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康泽最近发现家中的布局有些不同,又具体说不上哪里不一样。
吃完心心念念的牛腩后,他双手杵着下巴冲着空荡荡的墙壁研究小半天了,“妈,以前这儿是不是挂了一副画?”
兰珊正剥石榴呢,扭头随意的看了眼:“嗯,是有副画。”
康泽歪头双手一摊:“那画呢?”
“卖了。”兰珊说的轻巧。
“卖了?”康泽倒吸一口凉气道,“那可是齐白石的!为什么啊?”
兰珊将火红的石榴籽腾在玻璃碗里,起身端去厨房榨汁,“当初拍下来就是为投资嘛,正好价格不错就卖了。”
“妈!”康泽眉毛都拧成悲伤的倒八字了,“我还指望那画传个千秋万代呢。”
兰珊手指头点了点他的额头,“卖都卖了,你就别想了。”
“哎哟。”康泽摇晃着兰珊的胳膊,满腹牢骚。可他又转念一想,这画他妈亲口承诺留给他的,突然卖掉画作套现百万,那这钱他手扒拉在沙发上往厨房看,“妈,我家是不是没钱了?”
兰珊的手上动作顿住了,“说什么呢?”
“你别瞒我了,我都知道了,不然好端端的为什么会卖掉它?”
兰珊把石榴倒进榨汁机,机器的噪音屏蔽了康泽。
“胡说八道,你脑子想什么呢。”
“妈,那你说到底为什么卖我的画啊?”
“哪里是你的,明明是你爸的。”
“你说了要给我的啊。”
兰珊手上动作不停,拿杯子、洗盘子,不理会他。不理他,这就是不是意味着他猜对了。
康泽冲到厨房,板过兰珊的身体,让她面对自己,“妈,家里是不是出事了?”
兰珊轻飘飘地说:“不过是投资亏了点。”
康泽知道当然不会这么简单,“妈,我要听实话。”
兰珊叹了口气,儿子毕竟大了,家庭事务也该让他逐渐了解。家里在国外购入的房产投资失败加上股灾,一共欠了两千多万,靠着卖掉房子、收藏已经还了大多数,只剩下些不多的债务,康世学的事务所每年还有分红,兰珊再三强调债务并没有对他们家有实质性的影响,不过是存款清零罢了。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还瞒着他,一起承担的才是一家人,不是吗。
他安慰着拍了拍妈妈的后背。妈妈说的对,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律所还在,早晚会东山再起。
兰珊每天的生活照旧,也许是想维持住体面,晚宴上的她依旧明亮动人和从前无异,如果仔细能察觉到微妙的区别,那种力不从心的疲倦感总是像挥之不去的阴霾笼罩她的头顶,康泽看着心里就干着急,把家里欠债的事情对常欢讲了,常欢很平静,好像早有预料又或是毫不在意,只是嘱咐他临近新年不要贪吃,小心又吃坏了肚子。
从考试周结束开始算,又是三周没有见面。常欢依旧忙生意、忙交际,康泽成天无所事事,便约朋友玩。
令人意外的是张时凯居然带了女朋友赴会,和以往胸大屁股翘的撒娇女不同,女友是保送大学的优等生,她画着淡妆,穿着也十分保守,羽绒服、牛仔裤、运动鞋。
路阳显然对他的新女友很是不屑,一顿饭下来也没好好瞧过人家。
康泽倒觉得张时凯的新女友看着面熟,尤其是牛仔裤配运动鞋还露出一截袜子的风格,印象中就觉得身边就有个人最爱花里胡哨的袜子。
好歹是张时凯第一个带出来见朋友的女人,康泽在饭桌上拐弯抹角地说尽张时凯好话,把插科打诨的张时凯捧成感动中国的十佳基友,又捧着新女友说是张时凯带来见兄弟的第一个女人,这是真爱啊,浪子收心啊。这话显然让老实巴交的女生顿感自己魅力十足,在男友心中分量不一般。
张时凯半眯着眼睛听康泽胡扯,眼神忽明忽暗的望着女友,不知在想什么。
第二天康泽去大伯家吃完饭,康一姐带了男友回来,这对一家人来说都是很值得重视的事,兰珊早就去大伯家帮忙备菜了,康泽的婚姻是遥不可及的梦想,因而他对未来姐夫没有期待。
他到的时候康世学还没有结束工作,兰珊、大伯母、爷爷、康一姐在茶室里搓麻将,康一旁边坐着个没见过的男人,看样子就是未来姐夫了。大伯父和奶奶、康二在厨房里忙着团年饭,康三没在。
康世学来得晚,为了多挣钱,律所接了几个棘手的案子,每天都要很晚回家,今天九点多勉强算是下“早班”。
晚餐席间康一的男友自然成了话题的重点,大家七嘴八舌的问,男友一一回答,长辈们对他很满意,关心他的工作、追问他和康一的相处细节,长辈们笑着打趣他,弄得第一次登门的未来姑爷拘谨又腼腆,可谈话间的笑声不断无不透露出对即将加入的家庭新成员的欢迎。
有那么一瞬间,在温馨的餐厅灯光下,康泽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常欢坐在康一男友的座位上,温和的笑着应付各种棘手的问题。
