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生日
周六下午，周璟和满悦一行人在九溪江碰头。
站在满恪身边的高个男生引起了周璟的注意。他顶着个平头，面孔刚毅，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正气。
“这是崇明，满恪踢球的时候认识的朋友。”
满悦贴着周璟耳朵说：“我问他小璟过生日你要不要来，他马上就答应了。”
说完，满悦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崇明，目光再回到周璟身上。
满恪咳嗽了一声，掩着嘴对周璟迅速地摇了摇头。周璟马上明白，满悦这个小傻瓜是会错意了。怎么把自己身上的红线往别人手上牵呢？
再看看崇明，望着满悦眉头紧皱，怕是他也想不到满悦的脑回路竟绕了一整座山，将他领到一个陌生人身边。
如果没猜错，崇明是为了能和满悦有更多的相处机会才答应来的。
周璟对崇明微微一笑，左手偷偷指了指满悦，再点了点头，表示她知道崇明的心思在满悦身上。
崇明松了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眉间的锁终于解开了。
周璟、储铃和满恪三个人交换了眼神，心领神会。
正是太阳高挂天空的时候，金黄的阳光洒在碧绿的江面，一只棕红色的鸟张开双翼滑翔在空中，最后停靠在河对岸一块凸起的岩石上。
满悦走到岸边，感叹一句：“这江水真好看。”
“吃了没文化的亏吧，这时候一句诗都吟不出来。”满恪说。
“不然你来赋诗一首？”
“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满恪对着天吟诵。
“这是形容水涨的诗，现在还没到涨潮的时候。”储铃说。
“哈哈哈，出糗了吧。”满悦笑个不停。
“现在还不是雨季，等暴雨降临的时候，江面就不是那么平静了。”崇明说。
“话说，这九溪江这么多年了，有没有留下什么传说？”满悦对稀奇古怪的传闻很感兴趣。
“我只知道这里每年都会淹死很多人。”崇明的话接得很快。
“咳咳咳……”满恪站在河边差点被口水呛住，赶紧后退了几步。
“你会不会说话？”满悦一拳击在崇明的肩膀上，“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
崇明捂着肩膀，一张脸变得通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满悦的力道太重了。
“抱歉。因为我爸每年都会接到很多溺水的报案。也许……也许是遗传的职业病？”
“职业病还会遗传？你生物莫非是看门大爷教的？”连满悦都觉得这话有哪里不对。
“看门大爷表示抗议。”满恪替学校的门卫常伯投了反对票。
“你们都别吵了，这传说的事还得问小璟，她看的书最多。”储铃说。
“横贯东西的九溪江由九条不同的河流汇聚而成，因此得名九溪江。”周璟强忍住不笑，“传说中每一条河代表人的一世，九九归一，所有的记忆都会随着这九溪江东流入海，最后不复存在。”周璟看着大家一副听得入迷的样子，继续往下说。“正因为九溪江代表人的最后一世，沉淀的执念最深，堆积的杂念最多，所以异常湍急。成功渡江的人便可带着九世记忆逃脱轮回，渡不过的将生生世世不得超脱。”
“听起来挺浪漫的。”满悦有感而发。
“也挺……危险的。”崇明停顿的中间换了个比较中性的词汇。
“要是有谁能和我共同渡江，我一定感动死了。”满悦双手交握，露出了星星般期待的眼神。
众人看向崇明。崇明挠了挠头，一脸为难的样子。
周璟怀疑崇明此时脑海里正和他父亲的“溺水警告”进行激烈的斗争。
“我——”崇明刚想说话，就被打断了。
“算了，我才不要把主动权交给别人。还是由我自己来划桨，跟小璟，储铃三个人一起渡江比较好。”满悦拍了拍胸膛，找回了主场。
“我爸说了，涨潮的时候不能乘船过江，最好连岸边都不要靠近。不然会有生命危险。”崇明语速加快。
“你别急，满悦也就是这么一说。哪有人会相信渡个江就能产生孟婆汤抗体，飞天成仙了。”储铃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说不准每年淹死的那批人里就有相信传说的小情侣呢？”满恪说。
“这和双双赴死有什么区别？”储铃表示不理解。
“也许他们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想要得到传说的祝福。”一副苦命鸳鸯在水中挣扎的画面浮现在周璟的脑海里。
“不过也不一定特指爱情，亲情、友情、甚至陌生人之间的情谊都值得被赞颂。”周璟补充道。
“哎哟，好好的一个生日，怎么净说些死啊死的。”满悦指了指江上的桥，“再说这都什么年代了，不是有桥嘛。现代的人想得到祝福，直接从桥上过去不就完了。”
