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空降上司
一如主编所说，周一一大早，上级便下达了新的人事命令。新来的主编也是女孩，似乎没比周璟年长几岁，踩着蛇纹高跟鞋，化着厚厚的妆容，嘴巴比牛血还要红。
听说她毕业于国外的名牌大学，还有丰富的杂志编撰经验。但周璟无论如何都没法把“经验丰富”和眼前这张稚嫩的脸庞联系起来。
“大家好，我是韶华wang，你们的新主编，从今天开始，由我来负责‘真我’杂志的汇编工作。”面对一众员工，女孩的笑容自然得体，一点也不怯场。
“鉴于社会节奏的加快，实体刊物的销量下滑，我决定停售实体刊物，完全转战网络市场。另外，我担心读者缺乏等待作品产出的耐心，所以准备将原本的月刊改成周刊，拆分成不同栏目，分别在电子刊物和在公众号上推送，以求在留住原刊读者的基础上吸引新读者。”新官上任三把火，王韶华一来就推行大刀阔斧的改革。
“改成周刊稿件量岂不要翻上几番，这样供稿怎么跟得上？”杨絮柳和周璟在底下小声议论。
“也许是要扩招吧？”周璟说。
“鉴于主要战场在网络上，我们杂志不再需要那么多的人手，未来三个月将实行大规模裁员。”
王韶华话音刚落，会议室里一下炸开了锅。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周璟隐约觉得，最后离开的人会是自己。
“你的名字是？”王韶华指向最后一排的周璟。
“我叫周璟。”
“哦，周璟啊，是个好名字。”王韶华似笑非笑，“一个好名字多么重要啊，它决定了你是否符合上级的眼缘,还有读者的想象和期待。你们知道吗？读者也会对作者心存幻想的哦。想象他文质彬彬，风度翩翩，想象他饱读诗书，才学过人。读者会将幻想的美好品质投射到作者身上，只有集万众期待于一身的作者，才能吸引最多的流量。招揽这样的作者将成为我们杂志的立身之本。”
王韶华的指尖放至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似是怕泄露了天机。
周璟不明白如果一本杂志不是靠内容而是靠作者本人吸引流量，还能算杂志吗？难道杂志也像选秀节目似的推选出偶像明星？
看来改版的“真我”杂志已经不再是“真我”了。周璟不禁有些惋惜。
刚一下班，周璟和杨絮柳就来到咖啡屋大吐苦水。
“我跟你说，我们那儿的新主编简直了，整天翻着个白眼看人，不知道嘚瑟个什么劲。”杨絮柳说。
“我可不认她。在我心里只有吕主编一个主编。”周璟立马更正道。
“我知道你和吕主编关系好，可人家已经离职了。现在当家的是韶华wang，韶华wang你懂吗？欧美范的那种。”杨絮柳边说边吃吃地笑，似乎被这个不中不洋的名字逗乐了。
“你叫周璟是不能讨人家欢心的，得叫‘璟zhou’。”杨絮柳越说越来劲，捂着肚子笑弯了腰。
“好了好了，瞧你，别把头磕着了。”周璟把杨絮柳扶正，转而问秦晴：“最近咖啡馆生意还好吗？”
“还是那样，来的都是熟客。哦不，现在多了一个秦清。”
“你们……聊的还好吗？”
“我也不知怎么的，一跟他说话就忍不住发脾气。本来想正常聊会儿天，话从嘴里出来就变成了阴阳怪气。好在他也识相，不再说些有的没的，点了咖啡就坐在那儿安安静静地喝完。当然了，我每次都拿他当小白鼠，从没给过他对应的单品。日子久了，我总觉得是在诓他喝咖啡，怪不好意思的。”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男人啊，就得吊着。要是事事顺着他们的心意，他们反倒觉得不得劲，对你没兴趣了。”
“我又没想跟他怎么样。”秦晴不乐意了，“再说了，谁看得上他啊？”
“可他不是说小时候喜欢你嘛。看他那个献殷勤的样子，准是对你有意思。”杨絮柳说。
“我管他对我有没有意思，老娘不稀罕。”秦晴“哼”了一声，把擦杯子的布往桌上一甩，气呼呼的。
“你就别逗人家了，再说下去秦晴对他的印象就更差了。”周璟对杨絮柳说。
“好好好，我不说了。”杨絮柳摆摆手，闷头喝咖啡。
“你当初是怎么设计这家咖啡店的？”周璟熟练地转移话题。
“童话故事里常有一个神奇的地方，将主人公的现实与幻想连接。每每到达那个地方，主人公就能顺利地进入奇幻世界。我想每个城市都有这样一个秘密的角落，可我暂时找不着，就只好自己创建了。”