只是一瞬,他就不敢再想,他摇了摇脑袋,似是要把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出去,他心里盘算着要怎么把常欢介绍爷爷不吓到老人家就是最好的结果了,爸妈都认识他十几年了,一定不会像今天这样问东问西,他们没准也会准备常欢喜欢的菜系、给他夹菜。
只是想想,康泽的就觉得苦涩和期待。
次日是大年夜,康泽和常欢也没能见面,祝福短信响个不停,甚至国外的苏尚帧也给他群发了祝福短信。以往每一年常欢都会在0点的钟声响起前打电话祝福他,今年也不会例外。
到了晚上,康泽守在电视机看春晚等电话,还好他等到了。
11点59分常欢的专属铃声准时响起,康泽激动的跑到卧室避开嘈杂的声音。
“阿泽。”常欢那边特别安静,他今天和家人跨年,本不该这么安静,是为了打电话专门跑到没人的地方。
“欢儿啊,新年快乐。”
康泽笑着:“还有十来秒呢。”
“7秒,6,5,4,3,2,1,新年快乐。”常欢这是盯着腕表掐着时间。
新年的第一秒,他想听到康泽的声音,这是好兆头,意味着来年他们也会在一起。
“嘿嘿,祝你万事如意恭喜发财财源广进吉祥如意八面迎风吉星高照大吉大利!”康泽一口气连吐一串,都是刚从祝福短信里拼凑的。
常欢被康泽一点都不押韵的祝福语逗的低笑不止。
“我的文采不错吧。”如果有尾巴,康泽大概会摇个不停。
常欢捧场道:“收到你的祝福,我今年一定特别顺。”
“必须顺!那是□□裸的现实,有我在什么都会顺的。”
常欢明知故问道:“你在哪儿呢?”
“在家啊。”
“出来?”
“现在吗?”康泽想见他,很想,非常想。
“嗯,现在。可以吗?”
他们常半夜溜出去,趁着天亮又溜回来。
“现在恐怕不行,我爸妈还没睡呢。”
“我想你了,那我来接你?”
康泽嘴角上扬,“现在?”
常欢道:“我们都多久没见了,想见你。”
“哼,禽兽。”
“你想什么呢,就只是单纯的见一面。”
“见一面能够?”
“是你不够吧?”
康泽对着电话傻笑道:“行吧,就当是我不够,那晚点昂。”
“嗯,你可别睡死了,等会我给你打电话你就下来。”
“好,那我挂了啊。mua~新年快乐啊。”康泽照着听筒狠狠的亲了一口,做作的发出巨大的响声。
常欢也配合,“mua,新年快乐,待会见。”
康泽挂了电话回到客厅里还上挂着笑,兰珊一看就知道小年轻谈恋爱了,凑过去问:“儿子,谁的电话?谁啊?女朋友”
康世学沉默不语。
康泽从果篮里剥了橘子,说:“哎呀,妈,来来来,吃橘子,吃橘子。”
“臭小子。”
康泽的手机放在床头,不敢睡,凌晨两三点,手机在黑暗中一闪一闪发光,康泽翻身而起,他蹑手蹑脚偷摸着出门的技术一点没倒退,脚步无声到没准可以做个侠盗。
构出城市繁华夜景的建设者在春节假期前陆陆续续的返乡,留下偶尔街头上欢度新年的醉酒人吵闹声。
空荡荡的大街上,只有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高个子男人在焦急的等待着他的爱人。
康泽连跑带跳的冲进常欢的怀里。
常欢张开手臂,撑开大衣,环抱住他,将捂得严严实实的温暖渡给他。
常欢带着酒后微醺,脸颊亲昵的抵在他的额头上,一遍又一遍的叫:“阿泽、阿泽。”
康泽一遍一遍的回应。
两人一个抬着头、一个低着头,相视一笑,四块唇瓣就叠在了一起。他们相拥在在寒冷的冬夜里,不知不觉间,新年的第一场雪静静的沾湿他们的大衣。
常欢不舍得放人回去,这是他的阿泽啊。
夜晚有些凉,他紧了紧手臂,怀里的人贴在他的胸膛,两颗心跳为彼此而跳动,鼻尖上落了一滴雪化成水,常欢抬起头,今夜无星,也许是街上的灯笼太亮,星星的光芒也被夺了光芒。
晚上他才动了一丝向父亲坦白的心思就被魏青漫敏锐的拦住了,家族老派、古板,人们宁愿接受男人包/养男人,也不会接受一个人出于真爱想和要同性在一起,人类是群体生物,就像是沙丁鱼在黑暗恐怖的大海里,只有隐藏在同类之中,默默祈祷着被鲨鱼吞食的是同伴。
他冷静下后知后觉的惊醒,要让反对的人闭嘴,一开始不就只有一个办法吗?与其请求父亲怜悯,不如让父亲无法反对,只要再忍耐一些时间,他还需要一点时间,三年后他就能接手集团,到那时还有谁能反对他呢?对于将来和康泽的十年、五十年,三五年的忍耐又算得了什么呢?
常欢不是沙丁鱼,即便人海茫茫、也要逆着鱼群,护好一生仅有一次的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