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见

    顾明远案承办破案的单位是城东分局，具体是由城东分局刑警中队长中队长方斌负责，但对这个案件印象最为深刻的却是方斌手下的警员莫菲。因为接警的那些天，她正被方斌加强训练，辛苦到“无法生还”。

    21岁的莫菲是今年7月毕业、刚进入城东分局上班、还在见习期的女警。她身高1米66，可体重只有不到90斤。8月份进分局体检的时候，被一同进来的姐妹周淑打趣还不够献血的资格。还有那几个小师兄，老是逗她，在他们看来，她这弱弱的小身板，竟然能当警察？

    “当警察就算了，居然还是刑警？要知道，刑警可是有可能直接跟犯罪分子打照面的，这样的体格，难保不会被犯罪分子搞成人质。”周淑看着她笑嘻嘻地说。

    一中队的高翔，硕士学位，也是刚进来的警察小哥哥，跟莫菲一组，因给她起了个绰号叫“警界小仙女”而暴露了内心，他拉着城东分局人事中心刘科的手，对警局给他们这帮毛头小子带来的“重大利好”，表示了最直接的感谢。

    据刘科自己的不完全统计，他在暗戳戳中收到的此类感谢居然有十数次之多，并因此对自己招人的审美水平有了新的认识。接下来，他假公济私，把这个小仙女分到自己的铁哥们方斌的队里，好解决这个警局“大龄青年”的终身大事。

    可莫菲、周淑、高翔他们来报到的那天，方斌看着对面站着的自己的两个女性新队员，浓浓的眉毛却拧成了一股绳。周淑，身材矫健，健康的肤色，看上去阳光飒爽；再看另一个，瘦瘦弱弱的样子，一看就手无缚鸡之力；瘦不说，还白，那脸都可以做漫画模特了，一双眼睛占据了绝对地位，配上小红唇，这哪里像警察？不过粉没敷，口红没擦，又没什么好批评的地方。

    他拧起来眉毛是因为他没想通，这个丫头警校是怎么毕业的？老刘这什么眼神？给城东分局挑这么一个人当刑警？难道是本着“治病救人”的态度，替警校“消灭”一个不合格毕业生的名额吗？

    木已成舟，既然是自己的队员，也不能驳老刘的面子给退回去，只好勉为其难收下她，以后通过自己的训练，争取让她合格。

    跟其他警察前辈的亲切态度截然不同，莫菲看着对面自己的顶头上司方斌和他无一丝表情的面容，莫菲颇有畏惧，有些手足无措。

    无论是对待同事还是犯罪分子，方斌一向是“只问对错，男女不分。”，也就是简直就是无差别对待，这在警局也是人所共知。

    去年抓捕毒贩的时候，人称“罂粟西施”的女子，美艳不可方物，曾经的石榴裙下非富即贵，折腰者无数，其中不乏被她拉下水的缉毒人员。可惜遇上了方斌，她的衣衫不整、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全无用处，方斌对她魅惑的肢体语言视而不见，兔起鹘落间将她从树丛中抓出，并直接反手捆绑，让她藏在厚丝袜下的手枪根本没机会拿出来。

    方斌走到周淑面前的时候对她说：“欢迎加入，周淑同志。”

    但来到莫菲面前的时候，他却说：“莫菲同志，以你目前的情况，不符合当刑警的要求。”这是方斌对莫菲的判词，也不管当着全队人的面，直接下了结论。“你身体消瘦，体格太弱；皮肤过白，户外训练太少；眼神畏惧，心思简单，不符合刑警需要敏锐、善辩、善于探查别人且善于隐藏自己的思考方式。”

    莫菲那时站在大伙儿面前，被他说得满脸通红，心道：旁人不知道多羡慕我的眼睛、身材、皮肤呢，你倒嫌弃；再者皮肤白那不能怪我吧，爹妈给的；眼神畏惧，还不是因为你这么气势汹汹么；再说了，你自己看上去也不是那么强壮呀，跟电视里的肌肉男比起来，不也是很瘦，还说我瘦！

    好在后面方斌最后补充了一句：“但是，只要你肯努力，没有办不成的事情。”莫菲听了，只觉得方斌有毛病，我才不想练成你喜欢的粗壮黝黑的狡黠女人呢，不过嘴上却回答：“我一定努力！”

