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慰籍亡灵
凌晨两点半,敞夜酒吧内
昏暗的灯光照射着空无一人的座椅,一个身量高挑的男性走了进来
调酒师正在百无聊赖的擦拭桌面,冷不防见到一个活人,吓了一跳高声道:“我们已经打烊了”
来人穿着一身黑白搭配的低领衫,布料丝滑贴着流畅的腰线一直修饰出两条修长的腿,上衣后背隐约透射出里面形态完美的肩胛骨
云铮没有戴口罩,顶着一头打理过的碎发坐在吧台前,他此刻眼捎绯红似是哭过,那张冰冷俊美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修饰下变得可怜又哀伤
调酒师莫名觉得这位先生很眼熟,下意识放缓语气关切的问道:“这位先生,你怎么了?”
云铮抬起头,双目黯然,脸上还挂着泪痕,嘴张了又闭,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调酒师一时间保护欲油然而生,看着这受伤的小可怜就非常心疼,“这么晚了,我破格请你一杯蔚蓝海洋吧,咱俩儿说会儿话,我故事可多了”
“谢谢”云铮挑起眼捎看着调酒师露出一个感激的浅笑,手状似不经意间放在领口又往下解了一颗扣子,以这个视角,如果从上俯视的话,可以看到一览无余的胸膛
调酒师握着杯子的手一抖,差点碎掉一地的工资
蔚蓝海洋————酒水液体若蒂芙尼蓝般梦幻,酒水度数不高,入口前调冰凉,中调绵滑,最后顺着食道而下残留在舌尖的后调则是清新椰子香
调酒师将那杯蔚蓝海洋推给云铮,云峥接过后不由分说的一饮而尽,一部分酒水顺着嘴角滴在了衣领上,他迷茫的看向调酒师,“脏了”
调酒师整个人脸爆红,顿时一张巧嘴变得支支吾吾,连忙去抽纸巾,却发现已经空了,只好对着云铮道:“我们这里有干净衣服,我可以私人借你穿,你在这等我一会儿”
云铮佯装乖巧的点了点头,等到调酒师往后台一走,他抬脚就跟了上去,在一条岔路口拐去了左边[员工休息室区]
这条过道也都是些一模一样的包厢,有秩序的陈列在两旁。许多空包厢开着门,只有零散几个包厢紧闭着大门,门上有着“勿扰”的红灯字样
他在前方不急不缓的走着,身后忽然跟上一道长长的影子随着他移动
七月十二日凌晨三点,昆山市警方与华亭市警方共同破获一起大型拐卖妇女案
犯罪人闻术透露自己从事多年非法拐卖/妇女,容留卖/淫等多种违法行为,并透露其名下的化妆品公司内部也曾为外界提供了部分迷药合成用化学物
一切似顺水推舟般痛快,闻术伏法了,名下公司彻底查封,其发展下线也如同被水灌溉的蚁巢顷刻轰然崩塌
程四就是其中一个下线,他当年外飘走投无路,与闻术结识,被其招揽到酒吧内,用一些蝇头小利将其诱惑拉下水。
从那以后程四开始在酒吧内攀谈各类人脉,交往各种女性,在取得其信任后使用迷药打包带走到陌生城市,逼迫女性做一些违法行为;而钱子饶正是为他托运女性的司机
一条脉络清晰的线从土里钻了出来,暴露在阳光下,一切都显得那么快速顺遂
考虑到案情重大,上级领导要求将犯罪人程四扭送昆山市警局,由昆山市警方主导处理,华亭市相关警方在旁辅助
东方天际逐渐泛出鱼肚白,一轮红日缓缓升起,金黄色的暖光洒在公安局顶部那枚警徽上
一个披着长卷发女人踩着恨天高迎着朝阳站在警局门口后,她穿着和那些女孩一样千篇一律的红色超短裙,眸光闪烁,含着泪光
警局门口堵着各种颜色的私家车,车上扑下来一个又一个泣不成声的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家长
他们来自五湖四海,也许上一秒还在公司对着忙不完的工作发愁,也或许怀中抱一摞寻人启事正走在大江南北,但是此刻,他们汇聚在这里,来接他们的女儿回家
亲人与彼重逢,时隔多年的委屈涌上心头,离别恨埋在心底,此刻无声的泪流交织着漫长的思念
长卷发女人目光坚定的一步步踏进警局,与那些同样身穿红色超短裙的女人背道而行,有几个女人抬起头半张着嘴无声的望着她…
女人从出生开始,躺在温暖的襁褓里,被妈妈抱在怀里,妈妈哼着柔和欢快的小曲儿拍着她,哄着她
她渐渐困了,睡了,再睁眼后,天空变了。不再是陈旧的木头天花板,而是转换为纯白色的房顶,有个瘦骨嶙峋的男人趴在她身边挠她的脚心
他对她说:“我以后就是你爸爸了”
红杆拨浪鼓在婴儿两颗黑葡萄珠的眼睛前晃悠着,耳边能听到清脆的风铃声,婴儿“咯咯咯”笑着,男人也跟着笑
她们奔跑在天际之下、旷野之上,一望无际的绿色包围着独属于两个父女的幸福
从一根五毛的火腿肠切碎拌着一碗白米饭填饱肚子,到她可以坐在豪华梦幻的酒吧里吃一顿西餐,爸爸手把手教她捏着刀叉,笨拙的切割好牛排
有个正在喝酒的叔叔看到了他们,向女孩儿说:“你迟早有一天会拥有自己把握刀叉的能力”
守候在公安局外厅的警察上前拦住了这位姑娘前进的步伐,神情关切:“你的家人没来吗?”
