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事发2

    （接上篇）顾皓真这里先放下了这个令她感到愤怒的洛小雪，因为她想起来许叡丹还没吃镇定药，洛小雪不听使唤，就只好自己起身去拿了药，倒了水，上楼到弟媳的卧室去摆弄她吃药。

    一边上着楼的顾皓真一边想，买这栋房子弟弟的决策太对了。当初，顾明远就是看上了这里是独栋别墅。

    许叡丹有精神病这件事，顾明远只有少数朋友是知道的，这对顾明远来说却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虽说他可以给人家解释这是遗传病，因为许叡丹的父亲也是得这个病，后来从医院跑出去，在大雨中横穿马路被压死，但他考虑到安安以后恐怕会被自己的母亲影响形象，而且，一到了应酬的场合，别家的太太都是光鲜亮丽，自己家这个却不仅带不出去，还很丢人。

    搬到这里的时候，他觉得这是最好的地方，无论许叡丹在家里怎么发疯地摔东西或者喊叫，外面的人基本是听不到的，她那个屋子墙上都做了隔声处理，窗子是死扇，中空玻璃，声音一般很难传出去，而且别墅区里户数少，距离大，有点儿声响，邻居也听不见。那些像朝阳大妈一样的听墙脚的人在这里几乎没什么空子可钻，就免了家长里短的闲话。

    最多的传闲话的人是这个别墅区里的各级保姆，为了让洛小雪不出去胡说，顾皓真基本不准洛小雪出去买菜或者外出干什么，这是当时雇佣洛小雪的条件。

    雇佣洛小雪时间为3年，工资优厚，主要任务是做饭和照看许叡丹，兼顾做一点儿其它家务，没有休息日，但每周日可以不做饭，由顾明远的司机带着她出去看电影或者逛公园，做满3年后准许她自己选是离开还是继续做下去，那时候还有一笔封口费。

    洛小雪没什么亲人，原本是个留守儿童，她自己说跟奶奶长大，奶奶过世后，就自己一个人在外面打工，与父母基本没有联系。对顾明远来说，她这么简单的关系很便于控制；而对洛小雪来说，顾家的钱太有诱惑力了，她二话没说就同意了。然而，到了做事的时候才发现，一个20岁的女孩子，整天闷在这里，日子也是很难熬的。

    原本顾家并不想再找个人看许叡丹，可顾皓真有风湿病，行动非常不便，尤其是冬天，关节总是痛，而许叡丹精神有问题，一个不留神，她就可能跑得找不到人，且发起病来，力气大得惊人，顾皓真是实在有心无力，这才让顾明远找个帮手。

    这个帮手非常难找，顾家怕泄密，正常人又受不了看精神病人，顾明远是名人，许叡丹长时间放在精神病院又怕媒体知道了瞎说，再说安安大了，对妈妈更加关注，也不好对许叡丹使用太多暴力，总之是非常难，可巧碰到洛小雪这个乡下小姑娘，没什么社会经验，本来嫌在饭店打工辛苦还挣得少，顾明远用重金诱惑她来这里，这才解决了大问题。

    刚开始的时候洛小雪还挺受用的，每天家里主要的人口没几个，做饭的量不大，许叡丹不发病的时候，或者一个人发呆的时候都用不着她干什么，比起在餐馆打工那个辛苦，这里活儿轻多了，她没事的时候乐得拿着手机玩游戏或追剧。

    但时间一长，每天把她困在家里，她变得诸多不满，时常的也来情绪；顾皓真觉得她干不了啥，整天玩手机还拿那么多钱，使唤起来又不太听话，俩人越处就越不对路，互相都看不顺眼。

    就像刚才，洛小雪就是不听她的，她也没办法，只好自己起身去弄。

    顾皓真进来的时候，许叡丹此时正趴在窗前往外面看，嘴里还喃喃地念叨：“下雨了、下雨了。”她的背影很像是一个石像，灰白色的外套，花白的头发，消瘦的背脊，一动不动。

    顾皓真知道，只要是下雨天，许叡丹就会一直站在窗户前往外看，嘴里还一直说下雨，这样能折腾一天。这一天，她可以不吃饭不喝水不睡觉。顾皓真知道许叡丹之所以看见下雨就不正常，是因为许多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都跟下雨有关，许叡丹父亲死去的那天，下着瓢泼大雨；许叡丹孩子流产的时候也下着大雨，从那以后许叡丹看到下雨就犯邪乎。

    许叡丹这么说，顾皓真还以为真的下雨了，往外面一看，结果连个雨丝都没有，她觉得许叡丹这是又犯病了。

    顾皓真走过去：“你该吃药了！”

