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一次接触
窗外，雨水溅在碧绿的叶面上，水滴骨碌碌地划着圈滚动，汇成一缕水柱流下。
指尖沿着水滴落下的轨迹抚过窗面，周璟隔着玻璃，听雨滴打在屋檐上闷闷的声响。带着从容的杂乱，内敛又张扬，这是中雨给周璟的印象。
班主任左手握着课本，背对大家在黑板上奋笔疾书。这是同学们紧凑的时间表里来之不易的间歇。
周璟轻轻将窗户拉开一条缝隙，感受冷风从四面八方涌来。卷挟着草本植物和泥土的湿润气息涌入鼻子，为平凡的一天注入新鲜的气味。哪怕只是一个雨天，都能令枯燥的日程鲜活起来。
若是在家里，她还会将手伸出窗外，感受雨滴砸在手背上冰凉又有些痒痒的触感，尽情享受下雨天的乐趣。
可惜这里是学校。
“周璟，”班主任突然转身，“这道题选什么？”
“到。”周璟条件反射般应着，直挺挺地站起来。然而她的脑子没有反应过来，黑板上密密麻麻的板书之中，“这道题”指的是哪一道。
“ccc，小璟选c。”正当周璟准备听天由命时，一个模模糊糊的声音从周璟背后传了出来。周璟一下就领会到，是满悦躲在课本后提醒自己。
周璟晃了神，缓缓吐出话到嘴边的答案。做贼心虚似的落座，她低着头将凳子往前挪了挪。
此时，令她心跳加速的不是上课走神被点名的惊慌。她分明感觉到，在满悦说出答案的同时，许屹在她右手背上划了个半圆。
周璟的手背隐隐有些发痒。她一时分不清这究竟是雨水的效用还是突如其来肢体接触带来的震撼。
为什么要帮她？明明在此之前，她从未和这个新同桌有过完整的对话。
下课铃响，满悦伸了个懒腰，“啪”的一声，立着的课本倒在桌上。
“刚才可吓死我了。”
“怎么了？”周璟转过身，拉起满悦的手，两个人食指勾在一起，左右晃悠。
“你没看到老班那个眼睛都要从镜框外瞪出来了。就差把‘我可抓住你了’六个字写在脸上了。上回是我被抓，这回轮到你了，咱俩可真是苦命姐妹。”
满恪身子微微前倾，咳嗽了一声。
周璟停下了还在晃动的手指，她知道满恪看到了刚刚发生的一幕。
“你别得意，下一个就该轮到你了。”满悦戳了戳满恪的肩膀。
“我可是名副其实的好学生，你别把坏习惯传染给我。”满恪拍开妹妹的手。
“就要传染给你。”满悦左右开弓，食指戳得更起劲了。
周璟没有搭话，她的心里顿时产生了一种愧疚感。
她好像突然有了小秘密，同时在场的四人中，只有满悦一人被蒙在鼓里。
这种对最亲密朋友的隐瞒让周璟浑身不舒服。她好像自顾自地背叛了她们的友谊，违背了“互相坦诚”的诺言。
可坦白说，连周璟自己都弄不明白，那种手背触电般的酥麻，心脏宛若从高处下跌的坠落感，究竟是感情的悸动还是纯粹的诧异。
诧异她和许屹先于对话发生的身体接触。
雨水从窗外溅到手臂上，周璟回忆起了和许屹的初次相遇。
那是在一个星期前，班里例行换同桌。规矩是月考成绩排前的同学可以先进教室，自行选择座位。
周璟和满悦约好，由周璟先去选座位，顺便占着隔壁的位置，只等满悦过来当她的同桌。
于是周璟选了最左边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将书包放在隔壁的凳子上。
许屹第二个走进来，径直走到她面前，笑着问：“你旁边有人吗？”
“有人了。”周璟语气僵硬。
“可这凳子上只有一个书包，也没见其他人呀。”许屹将书包拎起来，问：“是你的吗？”
明知故问。一口气堵在周璟喉咙，气得她说不出话。
“先到先得，这个位置我坐了。”许屹将书包放回她的桌面上，正大光明地坐到了她身边。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新同桌了。”许屹笑着说。
周璟不明白，40好几个座位，这个班长为什么偏要和她挤在一桌。害得满悦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落座在笑眯眯的满恪身边。
带着迁怒的情绪，从那天起，周璟再没和这个新同桌说过话。
这次的事，也许是许屹拉不下脸说话，借着提醒的机会向自己示好？
潮湿的空气往脸上吹，周璟的思绪拉回眼前的课本上。
她偷偷瞄了一眼同桌。
许屹正专注地抄写英文单词，一边动笔一边默念发音，丝毫没受刚才事件的影响。
难道是自己会错意了？
那校运会的时候他为什么要帮助自己？仅仅是因为他是助人为乐的班长吗？
“在看什么？”许屹突然出声，吓了周璟一大跳。
“没……没什么。”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许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没有。”周璟摇摇头，迅速看向窗外。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要帮你？”