女人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仿佛此刻她依然置身在摇篮里,做天真无邪的婴儿,不问世事
“我叫程芯苒,我的爸爸就在这里面……他叫程四”
当漫长的年岁成长每一秒都变得都刻骨铭心,背后的失望却如淤泥般深陷沼泽
人日复一日被鞭策着奔跑,摔在泥地里,爬起来,再摔下去,直到最后才终于接受自己是个瘸子的事实
警察互相对视一眼,在得到上级准许后,将女人引进了公安局内部
审讯室内,程四阴沉着脸坐在审讯椅上,他瞪着池国纲,似乎对上次被审讯被诈到的场景仍然怀恨在心
昆山市警方代表举着列举着条条罪状的便签本,厉声呵斥道:“你必须严正对待案件,逃避蓄意谋害白桑结这个既定事实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你老子都说了,只谋财不害命!”
池国纲对着梗着脖子拒不承认的程四播放了一段录像,那是池淮第一次审讯他后,其在原地崩溃的景象
“out——你在知道自己要被那条深海巨链淘汰后,你崩溃了”
程四冷笑道:“没错,毕竟失去了赚大钱享乐的日子,所以我很生气”
“你知道旁边的审讯室里是谁吗?”
“又想骗我?如果真是我对白桑结动的手,为什么他迟迟不当面指认我!?”
“因为他不是你”一抹倩影悄然无息的出现在审讯室里,站在警察背后,站在程四眼前。那件红色超短裙深深刺痛了他的眼部神经,他的牙齿在打颤,浑身血液在此刻逆流
程四觉得他的喉咙上掐了一双手,眼前一片模糊,牙齿艰难的发出一句话:“你为什么穿着这个?”
池国纲与昆山市警方代表让开位置,女人举止落落大方端坐在审讯椅子上,“爸,我在敞夜工作了”
“你为什么要去那……我不是跟你说过,我说过……”
“爸,自首吧,闻叔叔被抓了,你再交代几个重要的人,就能减刑。”
“………”
程四扭过头,却怎么也控制不住汩汩泪水,他又问了一句:“是不是他们在逼你”
女人漠然望着他名义上的父亲,这个从小将她从贫民窟里买出来,将她养大的父亲,声音带着极其细微的哽咽:“是他们在逼我,他们趁你不在,想转手卖掉我…”
“……我交代……我交代”程四盯着他女儿清秀的脸庞,“你必须走,别回老家……”程四木愣的看向警察又转向女儿,“白桑结………找他,他一直想帮你,嗬”程四握紧双拳骤然死命的锤着桌子,几个警察上来桎梏住他,手伤过的血迹印在桌子上
程四被警察团团按住,脸贴在冰冷的桌面上,那是一个不太体面的姿势,他挣扎着,最后一个父亲在女儿面前窘迫的扭过了头
当摩天大厦倾倒碎为废墟,当海市蜃楼不复存在,当我们置身于苍茫天空下,那份支撑着我们甘愿饱受痛苦煎熬、拖着灌铅的双腿奋力前行的信念瞬间变得虚无缥缈
就连沙漠的中的绿洲也变得荆棘丛生,那还有什么是这个世界留给我们仅存的余温?
云铮伸出手,张开的五指合住再并拢,这个动作反反复复竟然超过了三分钟,他陷进出租车车座里,屁股下面垫着一条白色绒毛毯
“前方路口左转,正在离开昆山市孺宪区李坡镇……检测到车正在行驶向华亭市,已为您规划最佳路线……”
转向灯闪烁着,放在膝盖上的手机一刻不停的响着
纪羽偷瞄了一眼云铮,见对方似乎神情恹恹没有心情去接的样子,几度张口欲说,却又闭上了嘴
“你想说什么?”云铮捏着眉心心底莫名烦躁,他早就注意到了纪羽的小动作
“嘿嘿,老板大人,线索中断还可以再找嘛!无论眼前面临着多大困难,生活总要继续啊”
“人的生命有限,我这辈子走到尽头就这一个愿望”
“啊对,找弟弟嘛,掳走您弟弟内个人的纹身如此不常见,肯定有露出大尾巴的那天,您就算为了弟弟考虑,也要注意身体不是?”
“我好的很”
纪羽空出右手指了指自己的右眼,还演了一遍疯狂眨眼的场景,“您要是再不好好复健,成天在灯光刺眼的街上乱跑,迟早会瞎掉,难道你想在找回弟弟那天连对方的样子都看不清吗?”
“……回华亭”
“知道知道,去不去医院再测测?”
“去小关沟巷”
纪羽诧异的啊了一声,“您要回云鹏飞内个家?你不怕他认出你来啊?”
云铮看着前车窗顶部不停摇晃着的香水挂件,正欲开口时红绿灯刚好一过,几辆奔驰唰的穿插到他们跟前,出租车差点就追尾了,纪羽摁着车喇叭降下车窗破口大骂:“不就有几个臭钱吗?!嚣张什么?下次老子特么直接创死你们!”
然后纪羽扭过头来,面容平缓,声音轻柔道:“去那干嘛,咱不回伤心地了哈”
云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