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灯火阑珊
池淮不自在的屈指摩挲着喉结,轻轻咳了一声,拍了拍池国纲的肩膀语气老练而沉稳:“纲子,我来”
池国纲面带微笑,非常自然起身将座位让给了池淮
池淮翘着腿靠坐在审讯椅上,时不时颠儿两下,满脸写着少爷我有点嚣张之情,洁白修长的手指习惯性去解领口的扣子时,结果立刻被池国纲从后面用力掐了一把腰,他瞬间将腿放下坐的板正,神色威严道
“宽大处理是在你所交代所有案情属实的情况下才会得到批准。你现在在撒谎,却还要和警方讨价还价,罪加一等”
程四两条横眉拧成一股绳,脖子向前倾了倾:“我没有撒谎!”
池淮冷笑着:“你说所有事情皆是你一人所为,可那三个女生来自不同的城市,没有人给你牵线搭桥,就你这个囧样是怎么骗到小女生的?”
程四吼道:“所以我把她们迷晕了强行带走!”
池淮:“三个人的迷药份量不多不少,是谁在给你提供迷药?”
程四垂下头呼出一口气,开始沉默,他的眼珠子四下转动,试图找到别的理由搪塞过去
“喂……池淮是吗,被救女生经过体检,提取到了迷药成分,检验后与白桑结车里的迷药成分完全符合,它们都来源于黑市,程四一定有上线,把后面的人炸出来”
池淮左耳佩戴的小型耳麦中传来一道清澈的男性声音,他下意识想去扶耳麦,却又生生停下来了
回想着邝觉审问程四的模样,他平静的注视着缄默不言的程四,那双眼睛像是初生的雏鹰般正在慢慢显露他的肃杀
“七月五日凌晨两点,连接华亭市与昆山市的高速架桥上,发生了一起车祸。致使一死一伤,被害人白桑结死里逃生,而你就是那场事故的凶手”
“证据……拿证据说话!呵,或者是证人?我要见证人!!”
池淮凝视着程四那双因为愤怒而微微发红的眼睛,“是迷药,残留在白桑结车上的迷药与你给这三位被拐卖的女人所用迷药成分一致。”
“那些劣质迷药随处可见,大家都用这一种,你凭什么说那就是我的?”
单向玻璃另一边,一个修长的身影倚在墙边,注视着审问室里的一切,低声对着话筒说了什么
池淮微微一顿,接着道:“证人现在就在你隔壁的审讯室”
程四抿着唇忽然干笑两声:“证人叫什么?你就是在诓我哈哈哈,就是我一个人干的,是我”
池淮向后一靠,打了个响指,单臂搭在椅背上,整个人又成了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一旁装傻的池国纲手刚揪起池淮一块肉来,就听他道
“证人我刚刚不是已经说了吗,白桑结啊,不过确实有一点我骗了你,他现在在昆山市和他干爹在一块下象棋呢”
程四:“什么?”
池淮:“不瞒你说,我看你不爽很久了”
池国纲:“?”
顾白:“?”
程四:“?”
池淮终于如愿以偿调整了一个他最舒服的坐姿,那双锐利的眼睛越看越邪气,一点也不像个警察
“老实说,白桑结他干爹也是我干爹,欸,我最近正在追白桑结,你既然要杀他,一定很了解他,他喜欢吃啥水果啊?”
程四:“……没有杀他”
池淮:“随便你杀没杀,我是警察,这里是我的地盘,随便给你安个罪名简直太容易了”
单向玻璃外,一众人看傻了眼,顾白捏着耳麦沉声对着脸色闪的跟霓虹灯似的邝觉道:“他早年是□□的?”
邝觉静静闭着嘴,已经骂烦了
程四直感觉眉心一跳一跳的,“你这是公然徇私枉法”
池淮:“对啊”
程四:“你——”他又看向池国纲,“你们华亭原来这么黑!我要实名举报你们!”
池国纲依旧是一脸春风和睦的笑容,“啊,领导,他要举报我们!”
