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满悦的烦恼
体育课结束，满悦拉着周璟和储铃在操场边的阶梯台阶坐下。
朱红色的跑道上学生在奔跑，草坪里足球少年来回传球，满悦盯着空中飘扬的红旗，心事重重。
“在想什么呢，眉头锁得那样紧。”周璟问。满悦做事向来切瓜砍菜似的果断，周璟很少见她踌躇不定的样子。
“我好像不想练武术了。”满悦双手托腮，脸皱得像个苦瓜，仿佛一垂头就要吐出苦瓜子来。
“好像？”周璟感到疑惑。满悦常把“绝对、一定”挂在嘴边，无论做什么都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这个用词可不像她的风格。
“是不是谁又惹到我们满悦女侠了？”储铃问。
“是……也不是。”满悦瘪嘴，回忆昨晚发生的事情。
星期五晚上放学，满悦照旧和满恪去武馆找外公训练。
练完基本功后，外公要检查兄妹俩的剑术套路完成情况。
才做到弓步直刺，外公就打断了满悦的动作，说她注意力不集中，气息没凝聚在剑上，手臂和剑没形成直线，力道自然传递不到剑尖。
本来这也没什么，谁知外公接着埋怨了一声：“总是这么不专心。”
满悦当场就不高兴了，连忙反问：“什么叫总是这样？明明这套剑术才练没多久，不熟悉也是正常的。”
“我是说你的心思根本没放在武术上。你看你哥哥，一有时间就自觉勤加练习，从不迟到早退。哪像你，成日找借口不是去这儿玩，就是去那儿玩，压根没把教你的功夫当回事。所以你知道为什么满恪的基本功比你扎实了吧？因为他的心和意都在一个点上，从不犯三心二意的毛病。”
从小到大，满悦最讨厌别人拿满恪跟她作比较。说什么谁更聪明，谁更勤奋，谁比谁未来光明。明明兄妹俩是不同的个体，有不同的赛道，硬要把他们凑一块比个高下，不是乱来吗？
满悦立即反驳外公：“这武术也不是我愿意学的，是你非压着我和哥哥学的。要真让我们选，留不留下来还真不一定呢。”说完，满悦看向一旁的满恪：“你说是不是这样？”
满恪抿着嘴朝她摇头，手心往下压，示意妹妹沉住气，别再说了。
满悦丝毫没领会哥哥的意图，反倒觉得他又在和稀泥了，忿忿道：“好啊，合着你们俩是一条心，都想看我出洋相。”说完觉得不解气，又补了一句，“我倒是不明白了，学这玩意儿有什么用。”
正是这多余的一句话，把外公气得胡子都要飞了，左手止不住地抖，仿佛下一秒就要御剑抓人来了。
满悦赶紧把剑丢给满恪，转身就要逃。
只听背后传来一声大喝：“你要是觉得没用，就别学了。出了这个门就别回来，权当我没你这个徒弟！”
满悦翻了个白眼，说：“总之就是这么个情况。外公嫌我练功不专心，动作不到位，功夫不到家，不想认我这个徒弟了。”
“可你从四岁开始学武术，到现在整整十年了，真的舍得放弃吗？”周璟问。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跟时间有什么关系？与其说是时间的问题，倒不如说是缘分。”满悦挠了挠脸颊，“其实吧，我遇上了位伯乐，现在正跟他练竞走。”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你们还记得初一的时候我跟两个男生比了一千米跑步吗？在那之后常伯就找到我，说希望我考虑一下学习竞走。”
“常伯？腿脚不方便的那个门卫常伯？”储铃震惊道，“他为什么会让你学竞走？”
“他以前是竞走教练，后来出了事故弄伤腿脚，机缘巧合之下成了我们学校的门卫。”
“没想到常伯还有这么一段过往，果然是真人不露相啊。”储铃感叹道。
“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周璟接着问。
“一开始我觉得好玩就答应了，减少了练武的时间去学竞走。后来我才发现时间压根不够分，武术和竞走最终只能选一样。”
周璟点点头，表示同意。确实，不管是武术还是竞走，任何一个体育项目想要做到极致，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糊弄过去的。运动员必须狠下心来，斩断后路，花费大量时间精力和项目磨合，还不保证能有回报。如果满悦决心往专业化道路走，可能连文化课学习都保证不了，更别提兼顾两个项目了。满悦终归得做出选择。
“所以这次事件只是个导火索，你早就有了二者择其一的想法。”储铃转向满悦，“先说说看你是怎么想的。”
“我就是不确定才烦恼嘛。你们也知道我对学习没兴趣，成绩一直是吊车尾，读书肯定没出路的。虽然我爸妈一直没说什么，可我心里明白他们对我考高中，大学还是抱有希望。我总觉得要是走体育职业化道路就辜负他们的期待了，所以心里一直犹豫不决。”
“先别管你家人怎么看，就说你自己，你喜欢武术还是竞走，或者两个都不喜欢？”储铃似乎找到了满悦烦恼的症结。
