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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守夜小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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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富家小姐把高桌上的花瓶一下子推倒在地上,寄枝下意识地去捂住耳朵。

    “啪!”

    没想到楼阁大厅里热闹异常,瓷片落地的声音被死死地隐没在嘈杂的歌舞声中。

    寄枝发怔站着,看着满身凌人之气又举手投足间散发出娇美和高贵的富家小姐。

    如此放肆,如此不羁。

    就像在浓烈的春意下,一盏不受花匠裁剪只日日以金汁玉液浇灌的朱丹色燕背牡丹,娓娓动人。

    寄枝的心板上写满了无比的羡慕和无限的嫉妒。

    为什么自己没有这个福分?

    葱落低声下气地去安抚了她好半天,她们也从丫鬟的口中得知,眼前人是梅府的梅二小姐,家里是管牢狱的。

    那所牢狱叫千兽塔,最早饲养了一些皇帝养腻了的奇珍异兽。

    后来皇帝不喜欢了,塔里就没人用心管了。

    奇珍异兽死掉了许多,千兽塔就空了下来,再后来便改成了关押罪犯的地方。

    之前的动物尸体引来好几只后山上的秃鹫,不伤人,只吃腐肉,现在改成吃人尸了。

    所以很多人听到千兽塔这三个字心底还是会有些毛毛的,比如寄枝。

    “既然那个小狐狸精蹄子不在这,那你们可要把话给她带到了,蓝家公子和我们梅家已经有了婚约,她一个青楼黄毛小丫头根本不配沾边。以后见了蓝家公子,有多远就离他多远,别说她一个小伎子了,就算是皇廷里面的长公主,也休想跟我抢人!”

    说罢,梅二小姐又深深地打量了我们几眼,很嫌弃地摔门而去。

    等花小神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

    她换了身打扮,看起来比以前更加光鲜亮丽,只是眼神里会不经意地透露出疲惫。

    寄枝早起端着盆去给冰霜浣洗衣裳,恰巧就在楼梯转角碰到她。

    她如往常般开玩笑似的剜了寄枝一眼。

    寄枝把手里的盆放下,拉住她的袖子,将昨晚梅二小姐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没想她很无所谓地一笑,看起来很逞强。

    她本来就是个很要强的人,所以她的这个反应并没有超出寄枝的意料之外。

    “你放心吧,姑奶奶我才不怕她呢,管她是不是名门世家的大小姐,不过是一个娇生惯养出来的大蠢瓜罢了。你快去洗衣服吧,小心点,别绊着指甲。”花小神平心静气地把话说完,就推着寄枝去洗衣服。

    寄枝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用“有心无力”来形容自己当下的内心是很贴切的。

    寄枝打心底地希望她能保护好自己的情况下享受幸福。

    在这个吃人的环境当中,不知道该不该用“初生牛犊不怕虎”来形容她,可是对面的梅二小姐也算是个“牛犊”。

    相比起来,更合适的应该是这句话: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今天的天气很热,妈妈桑给伎童们一人发了一双新木履。

    鞋码都是一样大的,对寄枝来说就有些不合脚了。

    她的小拇指卡出了个不小的水泡,走起来还贼费劲。

    晚上趁着澡堂没人,寄枝和花小神、葱落一起到里面去泡澡。

    水是傍晚其他艺伎姐姐洗过的,导致水上即使漂的有花瓣,但还是有些臭了,可她们仨还是觉得很快乐。

    因为伎僮平时不能频繁泡澡,只能在自己的房间里拿木瓢冲洗,也没有这么多的温水挥霍,一着凉得病就不能干活了,还会受到妈妈桑的教训。

    “世界上有这么多的富人,也有这么多的穷人……”寄枝把花瓣儿贴在手臂上,从水中扬起来,感叹道。

    花小神好像知道寄枝想说什么,她也叹了一口气,说:“人活在世上,想过的称心如意,要坚守的东西是很多的,往往很多人都做不到,固然这世上能贵为九五之尊的人少之又少。就比如那些传说能成仙的戒律清规吧,相信其有用又为之努力遵守者,来世不一定做上神仙,但一定能过上神仙日子,嗯……就是这样的吧。”

