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名字的意义
距离中考还剩100天，初三年级进入了白热化的复习阶段。满天星小分队决定在假日成立学习小组，共同备战，冲刺中考。
当然了，学习小组的帮扶对象主要是满悦。为了不让满悦在被窝里荒废时光，大家每天准时在图书馆集合，轮流监督满悦复习。
图书馆的自习室里，满悦桌上堆满了五个人的笔记。
头顶上的三叶扇呼啦啦地转，温热的风撩拨额前毛茸茸的碎发。满悦左手夹了只卡通中性笔，右手托着下颌，口中念念有词。
数学公式背着背着，不知怎么成了含糊的乱码。满悦的眼皮像挂了五十斤的红烧肉，不停碰触下眼睑。
满恪从背后踢了妹妹凳子一脚。
满悦一个激灵跳了起来，“谁要跟我单挑？”
自习室的人纷纷将目光投向这个莫名其妙的姑娘。满悦连忙欠身道歉，回头狠狠瞪了一眼哥哥，“是不是想挨打？”
满恪现场还原满悦频频点头的瞌睡姿势，冲妹妹做了个鬼脸。“都要睡着了还不知道，说好的头悬梁锥刺股呢？”
“好困啊，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满悦小声诉苦。
“想取得好成绩不下苦功怎么行。现在只剩三个月的时间，要填补三年留下的窟窿，就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满恪下巴往窗外一抬，“不想跟周璟上同一所高中了？”
满悦撇嘴，哥哥的话着实让她难以反驳。她宇宙无敌超级想跟小璟在一起，可自己跟小璟的差距简直就是地理老师说的马什么什么海沟。唉，连具体的名字都想不起来，谁叫她平时不好好学习来着？
“还记得老爸说的话吗？‘尽人事，听天命’，首先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最后结果怎么样交给老天。”满恪鼓励妹妹，“任何事情只要你想开始，一切都不算晚。”
是啊，老爸确实常常念叨这句话。满悦下巴枕在手臂上，回想起爸妈笑呵呵给她夹菜的样子，摸着头夸她做得好的样子，半夜走路轻手轻脚怕吵着她睡觉的样子……爸爸妈妈对她实在太好了，好到哪怕临近大考也只叮嘱她好好吃饭，注意身体，连半分压力都舍不得给她。
“不要因为一次考试就否定自己。咱们悦儿优秀的地方多着呢，只不过不在成绩方面，你说是不是？”爸爸总能在第一时间发现满悦的情绪低落。
妈妈会将满悦抱进怀里，一下一下顺着满悦的头发，对她说：“妈妈只希望你做个正直的孩子，遵纪守法，一辈子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就好。”
爸爸妈妈给自己取名叫“满悦”，就是希望她每天都能感觉到满满的愉悦。即便在小学老师无数次打电话请家长的控诉之下，他们也坚持女儿不是多动症，只是对学习的兴趣没有对运动强。
还有小璟，成绩优秀的小璟从没嫌弃过她愚钝，一道题反反复复地教也不会急脸。面对自己的粗心、过分热情也从不抵触，永远是微笑着包容她，回应她……
看着桌面上成堆的笔记本，柯南封面是小璟的，贴了周杰伦贴纸的是储铃的，黑底notebook是崇明的，迈克杰克逊卡通人像的是满恪的。
原来她的背后一直有那么多人在默默支持。
满悦吸了吸鼻子，对满恪说：“可我落下的实在太多了，这么短时间真的能补回来吗？”
“把你以前做错的题拿出来看看，一道一道把考察的知识点弄明白，也算是查漏补缺。”满恪回应道。
坐在后桌的崇明要来满悦的试卷集，说：“这样，我帮你把最重要的基础题圈出来，你先做这些题目。把基础打扎实了，才能稳步提升分数。”
“那你呢，这么做难道不会耽误你的复习进度吗？”
“没关系。在整理错题的过程中我也可以检验自己是否掌握了知识点。咱们六个人说好要共同进退，谁也不能被落下。”说完，崇明就开始对着试卷勾勾画画了。
满悦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这次，她非来真的不可。
自习室外，周璟和池岷一左一右，分头背诵古诗文。
周璟满脑子都是周末竞走比赛的画面。那是周璟第一次见到满悦如此认真的模样。她站在起跑线前，眉头紧锁，眼神里好像有一万伏的电力闪烁。
满悦第一个冲破重点线的时候，整个人笼罩在阳光下，连蹦起来的笑容都金光闪闪。
“我要站在世界的赛场上为国争光。”满悦站在领奖台高举奖杯，向全世界大声宣告。
台下的周璟仰着头使劲鼓掌，不自觉地就被现场的氛围感染，热泪盈眶。眼前这个青春的，激昂的，充满热血的比赛战场，不正是满悦渴望已久的舞台吗？
原来这就是梦想的力量。
属于周璟的梦想又是什么呢？周璟看着漫天飞舞的彩带，止不住地想。
其实她也期盼着能登上舞台，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真真切切地被看见，被夸赞。
可找到自己的舞台谈何容易？她该从哪开始出发呢？
周璟立刻想到了自己笔下的卢那和提克。