“人家说的是执桨，执桨懂不懂。划桨过去才体现诚意，神话传说要什么现代化。”满恪直接推翻了妹妹的建议。
“真麻烦。”满悦摆摆手，表示不愿再费脑思考这种问题。
“其实渡江的形式不重要，诚意主要体现在‘一起’两个字。”周璟看看大桥，又看向江面，说道：“只要携手并进，无论前方是道路平坦，还是河水湍急，都不过是场一起渡过的经历，何必纠结呢？”
“还是小璟觉悟高。”储铃给周璟比了个大拇指。
“所以……”满悦望向江边的游船，“我们五个人要一起经历一下吗？”
周璟一行人随即登上了一艘飞檐斗角的画舫船。游船缓缓行至江面，漾着湖水味道的风轻轻吹拂，令人心旷神怡。
江的沿岸是公园的环线，桃粉色的紫薇花挂满树梢。一丛枝丫被花束压弯了腰，贴在水面上，随风一下一下轻触江水，荡起层层微波。
远处一阵嬉笑声传来。几个男孩正裸着上身在江里扑水，你来我往玩得好不快活。
“师傅，能不能往那边走。”崇明指向孩子们戏水的方向。
“你们几个，赶紧上岸。没看到江边竖的牌子吗，这里不能游泳。”崇明的声音仿佛号角般洪亮。
“再不回去就联系你们家长了啊。”崇明最终使出了“找家长”这个杀手锏。
男孩们扫兴地上了岸，唯有一个孩子还在水里比着鬼脸，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崇明的眉头攒在一起，像是为孩子的不知天高地厚而烦恼。
突然间，做鬼脸的男孩猛地拍打水面，翻腾起一众水花。
“救，救命……”
岸上的小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在问“这个男孩是真溺水还是装的”，谁也没有贸然往下跳。
“噗通”还没等周璟一行人反应，崇明已经翻身入了水，奋力游向此刻水花渐小的男孩身旁。
周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崇明加油啊，游快点！”满悦朝崇明的背影喊。
像是获得了无穷的动力，崇明加快划水的速度，一头沉入水里。
江面登时恢复了平静，再一眨眼，只见男孩身边冒出一个人形，手臂扣住男孩的脖颈，向岸边飘去。
“是崇明！”满悦尖叫起来，“加油加油，崇明加油！”
“崇明真帅，是吧。”满恪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妹妹。
“这话从你口里说出来怎么那么奇怪呢？”满悦一脸鄙夷，“对了，我们也去学游泳吧，不然下次见人溺水都没法子救。”
“再说吧，”满恪答道，“其实有时候没能力救反而更安全。就怕好心人是个半吊子，救不到别人还把自己搭了进去。”
“真冷漠，”满悦撇嘴，“还是崇明比较热心。”
“我谢谢你的对比。”满恪翻了个白眼。
“不学游泳，万一溺水的是自己怎么办？”满悦找到反驳的好理由。
“那就干脆离水远一点。”满恪压着满悦坐进了船里。
夜晚的九溪江温和而平静。斜拉桥上亮起的灯光像一只只烟花棒，在半空中绽放。
倒映着灯光的江面随烟火的溅落泛起橙黄的涟漪。
“生日快乐，小璟。”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满悦捧着插了三根蜡烛的蛋糕来到周璟面前。
大小不一的贝壳状奶油围了一圈，三颗鲜红的草莓立在中央。
这很像周璟提起过的草莓蛋糕，除了那并不平整的立面，歪歪扭扭的奶油以及插在右上角的巨大笑脸圆牌。
“我们费了好多功夫才说服蛋糕店把厨房借给我们。”满悦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抹面是储铃做的，上面的奶油是满恪挤的，笑脸是我画的，崇明手太笨了，所以负责拎蛋糕”。崇明在一旁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
“谢谢你们。”周璟的鼻子感到一阵酸涩。她不曾想过随口一提的话会被满悦记在心里。
“这是我们大家给你买的生日礼物。”储铃将一个裹着彩花的礼物盒递给周璟。包装纸在昏暗的烛光下泛着金光，这是周璟收到过最美的礼物。
周璟一个一个看向面前的朋友，想把大家的脸深深刻入脑海里。
微笑着的储铃，盯着草莓流口水的满悦，背着手的满恪以及有些无所适从的崇明。
四个人的脸在夜色被里深浅不一的萤黄包裹着。
怎么会有如此美好的时刻？周璟怀疑自己在做梦。她狠狠地掐了一下大腿，火辣辣的疼痛感从皮肤表面传到她的大脑。
这是真的，周璟。
泪水在眼眶里积蓄，快要冲破睫毛建立的堤坝。
“我们会永远在你身边的。”储铃张开手，将周璟拥入怀中。
周璟闭眼，泪水滴在储铃的肩膀上。
如果泪水有颜色，那一定如同今晚江面上的灯光那样，是柔和的鹅黄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