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口供5

    （接上篇）魏宏说：“其实也不奇怪，顾明远是瓷器行家，他的微博粉丝十多万，只要一个小信息被粉丝知道了，马上就能传得天下尽知，媒体只要稍加关注还怕拿不到信息。”

    武威说：“这件事我会查的，但媒体已经爆料说凶手抓了，案子破了，市民都夸我们城东分局办案神速，我们也不能自己抹黑，魏宏你现在是箭在弦上，想想怎么应对，出什么样的结果……”

    “这不行！”方斌打断了武威的话，“我问过老魏了，孟嘉不认罪，作案动机没找到，犯罪工具也没来源，疑点这么多，材料都没征集完整，证据链更是不完整，怎么结案？”

    “方斌，你就不用管了，现在这个案子在魏宏手上，让他全权处理。”武威担心这小子又犯犟脾气。

    “我不管了，也不能不依法办事。依据法医的推断，凶手跟死者之间一定存在极深的仇怨，这是本案最大的问题，现在我们应该作进一步的排查走访，扩大调查范围，将顾明远、孟嘉的亲属也作为问询人，看能不能找到其他可疑的线索。”

    审讯了一夜的魏宏应该是最有说服力的，所以大家都在看他，结果他心平气和地解释说，他认为孟嘉作为嫌疑人也是有道理的，跟顾明远这种不正当的情人关系，完全可能因为钱财、名分导致很深的矛盾。孟嘉之所以肯跟顾明远还保持肉体上的接触，目的是要顾明远毫无防备，要不是这样，顾明远怎么会被咬破口腔中毒？

    方斌反驳：如果只需要接吻就能做的事情，孟嘉却跟顾明远发生关系是多此一举，就尸检的情况来看，舌尖的破口很容易做到，但下唇内侧的破口，并不容易被咬到，孟嘉最不可理解的行为是到顾家毒死人，难道她不知道小区到处是监控，尤其电梯里？她准备杀人，怎么会这么蠢呢？况且事后，孟嘉有时间和精力擦去厨房卫生间的脚印，还不把这些滚床单和喝剩的酒杯处理掉，这不奇怪么？

    方斌建议魏宏至少增加顾明远之妻和孟嘉的丈夫作为重点排查的对象，以便发现新的线索。他这个提议，武威当即表示同意，他跟魏宏说：“就算孟嘉是凶手，那也应该有更多的证人证言作为旁证，你去办一下。”

    魏宏其实也知道案子不可能这么草率就结案，这样将来他也需要承担责任。况且当初武威是让方斌接这个案件，他跟方斌又是同学，虽然是陈局要求他接管，但毕竟是把方斌给晾在一旁，大概武威也觉得局长重新安排了工作自己没啥面子。

    开完会出来，武威把方斌叫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方斌，你要干嘛？陈局说要尽快破案，你拦着干什么？”

    “陈局拍脑袋就想结案，这可是人命，死的是人命，活的也是人命，哪能这么草率？ ”

    “现在王局不在，陈局主持工作，你小子就是个中队长，你还能弄得过他？”

    “我弄不过，就能草菅人命？”

    “你放心，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这是杀人犯，形不成证据链，到了检方那里也会被抗诉的，你放心。我跟你说你小子就是没有策略，你私下去调查我不反对，但你不要老是在开会的时候顶撞领导，你这么弄只会适得其反。还有，那个汤亚晏的案子，你真的是要抓紧办，这个人可是有危险的，说不定他被逼急了会杀人。”

    “武队，我正想跟您说，我在从顾明远家里带回来的证据里发现，顾明远是现任瓷器协会的副会长，但5年前，汤亚晏是这个协会的会长，虽然时间间隔长，但我感觉他们俩可能会有些关系。”

    “那你就以与汤亚晏案件有关联，继续参与调查顾明远案件。如果魏宏反对，这个我会跟陈局再说一下。但是你，下次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

    “明白，武队。”

    魏宏知道武威虽然对方斌表面申斥，但内心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武威算是一手把方斌带出来的，武威自己又是王旭峰的徒弟，而他进了城东分局就跟着陈局。当年竞聘局长，他也希望陈局上位的，可惜了，王旭峰竞聘成功。陈德华论资历还要年长一些，他一直憋着气。王旭峰比陈德华小2岁，对他算是很尊敬。虽然自己是局长，但很多时候也会征求陈的意见，局里人私下都喊王旭峰为“儒局”，也就是比较中庸。

    现在魏宏既然接受的是陈局的指令，那就先要有个结论。可令魏宏没想到的是，孟嘉看起来文弱，审起来竟格外费力，无论几个警察如何对孟嘉施压，她就是绝不松口，魏宏跟刘伦伟两人轮流倒班，周淑跟莫菲轮流倒班，就这样都没审出结果。

    这次的审讯持续时间极长，2天3夜的时间。周淑觉得这个孟嘉简直是个麻烦透顶的女人，这么清楚明白的事情，非要死不承认，让他们这么多人跟着熬夜加班，而且，最麻烦的是还要做审讯记录，这是她最不喜欢做的事情。

    虽然这种折磨人的审讯，四个人分开轮讯都感到费力，但魏宏专门嘱咐周淑，绝不能做冲动的事情，否则警方就违反了纪律，周淑这才按住心中的怒气。

    作为被审讯人的孟嘉早已困得无法支撑，好多次都在审讯中睡着，又在睡梦中被人晃醒。到最后的时候，她眼前全部晃着的都是周淑机关枪一样的讯问，弄得金星四冒，头痛欲裂。

    第三天黄昏的时候，孟嘉再一次的被动醒来，她发现周淑，魏宏都不见踪影，坐在审判台上的刘伦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自己则是被已经倒班睡觉回来的莫菲弄醒。

