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终究老了 开始怕了

    沈育兴待王氏兄弟走后，又让管家誊写了一封信，加上他的名帖和一尊名贵金器，明日一早送至御史台刘大人府上，向刘大人赔罪。且不论他是张喜的亲弟弟，他还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下属，在此多事之秋，最好是早日带回来看紧别惹事。

    事情都交代好之后，他躺在床上，看似闭目养神，实则脑中回忆翻涌。他近日常常想到十五年前的那夜，想到跟着他的这帮兄弟，想到这么多年让人都琢磨不透的史相。

    十五年过去了，作为带头大哥的他，被史相一手提拔到如今的位置，下面的兄弟也都在巡防营担任不小的官职，哪怕到处惹事，也无人敢把他们怎么样。靠的都是当年那一夜嗜血拼杀的投名状。

    可近年来，他渐渐地感觉到，相爷对他越来越不满意了。上一次张喜的死，他曾对相爷提过，他怀疑是朝中那几个对他不满的大臣暗中雇人所为，想让相爷施加压力，细查一番。可相爷不置可否，还训斥他此时应以军国大事为重，不可再陷入党争，让官家不悦。

    他便隐忍了下来。可太子遇刺之事，他作为巡防营骠骑将军是真的冤枉啊。此事本就是机密，太子微服出宫事前并无人通知，结果在宫外遇到杀手差一点身亡。这天大的事情，就算是追查，也首当追究宫中泄密之过，可朝中多数大臣竟将矛头又对准他，弹劾他巡防营疏于防范不作为。他在御前被打了二十大板之后，御史台还咬着他不放。

    他从前视若神明的史相，这一次反而静默不语了。几次求见，都被门房推说相爷在忙，避而不见。他真的有点慌了。

    莫不是……相爷看他年纪大了，有别的想法？这种念头一旦浮上脑海，就再也挥之不去了。他的富贵都是从史相手里得来的，如果史相有这样的打算，对沈育兴来说，就是灭门之祸了。

    他不得不提前安排，为自己和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们，留一条后路。

    想到他的兄弟，最最得力的张喜死于非命。早些年执意退伍的赵陆，不知所终。除了王氏两兄弟还能堪用，其余的几个，皆是富贵之后就沉溺酒色的酒囊饭袋，早就丢了当年的一身本事了。

    沈育兴的心中哀叹了一声：“终究是老了！竟也开始会怕了！”房内的烛火将沈育兴凝重的脸，映照得犹如暗夜罗煞，阴森可怕。

    这边厢沈育兴提心吊胆，那边厢的御史台、刑部可是热闹非凡。御史台刘大人以袭击朝廷官员为由，将巡防营副指挥使张乐拿下，送入了刑部大牢。岂料这张乐犹如泼皮无赖似的，在牢里大放厥词，不停地闹事。御史台本就弹劾百官的硬骨头，哪受得了这种气，直言刑部必须秉公办理，否则他们就要上书朝廷，面奏圣上。刑部尚书贾无珍知道他是骠骑将军沈育兴的人，打狗也是要看主人的，于是将此事禀告史相。可史相只静静地说了一句：“那就依法办嘛。”就再也没有其他的话了。

    他不懂，丞相说的到底是反话呢？还是真的让他依法办？真的是让他伤透了脑筋。好在这样的局面没有僵持太久。第二日听说沈育兴下属就代他前去御史台告罪，想必也是费了一番周折，下午御史台便来人，最后以张乐赔钱修复马车了事。

    张乐这个泼皮，得了便宜还卖乖，走出牢门的时候，还恨恨地踢了门一脚，险些又和狱卒起了冲突。一番折腾之下，回到将军府已是夜晚了。

    沈育兴见到张乐就气不打一处来。他狠狠训斥了一番，叫来了刘大头，吩咐他这阵子看好张乐，不许惹事。顺带让众随从近期都安生些，莫要惹事。

    这一日，他也为自己想到了另一条出路。

    他想到了夏公公。那个当年一人来到巡防营，亲手为他们递上富贵的人。而后的十五年，他一路跟着史相鞍前马后，和夏公公也是多有照面。

    当年沈育兴就看出来夏公公不是一般的宫内监。事后没过多久，他便知道了，这位高傲的夏公公，竟是当朝杨皇后宫中的贴身近侍，难怪气度如此不凡。

    后来，他升任巡防营指挥使，后一路升值骠骑将军，常常出入宫中，因而与夏公公也有些来往。这么多年，他把自己的筹码都押在了史相身上，竟忘记了还有夏公公可以依附。

    夏公公背后，可是当朝的皇后啊！那是他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人物！他曾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就是相爷的马前卒，只要一心一意跟着相爷，享受荣华富贵自然不再话下。可相爷身边能人异士多不胜数，府中更有众多门客，他沈育兴的忠心，能维持多久呢？

    这几次的事件，明显是冲着他来的。先是派人跟踪张喜暗查玉泉山庄之事，后面又杀了他最得意的干将。而这一次，直接则是直接将矛头对准了沈育兴。若非太子命大逃过一劫，此次无论再如何牵扯，沈育兴都难逃一死了。

    一想到这里，沈育兴的全身都冒冷汗。而前番屡次出手的史相，这一次竟罕见的缄默其口，更是让沈育兴不禁想到更深的一步：难道？这一切是史相做的？

    这个怀疑在他的脑子里久久不能散去，他不敢跟任何人提起，也不敢跟这些兄弟吐露半个字。以他对史相的了解，这位文质彬彬、一身风雅的相爷，可不是面上如此风轻云淡之人。当年的他，轻飘飘的几句话，便要了108人的性命。

    沈育兴知道，眼下他必须尽早与夏公公那边示好，以期他能够在皇后面前为他多多美言。如果有皇后的庇佑，哪怕史相想对他怎样，也不是那么容易了。

    都说武将出身的人粗犷大条，可沈育兴是一步步刀山火海里杀戮出来走到现在的，他虽计谋不如相爷，可多年官场摸爬滚打，耳濡目染，这点心计还是有的。他吩咐府内管家，将藏在库房内的大玉川先生取出来，再备上一箱黄金，准备近日前往夏公公宫外的府苑，好好聊聊人生。

    多一个倚仗，就是多一条生路，他沈育兴可不是傻子。他心里想着：“相爷，你即不仁，可别怨我沈育兴不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