    莫菲的伙伴周淑据传是警界子弟，对警局的人颇多了解，尤其是方斌，周淑早五六年就认识他，所以，她很得意地对着刚进警局的其他女生们讲了一卡车的方斌轶事。

    方斌，今年刚好年满30，身高1836米，分局一中队队长。长相非常帅气，看上去很温和，曾被评价为“长着一张国泰民安”的脸，还有那双大长腿，“占比超过身体的三分之二”周淑夸张地说。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性格孤傲，完全谈不上暖男。

    当时在一起吃饭的女警乔娅问周淑：“那他结婚了吗？”

    “没有，连女朋友都没有。”

    “不可能吧，长那么帅，怎么会没女朋友。就算他不追女孩儿，也有女孩儿会追他吧。”

    “根本没听说过他追女孩儿；即便有女孩子倒追，他也直接给人家拒掉，因此女朋友一直空缺，更别说结婚了。”

    “为什么啊，他是不是有什么情伤？”乔娅追问。

    周淑说着撇了撇嘴，接着唠叨：“这可就不知道了。不过，方斌外号“方天眼”，为什么会有这种称号，主要是他没有家累，他自己够努力有天分，破案率高，所以警局内想跟着他干的人不少，主要可以学到真东西。”

    这说的其实是周淑自己，非闹着要给他当队员。方斌不愿意带两个女警，可刘科受了分局副局长陈德华的委托，非把周淑放进一中队，他只能答应。

    午饭的时候，周淑跟高翔和莫菲一桌，她看着莫菲说：“方队最擅长格斗，在全国的警察比武中都拿名次的，我可是要跟他好好学学，争取下次参加竞赛也能拿个名次。”莫菲默默不语，内心惶恐，万一，如果……可怎么办呢？真发愁啊，不知道会经历怎样的惨痛教训。

    她最清楚自己，当年在学校的时候，格斗课基本没法过关，最后爱才的老师对她开了后门，才算正常毕了业。

    方斌队中一共8人，除了他自己外，还有副队长曹康，警员郭超、高翔、陈星义、范自强、莫菲跟周淑。曹康已经跟着方斌工作了4年，小伙子非常魁梧，是方斌的得力助手；郭超比曹康晚来一年，也比较成熟，这俩人平时各带2-3名队员，算是两个小队，见习警察一般是方斌自己带，不过这次高翔、莫菲跟周淑进来后，有三个人，方斌自己只带莫菲，把高翔分给郭超，周淑分给曹康。周淑满脸的不高兴，但她也不敢反对。

    一中队第一次列队的时候，彼时方斌还没来，大家笑作一团。把站在头一个的曹康跟站在队尾的莫菲放一块儿，全是一堆的反义词。郭超对他俩最经典的归纳总结是“小眼瞪大眼”，对比莫菲的大眼睛，曹康的小眼睛显得格外深邃。

    在莫菲初来警局的第二周，分局给他们新人安排了近两个月的集训，高翔、莫菲跟周淑几乎见不到自己中队的人员。

    刚工作的莫菲觉得什么都很新鲜，进入警局后，与其他刚入职的警员跟着教导员学文件、学法律，学传承，每天都很充实，她年轻的心一时忘记了害怕。

    两个月后，他们三人结束了新警员的集中培训，正式归队，成为方斌的队员。

    上班第一天下午三点，外出办案的方斌回到办公室，跟曹康商量一下手中的几个案子，组织大家开会，分派任务。莫菲的师父是方斌，所以跟着他去跑材料，他们的调查目标是城东的地下赌场；曹康带一组人配合经侦科，调查一起走私案；郭超刚结束了上一个案子，因连续三个月坚持工作，现在休整一天，加上周末，可以休息三天。