    孟嘉抬头只看到莫菲，莫菲也看着她，俩人就这么僵持了2分钟后，之后莫菲轻声嘟囔了几句话，孟嘉昏聩的脑子这时候倒有些清醒，她看着莫菲点点头。

    半小时后，又是周淑的审讯时间，孟嘉感到自己是再也支撑不下去了，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她终于承认自己下毒杀人，在周淑递给她的笔录上签了字。

    周淑拿到她签字的口供记录，一路小跑着到魏宏的办公室报告。

    虽然孟嘉的供词说得颠三倒四，关于毒药的来源，她说都是她从乡下不知名的小药店买的，而毒虫子是请老乡捉的，至于叫什么她也不知道，就知道有毒，她把顾明远毒死是因为顾明远移情别恋，爱上了小保姆，她气不过，杀了顾明远灭口。

    得到这消息，所有参与此案的警察都松了口气。以下的工作就再看看孟嘉有没什么从犯，这并不影响案件的结论。

    只有孟嘉本人从那一刻起，彻底进入精神游离的状态。

    虽然她饿了那么久，胃里痛得如烧火一般，却没有任何食欲，对着特意为她做的饭菜，她开始强烈反胃，双目无神发呆，出现语言障碍。

    魏宏得到消息后，叹了一口气，吩咐莫菲、周淑将她安排在警局的卫生站里输营养液，以保证她的生命可以正常运转，能维持到移交到检察院的那一天。

    孟嘉是坐着轮椅被推进卫生站的，一路上周淑很不满意让她来伺候杀人犯，莫菲则一声不出，让周淑非常尴尬。

    虽然警局一直为孟嘉积极治疗，但她还是感觉，她大概不需要等到宣判后被执行死刑就会先行死去。在她偶尔清醒的时候，自嘲能为国家节省子弹费的开支。现在她连眼泪都十分稀缺，已经流不出了。

    方斌虽然从此案件中撤出，可他通过与莫菲的交流，知道孟嘉其实跟顾明远的感情很深，是最没有可能杀顾明远的一个人。但这种疲劳战术很厉害，孟嘉也许是受不了，最后就胡乱招认了。他让莫菲带着他悄悄到孟嘉的病房里去看她，孟嘉苍白的面色和无神的眼睛，一看就知道精神上出现了障碍。

    方斌跟卫生站的医生比较熟，医生跟方斌说，这个女犯看起来根本不想活下去，目前也就靠着输液维持生命。检察院的黄检来看过之后要求把孟嘉的身体调整好了再移交，他们也担心出事。为此，医院专门为孟嘉开了单独的病房，希望她能尽快康复，可孟嘉却一直没有起色。

    方斌感觉孟嘉的这种心如死灰，并不全是因为自己被冤枉成了杀人犯，而多少是因为顾明远的死给她带来的绝望。他吩咐莫菲，要帮助孟嘉恢复状态，让她保持活下去的愿望，而她的丈夫，方斌觉得对孟嘉可能是最不重要的人。孟嘉的丈夫，海城海关的一位处长，叫王燕生。不知道对于妻子的出轨，他知道多少？

    王燕生也曾经来探视过孟嘉一次。那次是把孟嘉用轮椅推到会客点的，当时还挂着吊瓶。孟嘉原本都懒得拿起电话，也懒得说话。王燕生开始也没怎么讲话，但他后来还是说了一席话，而且是非常严肃地说。意思是让孟嘉最好能交代自己的行为，免得影响到了她父母和女儿的生活等等，很像是公事公办，而不像是夫妻之间的交流。

    相比起来，孟嘉的父母对女儿的遭遇就感到痛心疾首，老两口花高价为她聘请了海城最有名的一间律所的律师，吕宁。

    吕宁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女律师。因孟嘉这几天病势沉沉，已经无法起身坐轮椅，吕宁申请了特批，她们被直接安排在卫生站的病房里见面。

    吕宁一直默默地观察着躺在病床上的女嫌疑犯孟嘉，孟嘉的右手跟铁床拷在一起，手腕干枯，可能是皮肤磨损严重，卫生站的医生专门为她上了药，做了包扎。

    吕宁之前看过卷宗，知道孟嘉35岁，跟自己是同一年生人，她也见到孟嘉被抓捕当天的照片，知道她被审讯后糟糕的情况，然而，当她看到眼前这个女人的时候，她的憔悴还是令她大为吃惊。

    在吕宁了解的情况中，她也知道孟嘉是个极美貌的女子。

    孟嘉，出身普通市民家庭，父亲是事业单位的职员，母亲在企业上班。她从小品学兼优，但让她显得突出的却不是这个原因，而是因为她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儿，曾经被选为大学的校花，在大学里是知名人物。

    当时追求她的男生非常多，这其中就包含她的现任丈夫王燕生，也包括被害人顾明远。

    此时的孟嘉，憔悴的身体如同纸片一样细弱无力，双眼空洞无物眼神四散，似乎怎么都集中不起来。如果说她是杀人犯，相信大多数的人都不会赞同。

    吕宁进来后，医院的护士按照惯例把孟嘉的病床摇起来，让她可以跟吕宁坐着说话。就在护士摇床的时候，孟嘉的眼神突然出现了极度的恐惧，她定定地看着她，突然大声地喊：“我是杀人犯，我就是杀人犯，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