    许叡丹并不回头，还在喃喃地说：“下雨了、就要下雨了。。。”

    顾皓真也懒得劝她，直接采用暴力，她一把揪住许叡丹半长的头发试图让她转过脸来。许叡丹被顾皓真强大的腕力扳过来，她本能地一哆嗦，满眼都是恐惧的神色，顾皓真凑近了，盯着她：“把药吃了！”

    许叡丹嘴唇哆哆嗦嗦地求恳：“姐，我不吃药，我睡得着，我睡得很好，姐，我不吃药……”

    顾皓真也懒得多说，反正这种情况她也见惯不惯，心硬得能把石头碾碎，她跟往常一样，把水杯放在茶几上，用力拿手捏着许叡丹的下巴：“赶紧把药吃了，不然你会更疯，我得送你去疯人院！”

    许叡丹咬着嘴唇，努力地挣扎，可她瘦弱的身躯毫无力气，顾皓真一只胳膊搂住她的后脖子，另一只手直接把药就往她嘴里塞，眼看药已经到了嘴边，却听见一声巨响，似乎是爆炸声，还伴着一个凄厉的女子叫声。

    顾皓真原本所有的心思都在对付许叡丹的身上，这声巨响在无意中突然袭来，把她吓得惊跳起来，手上不由得松掉。

    她停了两分钟，安抚了一下本来就不是很好的心脏，仔细辨别，不是这间房子的事情，这屋里啥也没变，看来是其他房间发了什么大事。

    在她愣神的时候，许叡丹下意识把自己的下颌从顾皓真的魔爪中挣脱，下颌热辣辣的痛。倒使得许叡丹稍微清醒一些。她木讷的脑子才反应过来她要干什么，她忍住浑身的抖战，她不顾穿着鞋子，迅速缩到靠近墙壁的床角，旁边恰好是散热片，是她唯一可以借力的地方。她尽量不占什么位置，然后继续发抖。

    这个散热片是他们当初买房的时候自己加的采暖装置，现在已经成为许叡丹真正的救命稻草。每次她拉住散热片的立管，任何人都不能把她带走，包括顾明远、张长生这些男人。

    她已经多次被送到精神病院，实在害怕。每次去的时候她都竭力反抗，只要她抱着这个管子，就算张长生那么大的力气都没办法把她弄开，除非把她拽散架子。

    于是想把她弄走的顾明远就只能趁她困倦睡着的时候，让张长生将她猛地揪起来，顾明远则搂头拿巨大的被单将她包起来，两个人才能把不甘心被裹住的许叡丹塞进他的车里。通常顾明远都折腾得精疲力尽，只吩咐张长生赶紧开车走，把她送到精神病院，就好像把瘟神送走一样。当然，那都是许叡丹病得神志不清，比较厉害的情况。这个时候，他们一般会把安安先安顿好，不让她进来。后来在安安六岁的时候，他们就把她送去寄宿学校，这样也好少受影响。

    就许叡丹仅剩的那点儿智慧，她还是知道这个管子的安全性，因此这个反应是直接的。她依循着自己虽然不很明白但事实每次都对的原则，缩在这里。顾皓真多少次想给她灌药，在这个位置，都没灌进去。她现在缩作一团，并拼命想忍住上下打磕的牙齿，不敢发出声音。

    而顾皓真每次看到许叡丹缩到这个位置，她的火气就更大，甚至说恨不能将许叡丹扯过来痛打。

    但现在问题来了，今天这声巨响，对于缩作一团的许叡丹完全没有任何影响，她就缩她的，可顾皓真却不能不过问，看着从自己手下逃走的许叡丹，顾皓真气得咬牙，一边自言自语：“等我收拾了小狐狸精再来收拾你，倒死霉了，每天都出状况！”

    顾皓真起身往外走，一边还回头看看许叡丹，留下一个厌恶的眼神。

    虽然顾皓真离去，但许叡丹仍然一动未动地缩着。然而，等了一会儿，，她发现顾皓真一时半刻来不了，便再次凑到窗户前面，继续看着窗外，盼着下雨，盼着下雨时自己脑子里出现的亲人。

    而顾皓真这边她着急想知道出了什么事，她忙忙地出了房间，一到楼梯口，发现根本不用巡查，她已经闻到了扑鼻的肉汤的香气，不用说，肯定是厨房出了事。顾皓真赶忙进了厨房，乖乖，我的天哪，还有比这更糟糕的地方吗？

