所以才用泡沫保护得这么严实。
按照顾明远的工作性质，那肯定是瓷器无疑。当工作人员在小心翼翼把东西取出来后，张科都呆住了。
经张科初步鉴定之后，他拿起其中一个带着冰纹的瓷碟，对方斌说：“方队，这是国家级文物啊，我判断大概是宋代官窑出品的瓷器，稀世珍宝哇。”
方斌凑近观瞧，发现这个碗的形制非常古朴，一看就年代久远的东西。
等着他们大概都清理好了之后，张科告诉方斌，这堆瓷器是成套的碟盏，张科说：“这个，这个，它的官称，我大概可以认定是宋代青瓷圆洗的一种。你看，你看，这上面的纹路是蟹爪纹，要是我判断正确的话，出品时间大约是南宋时期。这个厉害了，厉害了，绝对算得上国家文物。”张科非常激动，他两眼放光，感觉都要飞起来，方斌也不知道如何接话。
张科激动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说：“我的个天，这是得进博物馆的东西啊，顾明远，顾明远……这是打算弄成这样走私出去？”张科在文物局是负责文物保护这个口的副科长，因此跟顾明远是认识的。
方斌见他终于正常了，回道：目前看起来的确是。不过，张科，您觉得他是从哪里搞到这些东西的？
张科看着这些东西，思考了一会儿说：顾明远是贫困户出身，要是有这些东西，只有两个可能，第一是他花钱从黑市买来的，还有一个可能……
方斌看着张科说：是从他的岳父家里弄来的。
张科：对，第二个可能性更大。这种文物价值连城，在黑市上买，买一个就算了，还能买到一套？就算是有一套，我觉得他也没这个身价。这个太贵了，太贵了。
既然如此贵重，为了以防万一，张科带着工作人员也切割检查了另一个瓷瓶，里面果然是空的，并没有任何文物。而其它展品，都是市面上买来的，一部分也是顾明远自己工厂的出品，张科根本没兴趣，草草看了几眼就算了。
方斌与张科按照程序，做了录像和记录，进行交接，张科将这批文物直接带回了文物局先做封存保护，并且请专家来鉴定定级，之后需等方斌这里调查清楚再做处理。
待张科走后，方斌吩咐曹康，立刻回局里办手续，传唤孟嘉、张长生和郑同知。
曹康带着高翔赶回局里，都顾不上吃饭，忙着打印好了文件，找武威签字去办传唤手续。结果武威不在办公室。他正准备给武威打电话，林悦叫住了他，告诉他说：“稍等一会儿，武队被陈局叫到办公室去问话了。”
曹康：林姐，我这事情还挺急，方队让我办传唤，万一要是这几个传唤的人跑了就麻烦了。
林悦：刚才陈局亲自到了武队办公室，黑着脸把武队叫去办公室的，估计有什么不好的事，你别去撞枪口。
曹康正准备说话，就见周淑从外面进来办公室，林悦用眼神示意曹康不要多说，曹康会意，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等着。
大约半小时后，武威回到他自己的小隔间，果然脸色不好看。
刚才陈德华把他叫进自己的办公室，批评他，通知市文物局这样的上一级部门协查都不跟自己知会一声。武威很是莫名其妙，他一个刑警大队长，找人协查办案，还必须跟局长汇报？没这规矩啊？
况且，陈德华又是怎么知道自己找文物局的人协助呢？后来武威想明白了，这肯定他是跟方斌通电话的时候，声音大，被周淑听见，到陈德华这里汇报的。
陈德华询问武威是怎么回事？武威跟他汇报是调查顾明远案件的需要。陈德华又问具体是什么事，武威说自己也没多问，就是找了文物局的熟人张科帮个忙。陈德华发了一阵脾气，说他们办案不讲流程，不合规等等。
看武威被他说得稀里糊涂，陈德华大概也觉得自己态度不好，他后面逐渐平静下来， 只是说以后这种大案子上要办事，最好跟他提前通个气，武威赶忙点头答应。
看着武威离去的身影，陈德华感觉心里有些空。到改选已经不到一年的时间了，虽然王旭峰肯定会调去市里，只不知道会不会还在公安系统，但他的前路依然不明朗。
人生真的全凭运气，而他每次都差一口气。年轻时候，他刚从警校毕业出来，想着做一番事业。可进了公安系统才知道，原来他要从一个小警察开始慢慢晋升，每天都在做鸡零狗碎的事情。他人缘不错，在派出所的时候，所长对他很欣赏，可是他也还是蹉跎了几年都没什么起色。
他个人的事情也一直没有进展。他喜欢的女孩子，有点门道家世的，不是嫌他家境一般，就是嫌他学历不行，担心前途不好。他追了4年的女孩子，后来找了个市局下属事业单位的干部结婚了，他心里懊恼得不行，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