    对这花小神说的这些话寄枝多少也是有领悟的,可是当下梅二小姐的威胁当头,她竟然还能这么豁达。

    寄枝不明白,但很是敬佩。

    寄枝问她怕不怕梅二小姐,她却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好吧,寄枝对她更加敬佩了。

    今天洗了澡,浑身利索,就连看天上的星子都清晰很多。

    晚上,是伎僮们最清闲的时候。

    现在降了温,寄枝就独自站在高台上吹风。

    突然一个大麻袋从天而降,接着敲了她两棒子。

    当寄枝醒来时已经在另一个地方了,身上捆满了麻绳,一个面孔很熟悉的丫鬟用脚踩着她的背,又拿鼻子冲着她的脸凶神恶煞地说:“我家小姐马上来了,你也不用急。”

    寄枝嘴里塞着厚厚的布,一股子臭豆腐味,她说不出话,被熏得直流眼泪。

    没过一会儿,那位梅二小姐就慢慢悠悠地来了。

    她看清楚寄枝的脸后十分的震怒,用力推开踩着她的那名丫鬟,尖着嗓子骂道:“鱼草,你们怎么做事的?一帮子蠢货!我要的是那个叫小枣的,擒错人了知不知道?”

    鱼草用最快的速度跪倒在地,谦卑道:“小姐,铜雀楼的奴籍册里没有叫小枣的呀”

    寄枝的眼珠子动的飞快,搞清楚了她们的目的是什么。

    这梅二小姐一定是想把小枣买过来,可惜小枣她前两日把名字改成了花小神,这才误打误撞把寄枝抓了来。

    鱼草怯怯地回头看了看寄枝的脸,紧张地说:“那铜雀楼的后院长的最好看的就是她了,奴婢本想着,难道还有比她更能勾魂的狐媚子能把蓝公子迷成那样的?奴婢们观察了很长时间,没想到还是抓错了人奴婢有罪,还请小姐责罚。”

    梅二小姐跺了下脚,鄙夷地盯着我看,道:“花了这么多银子把她买回来,要是再退回去,铜雀楼那抠搜的老鸨指定是不肯的……不如,给她收拾收拾送去大小姐房里干活吧。”

