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引子 虫杀
夜，雨下得很大。伴随着呼啸的风声，雨水一下下冲刷在外墙的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声音，令人感到阵阵的寒意。
在每日的正点电视新闻结束后，就到了法制节目。省城海城今天的法制节目是城东分局侦破了一起涉黑大案。根据警局的调查，此案的黑帮头目汤亚晏，在事发前为亚晏集团董事长兼总裁，他利用自己的富豪身份隐藏证据，作恶多端，在与对手争夺地盘和资源的时候，多次以直接杀死对方或迫害对方作为竞争方式，手段残忍；并利用金钱，将他的黑手多次伸向政府官员。
电视镜头前说话的警司叫武威，是一个相貌很英俊威武的警察。城东分局的刑侦大队长。这次由他代表城东分局接受记者的采访。他对记者说：汤亚晏暴力、走私团伙是本市最大的刑事犯罪毒瘤，虽然汤亚晏本人侥幸逃脱，警方已经掌握了动向，正在极力追捕中。但是，由他建立的黑帮势力土崩瓦解，全线崩溃，抓获的涉案人员多达30余人……
武威对记者说：“这次的案件，我们城东分局投入了大量的警力，拿到了非常详实的证据，一定要把这些社会毒瘤彻底清除干净，还海城人民一个碧蓝的天空。”
“呸，”顾皓真吐了一口，“还什么碧蓝的天空，吹你妈的牛！”她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自言自语，“破什么大案，明远死了这么些日子，他妈的倒是给我个交代啊。”她一边骂着，一边狠狠地摁了遥控器的开关，关了电视。
这是一个长度96米，宽度66米的大客厅，四壁无人的硕大客厅里，只有顾皓真孤独的身影，她在这几个月里，早已流干了眼泪。
顾皓真住着的这栋房子，是一栋现在按照政策已经不能再盖的独栋别墅。500多平方米的面积，加上地下室有四层半，但现在，除了那间她永远都不想进去的屋子里还有人外，这栋楼已经没有旁人了，就像个冰窖，在秋雨连绵的季节里，快冷到骨髓了。
这栋别墅应该可以称得上是顾皓真的家。之所以说“可以算得上”，是因为，这栋房子的主人并不是她，而是她的弟弟顾明远，虽然她在这个“家”里已经住了好多年，早已觉得这里就是她的家。可自从顾明远出事后，她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甚至原先家里的钟点工柳阿姨也嫌晦气不肯再来。
当初柳阿姨是她招来的。柳阿姨人勤快，手脚麻利，而最大的特点是心直口快，爱聊八卦，这个最符合顾皓真的需求。为了这个，顾皓真给的工钱比别家要多很多。柳阿姨就在顾家干了不短的时间。顾家不仅给的工钱多，顾皓真还把家里不用的半旧东西都送给柳阿姨，她们一直相处得不错。但后来顾家出事后，柳阿姨还是辞了工，现在早已做别家的生意。毕竟这家里的男主人死了，警察整天来调查出出入入的，感觉不舒服。不过，柳阿姨多少顾念旧主的感情，见了旁的人总会说：“唉，顾太太真可怜，那么有钱能干的弟弟死了，后半辈子指望谁呢？”
这个季节，天虽然冷，但偶尔也有太阳尚好，阳光满院的时候。隔壁楼里的年轻保姆，还有几个做全职的中年护工，还有些别家的钟点工，也都是在这个别墅区揽活计的人，她们都是跟柳阿姨相熟的伙伴。
那些天，一向在小区中最安静的顾家出事了，这成了这个平时非常安静的小区中最热闹的一件事。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有了柳阿姨这样的大喇叭，一时间顾老板死了这件事成了小区的新闻热点，柳阿姨也成了话题中心。
就连整日推着童车出来遛娃的保姆，也对这件事倍感兴趣，在柳阿姨她们晒太阳唠嗑的长椅边听八卦。
“说实话，我挺同情这家人，全指着顾先生，顾先生一死，你看看现在乱的，连个做主的人都没有。”
“什么顾太太，就是顾老板的姐姐，顾太太是顾老板的老婆。”
“哎呀，管她什么顾太太，我就好奇，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大仇要杀了顾老板啊，那几天我听来调查的警察们说，尸体浑身发绿，好像是被人用毒虫子弄死的，惨得嘞！”
“真的呀，吓死人呐，什么毒虫子？”
“听说那种虫子浑身花花绿绿，很大，叮人的时候能咬下一块肉，是外国虫子。”这个说话的女人一边说，一边自己也有些害怕。
“你乱说，我怎么听说是被灌了剧毒的毒药弄死的。”
“你们说得都对，也都不对，我知道，是喝毒酒死的。”