周璟点点头，她也曾有过这样的幻想。例如童年的蛋糕店，橱窗内的世界曾令她遐想无比。
“还记得我小时候逛超市，缠着推销咖啡的小姐姐给我试喝一口。小姐姐说‘咖啡里有caffeine，小朋友不能喝哦’。她越说不能喝我越想喝，从那时起我就对咖啡产生了兴趣。
你说一颗豆子为什么会有这么神奇的作用呢？泡一泡就会有味道，有酸有苦，带着迷人的芬芳。我第一次喝咖啡的那天心脏突突地跳，夜里怎么也睡不着，感觉天花板都是小星星。我总怀疑□□是属于大人的致幻剂，推开咖啡馆的门就迈入了成人的世界。这样一来，我脚下的地方岂不成了重要的转折点？”
“看来喝完这杯咖啡我就是大人了。”杨絮柳说，“猜猜里面加了什么魔法？”
“令男人神魂颠倒的魔法。”秦晴呛声道，“我们都没你有本事，把男人拿捏得死死的。”
“想学？我可以教你啊。”杨絮柳敲敲杯子。
“才不要。”秦晴眼疾手快，把空杯子收走。“小璟，尝尝我的新单品——花田错。”
“我是个木舌头，实在喝不出来和上一杯有什么不同。”
“闭上眼仔细尝尝。你喝过那么多种咖啡，只要用心，一定能感受出区别。就像……就像你看店门口的花那样仔细。”
周璟如秦晴指示的闭上眼，感觉咖啡温度下降，喉咙里多了果汁的酸感。
周璟咂摸鼻子和舌根的味道，说：“闻上去像枝头上的苹果花，有股幽幽的清香。吞入后像花落结出的青苹果，酸酸的，又带有些回甘。”
“好专业，”秦晴赞赏道，“就算是木舌头也能感受到咖啡里活泼的香气和酸味，那是清新又鲜活的味道，是植物成长期间留存的极具生命力的气息，非陈旧的咖啡豆所能比拟。新鲜是咖啡的第一要义。我所出品的咖啡用的都是最佳品鉴期内的豆子。”
“我怎么闻不出来？”杨絮柳问。
“你的桃花太旺了，”秦晴在鼻子前扇了扇，又凑上前嗅了嗅，“满屋子都是你的桃花味，别的可什么也闻不出来。”
“你这是打击报复。”杨絮柳掐了掐秦晴的鼻子，“让我帮你通通气。”
“你都几岁了还跟小孩子一样，爱打爱闹。”秦晴边和杨絮柳的手作斗争边说。
“女人至死是少女，”杨絮柳甩了甩瀑布般的黑发，“爱玩才会赢。”
吃完饭，周璟和杨絮柳坐在沙发上闲聊。
周璟像小孩缠着大人讲故事一样，缠着杨絮柳讲“他”的故事。
杨絮柳摆摆手，表示自己说厌了。
“故事讲了一百遍，怎么你还没听够？”
“越是熟悉的人和事，越有安定人心的效用。”周璟说。
“不如说说你的故事？”杨絮柳挺直腰杆，“你和许屹怎么样了？”
“还不是那样，稍有不合就冷战。说要分开，怎么分也分不开。”
“我跟你说，男人不喜欢太强势的女生。要会撒娇，会服软，可爱一点，温顺一点，哄得男人开心了，他什么都听你的。”
“可我不是这样的性格。”
“你可以假装是。”
“你是说本来不是这副模样却装作天性如此？”
“对啊，这才是驭夫之道。伪装成猎物的样子让对方放下戒心，驯服猎人为你所用。反正又不会少块骨头掉块皮，装装样子达成目的就好了。”
“迟早会露出马脚的，能装一时还能装一世吗？”
“如果心有所求，怎么不可以呢？”
“装作另一个人，既耗神又不值当。为什么要曲解自己本来的模样，活得这么累呢？”
“因为这就是男性认知里的女性啊。服软的本质是利用男人的偏见获取自己想要的东西，这是一种等价交换。”
“可我不想伪装成这种形象，按照他人的想法塑造自己，活像个任人摆布的玩偶。”
“等你吃了苦头就知道了，这可是从男人手里夺取资源最轻松的方式。不用刀枪火炮，不用面对面硬刚，一身蛮力化作绕指柔，怎么想怎么划算。”
“既要以色侍人，还要做小伏低，就算把我的骨头掰断我也做不出来，我可不觉得那叫做‘轻松’。”
“你呀就是又固执，又傲气。捷径不愿意走，非觉得有损尊严。”
“人生真的有捷径吗？当下绕过的弯路不会以新的方式重回人生吗？习惯了走捷径再想重返弯路就难了，可温床里培养不出成长和自强，有些弯路该走还是得走。”周璟始终相信只要目的地是确定的，绕再多的弯路终能到达。人生还长，快一点，慢一点都没关系。
“你见过绿眼睛的黑猫吗？我小时候遇见过一只，眼睛是墨绿色的，像块绿宝石。”周璟问。
“黑猫？那多不吉利啊。都说黑猫是死亡的使者，看见黑猫就预示着死亡。你还是离它远一点比较好。”杨絮柳说。
真的是这样吗？周璟还挺想念那只黑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