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邻居
周考那天的云很好看，奶白绵腾腾的，像漫画里的一样，仰头看天，风吹在身上仿佛站在长草遍地的原野。
因为本就是单桌，又是周考，没什么重新排座位的必要，大家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考试。
第一场考数学，试卷发下来，考试铃还没响，不能动笔，在这两三分钟的时间里人人双手放在腿上，眼睛却盯着试卷，速度快的已经看了一半选择题了。
铃声响了之后开始刷刷写答案。
考场里很静，只有笔触沙沙沙和时不时翻卷子的声音，这种安静不是沉默无为的，而是蓄势待发充满生机的。
数学考120分钟，窗外清澈的朝阳渐渐变成了泼洒热量的骄阳，课桌上试卷上少年身上都盛满了光。聒噪的蝉鸣中时不时地夹杂着几声鸟雀叽啾，校园空荡荡却又满载年轻的悸动与希望。
收卷铃敲响的那一刻，钟老站在讲台上说收卷，肖付惊站起身，敲了敲何寻的桌子。
何寻还在垂死挣扎，飞快地将数值带入公式化简，最后得出数值的时候以闪电般的速度写了上去，然后重重松了一口气。
这次数学题并不简单，以肖付惊的经验判断，很难。兴许是学校想借这次周考给学生头上来一锤，让他们清醒清醒，快速从暑假放松的状态中恢复到紧张的备战状态。
数学考试结束后一片哀鸿遍野，但考试安排没让他们哀叹太长时间，休息了15分钟后，开始语文考试。
语文这门课，肖付惊除了字写得好之外，实在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回回都是语文给他拉分，但卷子发下来之后，肖付惊扫了一眼，题不难。
看来学校领导深谙心理学，先用数学敲你一棒槌，然后再塞个甜枣，笑眯眯地告诉你，少年，你能行。
四门课一天就考完了，如果有人在考前考后给高二十四班全员拍张合照，就会惊奇地发现，这考试大概吸人阳气，考完后大家明显都憔悴了，甚至肤色黑了一个度？
如果把镜头拉出十四班，拉到走廊，沿着走廊走到十三、十二班，会发现那两班的人阳气被吸干，已经死得很安详了。
考完试钟老第一时间来到了教室，等全体人员鬼哭狼嚎一阵之后才笑了笑说：“这次考试的确很难，你觉得难其他人也觉得难，要死一起死，怕什么？而且周考和月考没有淘汰机制，期中和期末才有。我看你们的脸色，这么难的考试才被吸了这么点阳气，说明各位同学资质上佳，潜力无限啊！”
不得不说，钟老这鸡血打的，有水平。
年少的人就像那弹性极好的气球，瘪下去吹口气就能膨胀，再吹还能上天。
钟老这口气虽然没能让他们上天，但大部分人又膨胀起来，没过多久就已经开始讨论周末怎么浪了，趁成绩还没出来，赶紧浪。
肖付惊是班里少有的很平静的人，阳气一点没被吸，考前什么样考后还是什么样，他旁边的江钦也是，肖付惊几乎没见过他脸上有什么情绪。
考试最大的好处就是没有晚自习，考完直接放学。
走在梧桐道的时候天还亮着，钱忆杭搂着肖付惊的肩说：“明天一起打球？”
肖付惊一挑眉，“好啊，我好久没打了，明天下午体育馆老地方？”
钱忆杭给了他一锤，“你跟个人体弹簧似的，再久没打也是轻轻松松虐我们。”
肖付惊笑了笑，“明天都有谁？”