“哪一次？”
“你也知道不止一次？”许屹笑了，“我还以为你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只是没注意。”
“我知道。就跟刚才上课一样，你的人在这，思绪早就飞到千里之外了。”
“别说的好像你很了解我似的。”
“也许比你想象中还要了解。”许屹又笑了。
周璟有些气恼，她不知道这有什么可乐的。
“生气了？”许屹用笔杆碰了碰周璟。周璟迅速地把手挪到一边。
“好了，不逗你了。我帮你是因为我们其实并不陌生。”
“你也跟我是一个小学的？”周璟想起了陈念好。平日里自己一下课就呆在座位上看书，不怎么出去玩，也就不太认识同年级的其他同学。
“如果真能和你一个小学就好了，只可惜并不是。”许屹摇摇头说：“你再猜。”
“你就不能直接告诉我吗？为什么非要我顺着你的意思去猜？”周璟没兴趣陪许屹玩猜谜语的游戏，说了声“无聊”，翻开书看了起来。
身边传来许屹轻轻的笑声，“书拿反了。”
周璟把书掉了个个儿，觉得这笑声像蚊子一样既聒噪又惹人心烦。
好不容易挨到放学铃响，满悦高呼一声“终于下课了”，将桌上的物品迅速扫进书包。
“瞧你上课跟上刑一样，下课才终于活过来了。”满恪吐槽道。
“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满悦做了个鬼脸。
“对了，我和满恪今晚耍长枪。阿姨应该是值夜班吧，你要去看我们练习吗？”满悦兴冲冲地对周璟说。
“我先在教室写完作业，看情况再去吧。”周璟笑道：“外面雨那么大，你有带伞吗？”
“就这点雨，还不够我洗头的呢，小意思。”
“好了好了，赶紧走，别留在这当电灯泡。”还没等满悦说话，满恪已经拽着妹妹的书包离开了教室。
“我也没带伞，不如你把伞借给我怎么样？”许屹说。
“没带伞就等着被雨淋呗，问我做什么？”
“你怎么这么区别对待啊。大家都是同学，你心疼满悦，就不心疼心疼同桌？”许屹凑过头，露出委屈的表情。
“少来烦我，我才不吃这一套。”
“那我只好也留下来写作业了。”
“为什么？”
“没带伞，等雨停啊。”
“你可以换张桌子坐，没必要跟我挤在一起。”
“可惜了，我不想换。我还挺喜欢现在的位置的。”
“行，那我换座位，这位置留给你。”周璟起身收拾书包。
“好了，别麻烦了，我这就走。”许屹笑着亮出了自己的雨伞，“逗你的，我带了伞了。”
“无聊。”周璟喃喃道。她紧盯许屹离开的背影，生怕这个奇怪的同桌会突然折返，再补上一句“逗你的”，简直让她气不打一处来。
“这是还你的钱。”陈念好不知何时出现在周璟旁边，将一张五块钱的钞票放在桌面上。“我不习惯欠人情，这钱你收好。”
“你妈妈没有再为难你吧？”周璟问道。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陈念好狠狠地说。
“对不起，我只是顺便关心一下，不是刻意要提起你不开心的事。”
“关心？谁稀罕你的关心？”陈念好笑得捂住了肚子，“看样子你混得挺开啊，先勾搭满恪，后撩拨许屹。怎么着，全天下的男生都得围着你转？”
“你说什么呢？大家只是同学而已。”周璟一脸错愕。她从没想过自己的感情会被如此曲解。
“同学？好一个冰清玉洁的同学，把自己择得干干净净。如果不是你先招惹他们，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你呢？”
“抱歉，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但你的话让我很不舒服。钱我收好，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周璟放弃了在学校写作业的念头，抱紧书包快步离开了教学楼。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班里的同学都这么莫名其妙吗？新的教学环境让周璟很不适应，她还是喜欢单纯友爱的环境。
母亲去值夜班了，父亲估计在跟人打牌，空荡荡的家里只有月光洒进窗台。
周璟对着月亮，满腹心事无人诉说。她只得打开日记本，将一天的心情记录下来，权当一种发泄。
虽然生活不甚如意，好歹还有文字可以抒发感情。周璟将日记本摆在桌面的左上角，闭上眼，安心地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