如果……如果能将心里的故事表达出来就好了。只是不知从幻想转为现实，她做不做得到。
“我们可以出去聊聊吗？”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周璟眼前。
图书馆外，明亮的光线中藏着春日独特的生机勃勃。椭圆形的花圃里桃粉色的长春花开得正盛，几个小孩绕着花坛追逐打闹，欢乐的笑声在光束里飞翔。
“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周璟问。
“我就想试着来图书馆碰一碰，看会不会遇见你，没想到真给我碰上了。你不是说喜欢植物吗？你看看这是什么花？”陈念好指着角落里一盆白瓣红心的花问。
“跟花圃里的花一样，也是长春花的一种。只不过它的花瓣是白色的，又是单盆的，所以不如桃粉色花海那样显眼。”周璟答道。
“你好像什么都知道，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厉害，不知道有多少人以你为榜样，更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你。”陈念好扬起嘴角，梨涡惹眼。
周璟的目光从梨涡移到花丛间，一只蜜蜂正停在花心扑闪翅膀，嗡嗡嗡叫个不停。
周璟有些走神了。她确实不习惯听别人的夸奖。
“听说你们正集体帮满悦补习功课呢？”陈念好转换话题。
“是啊，”周璟露出了笑容，“她这次可努力了，说什么要效仿古人‘头悬梁，锥刺股’，我看准能成功。”
“你们六个人的感情真好。不像我之前呆的那个小团体，我一回来就直截了当地把我踹了，连借口都懒得找。”陈念好的目光也移向花丛里的蜜蜂，“你知道她们私底下议论我什么吗？”
周璟摇摇头。
“她们说我是不干净的婊子。”陈念好大笑着，边说边捂着肚子蹲了下去，将头埋进臂弯里。
那笑声像裹着真空包装，闷闷的，半点嗅不出愉悦的味道。该是有多绝望才会发出这样的笑声？无论如何，“婊子”这个词不该从陈念好嘴里吐出来，更不该被用来形容她自己。
周璟随陈念好蹲下，轻抚她的肩膀，“别听她们胡说。她们不过是想通过贬低你抬高自己罢了，算不上什么朋友。你犯不着为不值得的人难过。”
“难过？我什么时候说我难过了？为什么你能从我的笑声里读出难过？我已经在笑了，我已经努力在笑了，连我母亲都读不出这笑容背后的滋味，还骂我不知廉耻……。”陈念好苦涩地望向周璟，“要是我能有你这样的朋友就好了。也许我根本不会走到那一步。”
“我们现在不就是朋友吗？”
“不一样的，”陈念好摇头，“至少我们永远不可能像你跟满悦那样好。”
“不一样的好不也是好吗？”
“我要当就当你最好的朋友，不是最好的我不要。”陈念好语气坚决。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也许不明白也是一种幸福。你和满悦认识了多少年来着？”
“今年九月九号满九年。”
陈念好低低地笑了，“你连日子都记得那么清楚，叫我怎么比？”
“友谊不需要作比较。认识久有认识久的情谊，一见如故有一见如故的情谊。没人规定一人只能有一个好朋友。你想想，再过八年我们不也认识九年了？只要坚持这段友谊，该经历的我们都会经历的。”
“可我总忍不住想，如果是我先遇见你，一切会不会变得不一样？我不会紧盯着缺失的部分感到缺憾，更不会被廉价的情谊欺骗，落得个曲终人散的下场……你的名字真好听啊。周璟，小璟，散发着玉一般的光彩。我也能如你这般光彩照人么？”
“你的名字也很好听呀，念好，念好，念着你好。这不是很好的寓意吗？”
“才不是这样。”陈念好冻结了表情，“一开始我也以为自己的名字是父母希望我好的意思。后来母亲告诉我，‘念好’是想着生一个女孩，再生一个男孩。我爸这辈子就盼着有个儿子传宗接代，可惜头胎生了我这么个女儿，便只好给我取名‘好’，祈祷下一胎能是个男孩。”
山顶的巨石一块接一块滚落山坡，最后连树都倾倒下来。
周璟的心无声无息地震动着。
她想起自己户口本上的名字，那个由父亲亲自为她取的名字——周顺楠。
从前周璟只觉得这个名字难听，没什么别的想法。可今天她终于意识到，名字怎么可能只是单纯的称呼？它分明包含了父母对孩子最殷切的期许。
顺楠，顺男，顺利的话下一胎就生男孩……
怪不得弟弟取名为“周顺意”，还真是顺了父亲和母亲的意。
周璟记起弟弟刚出生那阵子，父亲抱着弟弟一下举高，一下放低，最后搂进怀里，靠在弟弟肩膀上，嘴里“顺意，顺意”地叫个不停。
原来他不只是叫弟弟的名字，更是抒发了心中的畅意。
咱们老周家终于有男娃了。
我的梦想终于实现了。
是这个意思吗，父亲？
“你怎么了？怎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陈念好的手在周璟眼前晃了晃。
“抱歉，我突然想起有件事没做，今天先聊到这儿吧。”周璟告别陈念好，回自习室拎起书包就往外跑。
她必须找父亲问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