后来，人家给他介绍个女孩子，就是他现在的老婆徐叶，相貌一般，父亲是市政府一个退休干部，不过听说人脉还挺广的。他现在已经不指望找什么惊世骇俗的美女，对方年龄不小了，觉得他个子高大，能拿得出手，双方衡量一下条件基本合适就结婚了。
徐叶是家里的老小，脾气秉性也不是小绵羊的类型，但日子也还过得去，徐叶生了个闺女，上班就混在单位马马虎虎，下了班跟小姐妹逛街吃饭，孩子有岳她父母帮着带。他很快就通过岳父的关系当上了派出所所长，还去进修了本科和研究生的学历，再后来调入区里分局，从中队长、大队长，一路升到副局长。
可是这一切是外人看到的，其实他的后院一直火烧眉毛。他们陈家是三代男丁单传，虽然他有两个妹妹，可家里对男丁看的很重，尤其是他妈，一直想抱孙子。
徐叶生了个闺女之后，婆媳关系急转直下，虽然孩子都是岳母帮着带，可从月子里就开始婆媳就各种问题不断，他被整得焦头烂额。
他那时当了副局长，手上也比从前宽裕一些，但离买豪宅、一掷千金的手笔，那还差得远。他虽然在市里集资了一套大房子，可还要还贷款，出门玩儿，也要量入为出，徐叶嫌他给婆家花钱太多不满意，他妈嫌弃儿媳生了闺女，还神气活现，儿子给两个妹妹买房拿点钱还不乐意。
陈德华在外面工作一天，回了家，老婆没完没了的叨叨，他很烦；他妈叫他回家，又是抱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他也烦透了。可是碍于岳父的面子，不能翻脸，他得哄着媳妇，他妈那边的诉求他往往比较敷衍。就在他生活一塌糊涂的时候，他就有了外遇。
那次他跟之前派出所同事聚餐的饭局上，他前同事叫了这家劲玩客归酒楼的老板一起吃饭。老板也专门叫了他们公关部的女公关严华。这个女人漂亮，妩媚，谈吐大方，酒量好，与他的共同话题非常多。严华那时候已经30岁了，还没老公，觉得陈局长人高马大，又是警察，很有安全感，俩人真是相见恨晚。互相交换联系方式后，就成熟人了。严华的老板也很高兴，区里的副局长，总比派出所那几个小警察可靠，也乐得成全他们“交往”。
严华在海城单身，自己租房住，跟了陈德华后，他不想严华还是租住在老破小区里，他出钱给她换了住处，等机会合适，还想给她买套房子。那段时间他最头疼的就是缺钱，那是个巨大的坑，他无论怎么费力都填不满。
他把跟严华的事情瞒得滴水不漏，就等着老局长退休。虽然他比王旭峰到分局晚，可是他资历很深，工龄又长，老局长跟他岳父还算是有点儿交情，可以向组织上优先推荐他，他觉得升到局长胜算很大。分局的局长一般会兼任区里的副区长，那时候，他的活动空间就会大很多。
可离老局长退休前差不多一年的时候，他岳父却因骑电动车闯红灯过马路被撞身亡。这件事令他格外沮丧，也就这么巧，老岳父头七还没过，严华打电话告诉他自己怀孕了。
当时他正在忙着处理岳父的后事，接到电话，只好告诉家人是出警，急匆匆赶了过去。
见了面，陈德华抱怨严华：你这不是添乱吗？还非要我来一趟，我这几天忙死了，无法陪你去打胎，你找你的闺蜜先陪你去，我忙完了就过来找你。
严华递给他一个消过毒的热毛巾说：我知道你这几天忙，可是我是决定不下来才找你的。
陈德华很错愕：决定什么？难道你要生下来？
严华：我想生。
陈德华很不耐烦：瞎胡闹，你现在生了怎么带？更何况我还没升到局长，现在这情况不适合生，要生也要等以后。
严华：你放心不用你管，我自己什么都能弄好。主要是看你想不想要，我找人看了，是个男娃。
陈德华这才明白严华叫他来的意思：你说什么，男孩儿？你刚怀孕怎么就知道是男孩儿？
严华：我怀孕四个月了。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昨天去做美容，美容店的老板娘说，你是不是怀孕了，不然怎么肉都长在肚子上了？我才想起来我大姨妈好几个月没来。到了我所闺蜜在的医院，做了b超，医生说四个多月了，而且能看出来是个男娃。
陈德华听了很感动，而且为自己刚才的不耐烦很内疚：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原来你是因为男孩儿才想保住这个胎儿。