    厨房里，满地的油汤，热气从翻倒在地的高压锅直冒上来，另外一口砂锅及一个玻璃锅盖也整个摔在地上，碎得乱七八糟，小雪捂着脚，嘴里抽着气。

    顾皓真无比懊恼，这是她今天早晨就吩咐洛小雪收拾干净，并且炖了几乎一上午的牛肉，现在全部泼在了地上，她怒火中烧：“你怎么搞的？”

    洛小雪一脸的无辜：“对不住了大姑，俺也不知道为啥，你看，吓死俺了，这个高压锅自己就飞起来，然后掉下来砸在砂锅上。本来牛肉都煮好了，俺想把锅子端下来，可刚才用洗洁精洗了桌布，锅烫俺用抹布垫了一下，哪知道刚想端下来，后来锅就飞了，真没吓死俺。那时候俺有点儿吃惊，也没顾上躲，俺的脚也烫着了。”小雪委屈得很，一边隔着袜子揉脚，一边眼里几乎要流泪。

    顾皓真都气得说不出话，一上午的心血完了，她跟顾明远最爱吃这样炖出来的牛肉，他们一般是先用高压锅焖软，然后装到砂锅里慢火再炖。她因为胖，怕自己吃得太多，不敢多做，一周才做一次，要吃这个味儿，现在马上到嘴的肉却吃不得了。

    昨天还专门警告过她弄高压锅小心，弄砂锅要慢火，怕把砂锅烧裂，她已经连续烧裂了好几个，哪知道今天她把两个锅都弄成这样。

    顾皓真直觉这是洛小雪故意的。这个狐狸精原来是饭店里的服务员，也在厨房帮过厨，照理说对厨房很熟悉，难道连一个家里的高压锅都用不来？

    她记得上一次也是同样的事，杜峻偷拿了主卧里顾明远的钱，虽然她也不喜欢儿子这么做，可杜峻从小已经养成了这种习惯，很难改过来。

    谁知道他拿了钱走出房间，正碰到安安，他鬼鬼祟祟的样子被安安怀疑，杜峻做贼心虚，找茬打了安安一巴掌混过去，就在他回到自己屋子的路上，厨房里突然飞出来一个碗，砸在客厅的电视柜附近。

    当时，杜峻正穿过客厅，那只碗离着杜峻非常近，砸到了说不定会出个好歹。

    当顾皓怒气冲冲责问洛小雪的时候，洛小雪说：“俺正洗碗，却瞅见走道里有个蟑螂，俺去打的时候，手上的碗不小心扔出去啦，又没砸到人，大姑你紧张个啥？”

    “碗不小心能从厨房掉到客厅？”

    “俺当时害怕，也想不起来是咋弄的。”

    顾皓真气结，只记得她当时的样子，简直就只能叫做嚣张。可她却不好对付，倘或顾明远知道起因是杜峻打了安安的话，那就很麻烦了。

    洛小雪也很清楚这一点，她才敢这么干，顾明远跟杜俊这甥舅俩一直互相龃龉。

    顾皓真的沉思被洛小雪打断：“大姑，俺脚特别疼，中午饭没法做了。”

    听了这话，顾皓真的气恼变成了愤怒，她的心思是，你摔了锅还有理了？

    顾皓真硬压着火气：“你不做饭，中午吃啥啊？好好的一锅肉你都做坏了，咋还不做饭？”

    洛小雪理直气壮地回答：“你叫外卖吧，俺的脚烫了呢！可疼啦！”

    顾皓真看着她的样子，真恨不能打她几个耳光才解气！她忍住了自己的冲动：“小雪，你今天犯了这么大的错，我也不说你了，可也不能再偷懒了！知道不？你马上把这烂摊子收拾了，就去炒菜，吃了，你叔叔还等着你去收拾房子招待客人。”

    洛小雪才不鸟她，她甚至瞪了顾皓真一眼：“俺脚疼，没法收拾，你等柳阿姨来收拾吧，俺要出去上药。”洛小雪说着就要从厨房里出来。

    顾皓真本已在许叡丹那里吃了瘪，这是洛小雪又在挑战她的耐心，她再也忍不住，心头火直扑上来，她感觉自己的头都要气冒烟，心里想，今天我就不信了，弄不住你个死丫头，我就不姓顾！

    穿着棉底拖鞋的顾皓真想越过肉汤直接抓住洛小雪，却没想到洛小雪这烫伤的脚却非常灵活，她将身体一扭闪过去，而顾皓真没想到这肉汤极滑，她急走了一步，站不住，直接向后摔倒在肉汤中。

    这一跤摔得不轻，顾皓真仰面倒下，尾椎骨触地，疼痛难忍，半天起不来；洛小雪更不扶她，只是摁住自己的脚，发出咝咝的声音，可顾皓真从还在发烫的牛肉汤的反光中分明看到她脸上冷诡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