池淮:“又是伤害我的人,又是要举报的,安个无期好了,后续搞成死缓”
就这么来来回回间,程四的生死已经被轻描淡写的决定了,他惊疑不定却又始终不肯相信
池淮忽然扔出最关键的一句信息,转而笑着对程四道:“闻术毕竟是我未来老丈人,他儿子还要靠你这个一等功奖金批下来出国留学呢。”
他站起身潇洒的转身离去,在审讯室大门关闭的那一瞬间,池淮对着程四无声的做了一个口型:“out”
程四瞳孔缩成一根针状,手脚剧烈挣扎起来,审讯室大门彻底关闭,灯光随之一暗,整个人瞬间情绪崩溃大喊大叫道:“我要上诉!我要举报!”
脚链磕碰声在空荡的审讯室回荡,程四捂着脸忽然哭了
池淮双手插兜站在单向玻璃外观察着他的情况,忽然道:“程四在哪家酒吧工作?”
张韦:“是昆山市孺宪区长安街的一家“敞夜”中工作;昆山市警方已经对程四常来往的朋友做了笔录。介绍那三个女生给程四的,也是常年混迹夜店的30多岁的男人,叫余凯云,人称""风流倜傥大才子""”
“余凯云本身就喜欢把天南海北的人介绍到一块,说来他本人和昆山市警方混的还挺熟。因为经过他介绍成为朋友的人总会出现各种各样触犯法律红线的问题,被传唤的次数多了,久而久之就和警方混了个脸熟”
池淮:“""敞夜""酒吧的法人是谁?”
张韦:“啊?…这边查到法人是,闻术!”
池淮面向邝觉正要开口,对方又脱口而出:“找你的大队长去!”
池国纲摸了把脸,揽着邝觉:“害,这不都是咱家孩子吗,再让他成长成长”
邝觉憋着一口气,又不好意思说池国纲,毕竟他也是自己的队长,可池国纲把一个做事随心所欲的臭小子搬进公安局直接跟着办案,让他非常生气,这明明就是对工作的不尊重!
池淮在后面不明所以的喊道:“现在让昆山市警方赶紧传唤闻术,我们需要去一趟昆山市”
巨大的行李箱拖行在地面,轮子咕噜噜飞快滚动着,一个戴着一次性口罩的少年被一个中年男子扯着胳膊飞奔着
""我知道你很信任我…""
闻少轩喘着粗气,双眸通红酸涩
""可我这些年备受良心的煎熬,今天过后,我将用我的一辈子赎罪""
闻术推着闻少轩进入机场,发抖的手伸进前襟口袋里掏出一叠现金塞到闻少轩手里,云铮同他在电话里说的话恍若还回荡在他耳边
“拿着钱,去国外好好念书,什么都不用想”
闻少轩摇着头,泪像断了弦的珠子,一颗颗顺着眼角摔在闻术眼前,他心疼的抱住自己唯一的小儿子,满脸不舍的将头埋在儿子肩膀上
悔恨往往伴随着难以挽回的痛苦,就像此刻,他要与世上唯一的儿子分开了,时间未定,生死不论
“前往雅克蓝国的飞机将于21点20分起飞,请登机乘客迅速检票……”
机翼携着流风冲上云霄,窗外景色飞快变换着,飞机之下万家灯火阑珊
闻术站在原地抬头望着天,就那么静静、一眨不眨的望着
一辆出租车停在闻术后方,车灯闪烁两下后熄灭,从里面走下来一个男子
云铮陪着他一起望着天空,除了被雾虚化的黑夜,还有两道浓浓的喷雾划过深重的痕迹
“他走了,可是烙印在他内心深处的记忆却永远属于这里”
闻术用手背遮着眼睛,长长的棕色风衣迎风飘起一角,声音苍桑道:“桑结呢,你把他送去呢了”
“刚偷回他时,他的骨灰被锁进了一个奶粉罐子里,我又重新定了一个骨灰盒,现在他躺在陵园里”
“他现在自由了。我马上就要步行走过长安街,路过那家江南糕点铺,然后,去自首”
“白桑结的灵魂永远留在了高架桥下面,是你的袖手旁观让他无法自由”
闻术没有说话,就在那窄窄的胸膛里,有一颗名为心脏的器官正在温热的跳动着,明明在那里天地如此之小,却总能容得下形形色色的人
在闻术32岁那年,庞大的资金无法流转,游走于灰色产业边缘地带的他那时意气风发,不惧怕世界上任何称为正义的规文