严华：你要是想留下这个娃，我就生下来，你不用管，生完了，你给上个户口，就姓你的陈，我保证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陈德华越发内疚：华华，是我不好，还发你的脾气。要是你真的生了男孩儿，我们陈家可是有后了。你放心，等我当上局长，我肯定找借口跟那个女人离婚来娶你，但是现在要忍耐一下。你吃的苦，我以后都补偿给你。
就这样，严华在半年后果真生了一个男孩儿。当他见到那个孩子的时候，就知道是自己的儿子，跟他小时候非常像。
而同一时间，他跟王旭峰竞聘局长的事情也到了关键时期。
王旭峰非常符合那句话，高学历、年轻化、骨干化，竞争优势高于他很多；而他失去了岳父的支持，本来胜面不高。他正在想这件事要怎么才能翻盘的时候，王旭峰的工作却出现了失误。
王旭峰的特勤卧底出现叛变，导致警员伤亡，这是他的重大工作失误，陈德华这边得到消息，感觉老天都在帮着自己，这一次是胜券在握了。可没想到，人一得意就会出纰漏。
他因为太喜欢那个小儿子，下了班总要到严华那里去绕一圈，抱抱孩子，然后再回家。回到家，他老婆在他身上总能闻到一股小孩儿的奶香味，他自己却浑然不觉。
结果他老婆就在他下班后跟踪他的车，顺顺利利找到了严华的家，发现了他在外面的小三和私生子。
陈德华知道事情重大，那时候干部出轨是严重的作风问题，如果爆出来，他肯定升不了局长。他跟徐叶赔罪，希望她能放他一马，他承诺让严华带着孩子离开本市，从此一刀两断。徐叶权衡得失，现在父亲已经过世，女儿还小，自己一个事业单位的小职员，收入可怜，离了婚对自己不利，所以她答应了陈德华的请求，只要赶走严华和私生子然后把家里的财产全部转移到自己的名下，自己就忍了这口气不声张。
陈德华前脚刚安抚好老婆，正准备跟严华商量着让她出去躲躲暂避风头。没想到陈德华他妈得知有了孙子，激动地冲到严华家，抱住孩子说什么都不松手。而且还因为媳妇想赶走小三，去跟儿媳争执，说以后陈家是她孙子的，不是儿媳妇母女的。
这下子彻底惹恼了徐叶，徐叶到局里去闹。老局长本就跟他岳父有旧，发生这件事，对陈德华的印象一下子变得不好，认为他欺负了自己老朋友的女儿，老局长的老伴儿也跟着谴责陈德华找小三，老局长对陈德华很失望。
后来分局为了保住精神文明称号，不想把坏事张扬出去，老局长找他，让他放弃竞聘。老局长说，王旭峰虽然有些失职，但毕竟本人受了伤，自身也毫无污点，可你陈德华这是污点，私生活混乱，主要是还有私生子，铁板钉钉的出轨，如果继续搞下去，别说升职，说不定还会被降职、停职。
陈德华在他老婆来闹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结果，他这次与局长的宝座肯定会失之交臂。他默认了这个结果，但从此恨透了他老婆。他坚持要离婚，可徐叶却不肯离婚让位给小三，但徐叶为了自己的女儿也没再去找陈德华的麻烦，跟陈德华就僵持着过日子，一直到现在，这个婚就是离不了。
当不上局长，还得看着当上局长的王旭峰四处风光，陈德华心里的气越积越多。所以他每次看到王旭峰这一线的人，比如武威，方斌，他就气不顺。可是现在又到了升职的时候，他不能对局里的人太强势，他还需要争取一些人脉。除了方斌那个死硬脾气外，武威基本还能相处，刚才他也是有些过分。
武威何尝不知道两位局长面和心不和，而且王旭峰调走了，陈德华很可能接任局长，自己这个大队长想升任副局长，也需要陈德华提名，武威因此对陈德华也很客气。所以他离开陈德华的办公室才敢表达出生气。
就是在这时候，曹康硬着头皮进去找武威，说要办理传唤手续。武威脸色依然不好看，但听了曹康的汇报，得知顾明远涉及到走私国家文物，他意识到事情重大，很快批准了他去办理传唤手续。
曹康匆忙走了，武威想了想，觉得还是跟陈德华说一声，免得他又说自己没汇报。打通了电话，说了大概，陈德华只说了三个字“知道了。”就挂断了电话。
曹康可顾不得管大队长的事情，他要赶着把传唤的手续交给方斌和范自强。方斌现在已经带着莫菲和高翔在去找张长生和郑同知的路上；曹康把传唤证给范自强，让他带人去孟嘉父母的小区传唤孟嘉，他自己开车去给方斌送文件。
他知道，方斌今天一定会把这三个人都带回局里，但也不知道，在谁的身上能打开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