    下午四点左右开完了会，周淑怏怏不乐，恰好陈局找她有事，让她去趟局长办公室，她答应着去了。

    这里方斌走到正在办公桌前网上查资料的莫菲身边说：“去宿舍换运动服，然后在训练场等我。”这话搞得莫菲的心突然狂跳起来，她感觉自己即将遭遇的将是末日风暴。

    这是方斌的行事风格，既然觉得莫菲那双瘦瘦的大长腿，风吹即倒没有战斗力，不能给人安全感，那就必须有所改善。

    方斌对面的曹康瞪大了小眼睛看看方斌，又看看莫菲的背影，开始担心。他格斗本领也是方斌带出来的，知道这是针对莫菲的魔鬼训练要开始了，他想着自己当初的“惨痛教训”，对这个反义词女孩子充满了同情，决定过去“隔岸观火”，不对，是“去燥降火”，在方斌收不住的时候提个醒，便借口去观摩学习，跟着一道去看看。

    4点20，这一男一女俩人换好衣服，站在训练场地中央时，因为对比强烈，原本在练习的其他人都停了下来，周边围了一圈人，包括方斌警官大学的同班同学，也在分局做二中队队长的魏宏。这几天新警员进来，训练馆格外热闹，魏宏也是带着他的新队员在做训练。莫菲对这一圈人都不认识，有点儿待宰小羊羔的感觉。

    站在左侧的方斌脱去制服，穿着无肩袖运动服的他看着非常健壮。莫菲看着他，发现现在对面这个人跟穿上制服，看上去瘦瘦高高的他真的完全不同。他肌肉发达，浅棕色的皮肤泛着红光。只不过莫菲还是发现，在他的衣服下露出一小块与胳膊和脖颈大肌肤不同的颜色，很白。莫非因此知道判断方斌的皮肤也是白的。

    莫菲没猜错，他皮肤的颜色完全得益于他的有氧训练：每天早起做5公里长跑；别人午休时，他在操场的露天器械上训练一小时，长年累月下来，生生把白皮肤弄成浅棕色，只衣服下的皮肤偶尔会漏出一丝白光。

    现在，对比站在右侧的莫菲，穿着宽大的蓝色运动衣，娇柔的身段，怯怯的眼神，好像一只小鹿，面对的是一头老虎，看得大家都为莫菲捏把汗。

    方斌认为大学时候都上过格斗课，应该不需要教她基础动作，因此在简单的热身活动后，莫菲还没反应过来要干什么，就感觉方斌的手臂排山倒海而来。方斌觉得自己的力道已经足够控制，根本没使劲，可还是1招之内，把莫菲直接放倒在垫子上。莫菲重重摔倒，整个后背一片麻木，她眉头紧皱，只听方斌说：“真不知你这是怎么毕业的，我感觉就是作弊都不可能！”

    他说的实在很准，格斗课的不及格正是莫菲的心病。作为一个女孩儿被方斌说得她极羞愧，再加上摔得太痛，她咬着牙才把眼泪憋回去。

    “起来。”方斌的声音从空气中传来，莫菲忍痛起身，看她站起来，方斌居然大发仁心，还等了几十秒，才又喊了一声开始，莫菲虽竭尽全力想多撑一会儿，但在强大的对手面前却毫无用处，她再次被摔倒在地。。。

    这哪里是格斗，分明就是莫菲在挨打，莫菲连续被摔了三次，几乎要起不了身，身体到处都是痛点，一种无力感强烈地冲击着她的大脑，也给她带来空前的愤恨。

    周边的人都看不下去，曹康特别想出声劝止方斌，可又怕方斌发他的脾气，正没办法的时候，魏宏在旁边说道：“老方，女孩子不能这样训练，会出事的。”

    方斌看着挣扎半天还没起来的莫菲，叹口气：“你看我现在训练她担忧，以后到外面出勤遇到歹徒，人家会等你恢复了再下手吗？”

    “道理是对，也要慢慢来的。”魏宏再劝。

    方斌点点头，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确实跟往日不一样，心软得很，可既说是训练，也不能几分钟就结束，正好魏宏说了话，他便找到个台阶，对刚刚勉强爬起来的莫菲说：“老魏说的对，这样训练确实也没什么成效，你体格太弱，不适合直接练习格斗，看来，训练还是得从基本功开始，从明天起，你每天早晨5点半在操场等我。”

    莫菲的眼泪终于没忍住，但她胡乱抹了一把，说：“是。”