于是他以志愿者的身份资助了一个小孩,就在那么破烂的孤儿院里,日积月累,他乐不辞疲的将生意多余的边角料扔进去,结果却慢慢养大了一个和他毫无相关的孩子
他直到十多年后才真正记住了那孩子的名字,连接在名字前的是金灿灿的荣誉,华亭复大金融系教授——白桑结
白桑结非常聪明伶俐,却又极度善良,他无时无刻不在倾尽全力回报着闻术对他那点微不足道的好,却又在发现闻术背后的真相后试图去规劝他放手。
这种人的下场只会无限放大自己的迷茫焦灼,最后犹如困兽在原地逼死了自己。
偌大的宽广道上,远处警笛声由远及近,像是敲响了命运的警钟,长鸣着宣告故事的终结
云铮转身离去,手刚扶到车顶,闻术忽而转过身眼露哀求:“你能保护好他吗,如果我死了…少轩就什么都没有了…”
作为一个父亲,莫大的希愿便是儿女健康平安,可作为一个罪犯他却不值得任何同情
“那三天,你和白桑结说了什么”
“他劝我回头是岸,我笑他异想天开”
云铮背靠着车身,双臂环胸莫名有些好笑的看着他:“你在怕什么?怕你真正揭发了程四后,对方会找人不择手段的报复你远在国外的儿子?你做了亏心事儿这么多年,在最后一刻都不肯让儿子见到你狼狈不堪的一面,就让慈父的形象随着那架飞机永远固守在那颗划过窗边的星星上,即使有一天星星不再发光,它的形状依旧美丽……可白桑结呢?”
“………”
警笛声越来越逼近,出租车驾驶座上的人不耐烦的“渍”了一声,发动引擎,前车灯随之亮起
云铮随之上了车冷冷道“你还有十三秒”
“程四有个女儿,是早年从外地买的,我不清楚她的来历,但是程四好像很爱她。白桑结在世时想要让我救助这个女孩,但是程四对女儿的爱已经变得畸形,所以他想要杀死所有想要抢走他女儿的人”
“他女儿现在在哪?”
“敞夜酒吧里,我不知道小姑娘长什么模样,但她经常躲在那里”
出租车赶在警车到来前三分钟迅速蹿进夜色里
闻术站在警车包围圈中苦笑一声举起了双手,“我要自首”
昆山市警方将闻术请上警车,一排排警车并列行驶在大道上,闻术屁股还没做热乎,车忽然停下,紧接着又上了一个老熟人
那老熟人一看见闻术就破口大骂:“你贱不贱啊,我刚勾搭上一个正开房办正事呢,就被警察进来拘上了,你早不自首晚不自首,偏偏这个时候诚心想要我再也起不来是吧?”
闻术无辜的瞪着两只眼睛看向一旁的警察,指着老熟人:“他怎么这么说话,太不文明了”
昆山市警方:“……”
出租车领先警车一步,悄悄绕过另一条道又折返至夏画圆小区附近
“你好像很笃定到最后闻术也不会揭发你”
“他还需要一个人怀着愧疚来保护他的儿子”云铮闭着眼,双唇缓缓开合:“如果一个人想杀死一个迟早会告密的人,必定会提早铺一条后路撤退来摘清自己。可闻术没有,他甚至面对死而复生的白桑结是无奈愤怒的表现”
“难道不是闻术见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不是白桑结本人,所以才有恃无恐吗?”
“不,就算白桑结真的没死,闻术也会走上自首的道路。并不是其对白桑结百分之九十的信任,而是他的背后一条铁链子,深深埋在海底深处,这上面拴着一条又一条小鱼,牵一发而动全身……”
出租车缓缓停在巨大霓虹灯牌标注着“敞夜”的门口,云峥忽然睁开眼,长长的睫毛仿佛被浓墨染过,投影隐隐绰绰,将眼底的深色盖住
“纪羽,谢谢你”
纪羽不好意思的转向窗外,笑着道:“只要老板钱到位,我干啥都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