    梅大小姐是梅府里最好说话的老好人,经常给调皮捣蛋的梅二小姐“擦屁股”。

    寄枝就这样被误打误撞来了梅大小姐房里行事。

    这里是梅府,名门望族,在这里做丫鬟虽说没有比在铜雀楼做伎童开心自由,但名声能好听数倍那是毋庸置疑的。

    寄枝这个命数,她不敢怨什么,也不敢倔强什么,只能祈祷在逆来顺受的同时能顺利地把痛苦减轻到最大化,就是谢天谢地了。

    在梅府呆了这么多天,才知道在府邸做事最重要的是谨慎。

    跟在铜雀楼不同,如果你脸长得好看些还能有些价值。

    可在这一亩三分地里,一旦做错事挨了打,那就是照死里打。

    若再与跟主子建立不好关系,那就如同一只畜生,可不只是让你挨一些能长记性的皮肉之苦。

    所幸,这位梅大小姐——梅芽,是个很好的主子,她对待下人出奇的好。

    梅芽根据自己从小到大的经历来看,很有可能都是同一个套路,每次遇到的人都对自己不错,但总活不长,或是结局不好,早早地离自己而去。

    湖海的深情却只是露水的缘分,她也开始学会接受。

    梅大小姐,寄枝觉得她是个不喜欢多说话的人,但谈不上严肃。

    她的那对眉毛总是展的松松的,像雨后起了雾的小重山。

    梅老爷家中无子,唯有两个女儿,一个执着于一纸婚书,一个有兴于政事,他也算是有福。

    因着梅芽一直有志于女官,所以经常帮梅老爷理事,她每每低头看册子时,寄枝就喜欢盯着她那两抹眉毛出神,被她发现了也不会说什么。

    这段岁月如水,流逝得极其舒缓。

    对了,梅芽还有个贴身婢女叫小桥,经常给寄枝脸色看,可能是瞧她是新来的,就想耍耍“官威”。

    寄枝看的很淡,也能理解她的所做所为。

    因为她也没有对寄枝造成什么实际伤害,虽然不是很照顾她,但规矩什么的都是正儿八经地教。

    即是如此,寄枝便已经很满足了。

    最煎熬的就是为小姐守夜了,夜里不能睡的太死,想要放屁也要牢牢憋着,可寄枝偏偏晚上喜欢方便。

    她十分无奈,觉得这世上唯一对自己牵肠挂肚的,就只有深夜子时准点发作的那一泡屎了。

    这也算是值得一提的糗事,总之如今过的也不是十分的舒坦。

    正是因为不是十分舒坦寄枝的心中才能安定,因为如果过的太过顺利,反而事出反常。

    ……

    琼洲连着降了好几天的大暴雨,窗下长烛映眉,梅芽抬起头。

    听着外头噼里啪啦的动静,心想不知道又要浇坏多少庄稼,低头,执起笔继续写着:“如果你在六百年后发现了这本册子,那么恭喜你将会发现一个新世界。因为我梅芽——是一名穿越者。”

    站在桌子旁收拾茶碗的寄枝对这些尽收眼底,却又视而不见。

    寄枝觉得很奇怪,但又不敢直接去问梅芽。

    总而言之,在寄枝的心里,梅芽不是个简单的女人。

    这时另一个丫鬟小桥推门而入,贴心地为梅芽披上袍子,指了指窗外:“小姐,前院的门突然炸了,奴婢本来还以为是雷劈的,没想到是前天刚贬到咱们这的容家公子拿脚踹开的,吵着要求见梅老爷呢。”

    寄枝顺势把头往外探去,又被一下轰隆隆的雷声吓的缩回了脑袋。

    “这几日老爷腰疾见重,老爷说了,软牢的这些事都先交由我来管。”

    梅芽合上未干的册子,镇定地吐了一口气,放下笔问道:“容氏,是逆臣与其互赠诗词被牵连的那个?”

    小桥点点头,梅芽往肩上拢了拢披风一边朝屋外走去一边说:“寄枝,拿伞来。”

    软牢就是鼎鼎有名的千兽塔,是给那些被发配到琼州的罪臣居住的一座高阁,梅芽正是千兽塔塔主梅仓正的女儿。

    这里条件胜过大内的天牢,劣过农民的茅庐,看守也算不上森严。

    因为很多罪臣身无分文,离开了软牢,身家性命的安全也没有保障,一般情况下都不会擅自“越狱”。

    站在廊下,远远地就看见青瓦井旁卧了一只大黑狼,仔细一瞧才发现是身着黑囚衣的容穹阳跪在那。

    他的怀里抱了个昏睡的少年,身上只套了件破如肚兜一般的麻衣,还参杂着斑驳血迹。

    梅芽撑着伞走近他们,微笑着蹲下,拉起少年枯糙的手,确认还有脉搏后,盯着容穹阳询问道:“你这么不顾一切地从软牢里跑出来,又要见我爹爹,是不是因为这个孩子生病了?”

    寄枝看见那孩子很痛苦的模样,紧闭着双眼,像已经死掉了一样。

    他的哥哥容穹阳急得嗓子干疼,眼角不知是泪还是雨水,他一字一句地说:“求你救救我弟弟京阳,他已经烧了三天了,在路上又染上蛇胆疮痒得挠出了血。琼州本就湿气大,这几日下雨,软牢里也被雨水淹透了,我若再不做些什么,我弟弟他就没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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