“我的妈呀，恁可怕！又是毒酒、又是毒药、又是虫子的。这常言道树大招风，有钱人本来仇家多，听说顾老板还是什么名人，那更是招怨，你没看咱们这院子里家家都有钱，家家养猎犬，那还不是防着被人害啊！”
“我可听说过，这种情况大部分的可能是老婆杀老公，我估计顾老板肯定是外面有了人，家里的老婆雇人把他杀了！”
“你这是瞎说，我告诉你们啊，我在顾家做了两年的时间，一直都不知道这屋里还有什么顾太太。顾先生死了以后，警察来调查，说顾老板的太太就住在这里，有精神病，我当时吓死了。怪不得我每次去顾家做工，都不让进二楼的左边那间卧室，说是间储藏室。我有次听见里面有动静，顾太太硬说我是年纪大了耳鸣。”
“吓死人了，顾家原来住着精神病哦，不是暴力的吧？我家跟他们家就隔着一条小马路。”
“我说呢？顾老板还不到40岁，人长得老精神，又有钱，怎么连个正经老婆都没有？”
“顾老板帅？你是没见过来办案的那个警司，好像姓方的，那才叫又年轻又帅！来了有两三次了，我都成他的小迷妹了。”隔壁楼的满脸雀斑的小保姆叫邓珊，很兴奋地说，一副色眯眯的样子。
“瞧你那副德行，没男人给馋的，”另一个30岁上下的，穿着花格呢子外套的女人说，“我家太太说了，这姓方的警察老厉害了，警官大学的高材生，身边一堆警察妹子，你就是迷死也没用。”
“你不馋，打听个啥？”邓珊回了她一句。
“那是我家太太说的，你们哪里知道，我家太太的男人很有本领，认识很多政府的人，对警察更熟悉，那才叫上下都通呢，多少来求她办事的人，这个姓方的警察我家太太也认识的。”
“吹吧，俊姐，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家太太的男人？”另外一个高个子的保姆说。
“人家忙着呢，还得给你报到不成。”花格呢子外套的女人，叫董俊，看大家都不信，有点儿生气。
“你家太太的男人我倒是见过一次，正好有次他们挽着手出门被我碰到，那男的有40多岁了吧，看着年龄比你家太太大很多，像是二婚，呸呸呸，我瞎说说啊，别当真。”邓珊说，她主人家离顾明远家最近。
“哎哎哎，别跑题啊，说顾老板，又扯到你家太太身上去了，我告诉你们啊，我家太太可是从前就说过，她时常听见顾家附近有女人的哭声，特别渗人，她晚上散步从不敢从他家附近经过，我家先生还说她是神经质，看来这是真的。。。这个不能吃，小祖宗。”说话的保姆年龄大概40岁上下，一直顾着说话，没注意童车里的孩子正抓住她的衣角咬着不放，这小家伙是个男孩儿，劲儿大得很，她连哄带骗才将衣服从孩子的嘴里拉出来。
“顾家是神秘，这么多年住下来，他家从来不跟人交往，连物业公司的人都只能从电视上见到顾老板。”大家终于回归正题了。
“顾老板他姐说啊，”柳阿姨声音放低，“顾老板的老婆是家族遗传的精神病，生活不能自理，给她刀都杀不了人。那女人被关在家里，顾家还专门雇了人看着。”
“啥人看着啊，看神经病？”
“请了年轻妹子，我在顾家的时候也不常见到，一个妖里妖气的女娃，还一口土话茬子。”
“哎呀，这些有钱人，谁知道他们都闹什么，说不定这个妹子是顾老板的小情人呢。”
“顾老板那样的人能看上这土的妹子？”
“真保不齐是，男人嘛，长得好看就是了。”
“啊呀，说不定是这个妖艳的女人杀了顾老板呢！”邓珊惊叫了一声，一边捂嘴。。。
顾家在小区里这段时间一直是话题中心，顾皓真现在都不敢出去买菜，只要看到围坐在一起的人，都怀疑他们在议论自己家的案件，警方为了办案，在小区物业、周边邻居做调查，因此，一直与外界近乎隔绝的顾家不仅成为了焦点，而且传言满天飞。
这个为顾明远投毒被杀案进行侦破的警司正是邓珊说的方警官，是城东分局的警司，一中队队长方斌，是大队长武威的部下。
这个被杀的顾明远，在海城的文物界颇有名气。生前一直致力非遗文化-传统瓷器的研究，也开瓷器厂做加工销售，他风流儒雅，相貌堂堂，号称海市美男企业家。
他在瓷器的品鉴和文化研究上颇有建树，白手起家，还热心公益，长期为自己家乡吉县，也是海城的帮扶县的中小学捐款，口碑极佳，然而，这么一个企业家，却悄无声息地惨死在自己的家中，惨死在他市区的住所里。
顾皓真作为受害人家属，既是受害者，在另一方面也是利害关系人，警方为了调查方便，要求作为顾明远家属的顾明远之妻许叡丹、女儿顾聪安，姐姐顾皓真，以及其外甥杜峻暂时不要离开本市。
方队长上次来的时候特别提了这个要求，顾皓真并没不反对。离开这里，她能去那里？自己的家早就没有了。可问题是，在这套房子里住着的人，号称是顾明远亲属的人，却没有一个是顾皓真的亲人。她真正意义的亲人弟弟顾明远、儿子杜峻都用各种不同的形式离开了这里，这栋宽阔的豪宅内，只剩了她和她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