满悦仔细想了想，回答道：“武术这件事，我打小就跟我哥练。我是喜欢侠客，英雄那一套没错。可要说我有练拔尖的想法，那倒是没有。这竞走嘛，我也是迷迷瞪瞪就上了道，对于未来要怎么样完全没有概念，更别提喜不喜欢了。”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你对武术没有特别大的兴趣，但对竞走是什么心态，还没弄明白。”储铃替满悦做了总结陈词。
“是这么回事。怎么被你三两句就讲明白了？我说了这么长一串呢。”
“专业，专业。”储铃抻了抻校服，一脸职场精英的壮志昂扬。
“最近竞走有什么比赛吗？”周璟脑子一转，似乎有了对策。
“近期会有女子10km中学竞走联赛。”
“那这样，你就以这个比赛为目标。先不想最后的结果，沉下心来扎扎实实练习一段时间。具体有什么想法，让这场比赛给你灵感。你看怎么样？”
满悦点点头，称赞道：“对呀，想那么多做什么，好好比一场就是了。还是咱们小璟有办法。”
储铃指指自己，“我呢？你别忘了还有我一份主意。”
“储铃也特别厉害，尤其是嘴皮子。那小嘴叭叭的，就是面对天皇老子也不怕！”满悦直起腰杆，学着储铃辩论的模样，指点江山，趾高气昂。
“太坏了，净说些损人的话。”储铃伸手咯吱满悦，两人缠斗在一块儿，乐得东倒西歪。
“别忘了跟满恪交个底。”周璟提醒道。
“对呀，我怎么把我哥给忘了。”满悦懊恼地拍向自己的脑袋。
放学后，满悦跟满恪在菜市场收尾。满悦磨磨蹭蹭地收拾完菜摊，悄悄走到满恪旁边。
“哥，我发现你最近特别帅。就说刚在操场上那进球动作，简直了，一记高射炮，比大空翼还酷。”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少跟我掰扯乱七八糟的场面话。”
“那我跟你说件事，你听了，可千万别生气。”满悦按住满恪的手，生怕他挥舞拳头。
“手拿开，别耽误我磨刀。”满恪将砍骨刀在磨刀石上来回推拉。
“哐哐——嚓嚓——”反光的刀面让满悦自动脑补出一场刀光剑影的较量。
满悦吓得一哆嗦，“我……我不想练武术了。”
“理由。”满恪脸上没什么表情，依旧平静地磨刀。
“我……我有了新的爱好。”
“你说的新爱好指的是竞走？”
“你怎么知道的？”满悦诧异道。每次竞走训练她都背着满恪，只说跟别人去玩了。满恪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没理由知道她在做什么。
“你自己数数外公的训练缺席了多少次，我怎么可能注意不到你的异常？总会有人看见你们练习，消息自然会传到我耳边。”满恪用布抹了抹刀面，一把砍骨刀被磨得锃亮。
满悦打了个激灵，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人际关系网吗？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没想到哥哥的狐朋狗友还真能起作用。
“不过，你忘了我们当初是怎么答应外公的吗？”满恪问。
“继承武术精神，发扬武术文化。”满悦低下头，声音越说越小，“可这是外公的愿望，不是我们的愿望。我们总不能带着他的愿望生活吧？”
“这些年来武馆一间间的倒闭，整个南区只剩下我们满家的武馆。愿意把孩子送来练武的人越来越少，最后连十个人都收不满。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放弃练武，其他人就更不愿学习武术了？这样下去武术的传承要怎么办？武馆的经营要怎么办？以后有孩子想学武术找不到地方怎么办？”
“总惦记这么多怎么办活着该有多累啊。明明你也没那么喜欢武术吧？我常见你在巷尾偷练跳舞，明明没有伴奏，没有套路，脸上的神情却很陶醉。其实你喜欢的是舞蹈不是武术对不对……”
“别说了。”满恪打断妹妹的问话，“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武馆没落吗？总得有人坚持下去的。”
“那我做不到，如果我做的不是我喜欢的事，就是杀了我我也没法坚持下去。”
“那就去做你喜欢的事，把它做好，做圆满，不留遗憾。不过你得记着，一旦做出选择，拼了命也要坚持下去。”
“那你呢，你怎么办？难道你要一直违背自己的意愿，只为了实现别人的梦想吗？”
“船到桥头自然直。你少管我的事，走好自己的路就不错了。”满恪收拾清台面上的东西，提着竹篮往外走。
夕阳西下，满恪的身影被拉得很长。他的肩上仿佛驮着千斤的担子，每一步都走得沉重而迟缓。
“还不快跟上来？晚了回家就没你的饭吃了。”满恪转过身催促道。
满悦慢悠悠地跟上前，心里仍是过意不去，觉得本应由她担负的责任加到哥哥肩上去了。她是轻松了没错，可哥哥就要活成两个人的模样。这是她怎么也不愿看到的结果。
“你这小脑袋瓜又在想些什么呢？磨磨唧唧的一点都不像侠女的做派。”满恪戳了戳妹妹的脑袋，“你放心，哥的本事比你想象中大得多。涉及大局的事本就该由长辈的多考虑，哪轮到小辈掺和？你要是真想报答你哥，下次比赛就拿个冠军回来。”
“遵命。”满悦行了个军礼，终于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