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香河3
“这说来也怪了。跟着许家做的那些厂里的老伙计们,从来没提过许家有得过疯病的。那一年老许失子,确实是对他打击很大,但几个月后丹丹生了闺女,老许的情绪就变得好了些。虽然是个闺女,但老许还是给买了金项圈、金锁,热闹地办了满月酒。办酒的时候,老许的堂妹丽琴也来了,她比老许小了10几岁,也是老许唯一的亲戚。”
“那就是叫许丽琴了?”莫菲问。
“对对,大名是许丽琴。许家人丁单薄,到了老许这辈上,就剩了这堂兄妹俩。丽琴跟丹丹也很亲近,丹丹妈走得早,丽琴就像是丹丹的妈一样。我家也跟丽琴很熟,平时丽琴来了,管我叫哥,管我老伴叫嫂子。这次丹丹生了娃,丽琴可高兴了,所以带着自己的女婿和闺女佳佳一起来参加满月酒。佳佳比叡青只小两岁,老许看见佳佳不免又想起来叡青,心里难过,抱着堂妹痛哭了一场,那场面我现在想起来还心酸。可是,哭一下也好,反而哭过了之后,老许倒比以前每天看着好点儿,打这以后,我经常看他抱着新生的小丫头坐在院子里头晒太阳。”
“这是悲伤发泄出来了,多半会好点儿。”
“那时候呢,我们也都听说了,丹丹已经答应她爸,再生了男孩子就姓许。我们想大概是老许也想开了,他又跟我们这些老工人一起抽烟,喝酒。厂子里的事情都交给女婿管,老许也轻松,还让我多帮着那姓顾的,怕他不熟悉我们这行当,做事不够周到。”
“看来这位许老板是原谅他女婿了。”
“我私下里也问过老许,叡青总是因为姓顾的才没了命,你就不生气?老许说,这咋怨呢,又不是他想带着叡青去,是我让他带着去的,海水也不是光卷走叡青1个,光这条街上就卷走了2个人。要是我许家注定要绝后,那这就是老天的安排;要是老天垂怜能续上香火,就只能等丹丹生个男娃,这我不得对女婿好点儿么。你看,那时候他已经想通了,身体也慢慢好起来。”
“既然已经好了,怎么又疯了?”莫菲瞪着大眼睛问。
“是说奇怪啊,老许当时年纪也就50多岁,可是他好好的,突然就因为身体不好住了医院。老许住院,丽琴也经常去照应一下。但不知道为什么姓顾那小子跟丽琴吵得不可开交,把丽琴从医院里赶出去,不让她去了。丹丹那时候在家里弄着个奶娃娃也顾不上她爸,前前后后都是姓顾的那小子在弄。哦,对了,他还借口丹丹一个人弄不来孩子,又把他姐姐叫什么真的,接到许家这里,说让照顾丹丹和闺女。其实根本不用,我家就住在老许家隔壁,我老伴儿也不上班,每天都会过去帮着照看丹丹母女,给她们娘俩做饭,连尿片子都给洗。可那个姓顾的混蛋,非得把他姐给接来。后来我老伴儿反而不好时常过去。”
莫菲听老人说着,一边下意识感到心里发沉,她感到背脊发凉。脑海里都是她看到的许叡丹和顾皓真的影子。听老人说到这里,她突然明白,这就是顾明远编了一张网,正慢慢地罩在许家父女的头上,而他们却浑然不知。如果从这里想推测,许家这个儿子的失踪,确实令人感到怀疑。
“后来呢?”
“后来,我们也不太清楚,就知道老许从医院里跑出来,而且衣冠不整地疯跑。被马路上的汽车压死了,当时很多人都看见了,死得很惨。至于他为什么突然疯了,跑出来,谁也不知道。”
“医院没有诊断吗?”
“丹丹去问了,医生说老许脑子不清醒,意识不清,自从住院之后就一直是这种状况,有点儿狂躁症,一会儿醒,一会儿糊涂,医院根据病情一直给他打着镇定剂。这个事情你女婿都知道,所以,病人突然从医院跑出去,这是家属照顾的责任,医院没有责任。”
“镇定剂?”
“丹丹是这么说的。”
“后来呢?”