    怎么把她弄哭了，方斌心想，我既没使多大力，也没说什么，是你自己格斗能力差嘛；当年训练曹康，把那小子打得几天起不来，他都没有过歉意，可怎么回事，这次他心里会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还有啊，从前有女警在他面前哭，他从来不曾心软，只会觉得女人很烦，这次是怎么了？更麻烦的是，他看着莫菲忍也忍不住的眼泪，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魏宏见他跟莫菲站在那里面面相觑，忙过来解围：“曹康，带着小莫到边上拿瓶水，我跟老方切磋一下。”

    曹康一边怜香惜玉，一边佩服方斌，连这么美丽的女孩儿都下的去手，虽然不算太狠，但这说明方队绝壁没有弱点啊！看来当年的传说那绝不是空穴来风呐。听了魏宏的话，他当即答应：“小莫，跟我来，这里有水。”

    莫菲也是很倔强的人，一边走一边把眼泪抹去，她知道自己就算再练10年格斗也不可能打得过方斌，可她发誓，总有一天要让他承认自己一点儿都不比他差，她暗暗在心里说，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对我刮目相看。

    方斌是外地人，平时就住在单位宿舍，而莫菲是本地人，却为了明早的锻炼特意住在了宿舍。第二天早晨，5点半不到，天还没完全放亮，又飘着毛毛雨，莫菲早早来到操场，但操场上已经能看到方斌的背影。

    虽然她昨天被摔得后背酸疼，几乎一晚上没睡，但她第二天还是一早就来到操场，她绝不能示弱，跑步就跑步，不能让他看扁，不过，她没想到方斌居然比她还要到得早。她硬起头皮，来到方斌身后敬礼：“警员莫菲前来报到。”

    方斌转身看到了她，乌黑的齐耳短发，衬着极白的皮肤，脸上没做任何修饰，黑黑的瞳仁非常明亮。穿的很随意，一身黑色的运动装，整个人看上去格外清爽。

    “现在开始，我们从操场出发，绕着分局大院跑，今天先跑3公里。”方斌脸上虽然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但他知道自己又心软了，怕她第一次跑不了五公里这么远。

    “是，方队。”莫菲只简短回答，抬头看到眼前的方斌，他高大的身影几乎可以将她完全遮住，令她有着莫名其妙的压迫感。虽知这是方斌训练她是为她好，但从昨天的训练开始，莫菲早已憋了一口气在心里，一定要克服自己的弱点。

    莫菲在警校时本来在体育方面成绩较差，这次跟着方斌跑步，方斌已经一再减缓自己的速度，但对于莫菲还是太快，莫菲只能一直勉强自己跟着，结果过早地消耗了体力，跑到10几分钟的时候，她觉得喘气急促，几乎要窒息，且腹部疼痛，实在无法继续，可前面的方斌似乎无动于衷，她感到自己可能真的会累死。

    就在莫菲觉得生不如死的时候，方斌却听到腰包里手机铃声大作，他接起后听了一分钟，直接跟莫菲说：“有案子，今天就跑到这里，回去换衣服，15分钟后到办公楼前等我，跟我去现场。”

    莫菲照例又应了声“是。”平时清脆的声音，今天却喘息未定。

    方斌再看眼前的姑娘，跑得头发丝里都是汗珠，白皙的脸蛋完全变成粉红，此刻正捂着胸口喘气，眼神格外清冷。

    他们去的这个案子，正是在市中心闹市区的高档豪宅-香苑府邸中发生的顾明远命案，报案人是顾明远的亲姐姐顾皓真。方斌所在的城东分局正好管辖这个地段，既发生了命案，派出所便直接上报分局。

    城东分局是海城最大的公安分局，所辖区包括城市最大的副中心，这里人口密度高，高楼大厦多，拆不掉的老房子也不少。作为一座历史名城，来旅游、打工的外来人口占比也很大，但最重要的是，城东分局所辖片区包含本市唯一的出海码头，与走私相关的刑事案件，尤其是命案层出不穷，这是城东分局最头疼的事情。

    对于事主顾皓真来说，从那时起，警察就封锁了现场，她再也没能进去香苑府邸顾明远的家，而对于莫菲，刚正式工作的第二天，就进入了命案现场，死者顾明远的样子对她的冲击使她久久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