“后来办了丧事,丹丹就听了她女婿的意见,要把这里的厂子关了,到海城发展。那姓顾的也算是有些本事,在厂里干了没多久,他就跟镇上的那些管理部门混得很熟了。本来这是传统工艺,镇上也不想让许家的厂子搬走,也不知道姓顾那小子使了什么手段,在那些部门的手续就能办下来。我记得我跟丹丹说,这里毕竟是你家,你爸尸骨未寒,你就着急离开家里不应该呀。丹丹说,叔,我也不想这么快走,可是明远已经把海城那边的地方都租好了,不去的话,白花那么多的钱,明远说还有订单,不能耽搁。我家这院子,叔,你多照看,我有空就回来看的。”
“这个姓顾的一看就没安好心。”莫菲已经从自己的思考中回过神,气鼓鼓地说,方斌知道这是莫菲故意的,他不动声色,一直给老人续茶。
“可是丹丹自从搬走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到这里来。到现在我一直没再见过她,也不知道她在海城住哪儿,过得好不好?她身边跟着的那个大姑姐,我看不像好人。唉,丹丹这丫头就是毫无心眼。那个大姑姐,她说人家对她好得不得了,立刻就特别信任人家,还觉得自己有福气,真是一言难尽呀。”
“那这里就锁起来了?”
“不是,丹丹他们搬走后,那姓顾的小子又回来了。不仅回来了,还开着个很气派的商务车停在老许这院子里,比起这院子里老许那辆车可阔气多了。当时原来厂子里的人都觉得老许省吃俭用一辈子的钱,到这小子手里都糟蹋了,厂子迟早得被这小子给弄倒闭了。他回来是来跟我们这里原来的老员工谈条件。老员工都不想跟他谈,因为他开出的条件太苛刻,说要见丹丹,可他说丹丹现在就是家庭主妇,厂子的事情他说了算。他要带几个人走,结果是想去的他不要,不想去的他倒是让人家去。像我这种老家伙他是一个不要,也不知道他把厂子搬到海城怎么干活儿。”
“他在这里住了多久?”
“这我可记不得了,反正不止十天半月的。他一会儿回趟海城管那里新建厂子的事情,然后再返回来跟我们谈条件,就这么谈来谈去,结果最后只带走10几个工人。没去成的工人都骂他没良心,我们还去镇里的劳动部门去反映情况,可是也没用。他就把我们这些这么多年的老工人都辞了,赔偿也很少。”
“然后就把这里锁起来走了?”
“且没有呢!要是那时候锁起来就好了。等工人的事情搞定了,他就找了一帮不知道哪里的施工队,开着推土机,直接把老许的房子给铲了。”
“啊?”莫菲叫出来,她这次是真的吃惊。
“一开始他关着院门在里面折腾,我们也不知道他干什么,但谁也没想到他会拆房子。后来,他开了院门往外倒土,倒拆了房子的垃圾,我们才知道他把房子推倒了。当时政府正要搞古文化一条街,说是不能随便乱改,我们这些邻居就报了警。结果警察来的时候,他说是什么港商要买这块宅基地,人家要求把原来的房子扒掉,要翻盖,他还拿出了一个拟定的合同。政府的人说,谁来也不能扒掉房子,改造也必须办手续,他这才没继续扒。但是那一排南向的正房已经被他铲平了,就剩了东西两面的放杂物的厢房,我也不知道丹丹知不知道这件事。”
“后来呢?”
老人看着莫菲笑:“我就知道你又要问后来呢。后来政府让他复原,他不会弄,可能疏通了关系,被罚了点款,这事就过去了,打这以后这院子就空关着了。估计港商一看不能盖房子,也没来买地了。后来这条街改造的时候,政府修缮的部门把这条街的院门和院墙都做了改造,这就是你们现在看到的那个许宅的样子。”
“做得这么过分,我觉得许丹丹肯定不知道这件事。”莫菲气愤地说。
“许家的闺女大名叫许叡丹,不叫许丹丹。那是个憨傻的姑娘。”
“好好的房子可惜了。”方斌补了一句。
“是呀,就是这姓顾的干得缺德事。不过,干坏事总有报应。我们这条街上诊所里的大夫说,这小子有天去找他包扎伤口,是被什么东西咬的,说血呼刺啦的,挺厉害,大夫给他包扎好了,让他再去防疫站打狂犬疫苗。”
“大夫有说是什么咬的吗?”
“大夫说,姓顾的小子自己说是被狗咬了,可是那个大夫看着不像,说那伤口上的齿印很细小,倒像是被蛇之类的东西咬的。活该,我还盼着是毒蛇咬他呢。我觉着啊,可能姓顾的那小子想把房子推倒,也是因为这屋里蛇咬了他,他就想把房子碾平了泄愤。”
方斌听了眉头一跳:“大爷,你们这儿的家里面,还有蛇?”
“据说是老早以前人少的时候确实有,后来镇上人多了,就没有蛇了。许家、我家,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在家里看见过蛇。结果那小子被蛇咬了,你说不是报应吗?”
莫菲:当然是,我听着都气死了。
方斌听着,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