钱忆杭掰指头数了数，“还是之前那几个，几个校队的，再加上谢忍。”
“行。”
“谢忍球技怎么样？”钱忆杭问。
“不知道，不熟。”肖付惊诚实地说。
“哦哦，那明天看看吧。”
肖付惊还是之前的风格，一到回家的时候就拖拖拉拉，走到车棚时就剩寥寥几辆车子了，他顺着下坡一路起飞，到家附近的时候拐了个弯，去了附近的大润发。
天还早，与其回家听唠叨不如逛超市。
其实肖付惊也没什么好买的，逛了一圈决定买个睡枕毛毯之类的。他是走读，中午按理来说是回家的，但他不愿意回去，一般就在教室里趴着睡。
肖付惊很想住宿舍，跟爸妈说了几次，一提起就吵，老爸老妈说人家都巴不得走读呢，你怎么还想住宿舍？吵了几次不了了之，肖付惊打定主意，这学期起码得办个中午住宿，老趴桌子上睡也不好。
补课期间不能办住宿手续，肖付惊也只好先买个睡枕凑合凑合。
他依旧耳朵里塞着耳机，甩开大长腿晃到了家纺区，家纺区范围挺大的，他好不容易找到后，刚要迈过去，定睛一看愣在了原地。
一个大架子上摆着一堆睡枕，架子前站着一个穿黑色t恤的人，身姿挺拔，脖颈修长，正低头拿起一个小恐龙的睡枕，绿色的，还挺可爱。
江钦？
肖付惊没犹豫，转身就要走。江钦抬头看了过来。
这人驴耳朵？还是狗鼻子？
狭路相逢勇者胜，就这样走了显得他怕对方似的。
肖付惊调整了脚尖的方向，大步迈了过去。
架子里的睡枕种类还真不少，有大鹅的，小熊的，大白兔的，大黄狗的，肖付惊看了一圈，盯着江钦手上那个小恐龙。
啧，就看上那个小恐龙了，绿色胖乎乎的身体，黄色圆钝钝的角，又大又圆的眼睛，眼神中含着清澈的愚蠢。
肖付惊心里正做着剧烈的斗争，在面子和小恐龙之间做着艰难的抉择。
江钦突然甩了甩手。
肖付惊抬眼看着他。
江钦边甩手边说：“我手快被盯着火了。”
肖付惊盯了他能有五六秒，那股狂劲儿上来了，一把夺过江钦手里的小恐龙，挑衅地说：“我的。”
两人对峙几秒，江钦突然笑了，伸手拿了个大白鹅的。
架子里其实还有很多小恐龙的，重点是两人不能买一样的，高中校园里的屁大点事都能被传成小行星撞地球的程度，两人原本就被放在风口浪尖上，如果再买一样的睡枕，论坛上那些帖子估计能编一整部狗血烂剧。
江钦拿完大白鹅就转身走了，事情发展出乎肖付惊意料。
就这么走了？不打一架？这人这么好说话的？
肖付惊愣了一会儿，又低头看了看小恐龙，心中很满意，不管怎么样，小恐龙是他的了。
周末天阴沉沉的，听说台风凤凰要来了，但阴天也挡不住肖付惊的好心情，他耳朵里塞着耳机，一边哼着歌，一边拿着球就要往外走。
老妈在客厅里喊住他，“看这天估计快下雨了，带着伞！”
“今天不下雨。”肖付惊卡在门缝里说。
“你怎么知道？”
“暴风雨来临之前，一般都很平静，不会有雨。”肖付惊开始胡说八道，实际上只是因为他不想带伞。
老妈被唬得愣了一下，就在这空隙中，他飞快地带上了门。
肖付惊一边转着球，一边去按电梯按钮。
18楼。
他皱皱眉，懒得等，转身走楼梯，刚走到楼梯口，脚步顿住了，站在原地开始怀疑人生。
如果世界上所有的偶然都会发生后面想不下去了。
去你爷爷的偶然！
肖付惊盯着正在上台阶的江钦，心想，这孙子跟踪我吧！
江钦的眼神同样惊讶，但转瞬即逝，很快恢复了常态，若无其事地继续爬台阶。
肖付惊再也忍不住，“喂!”
江钦理都不理，与肖付惊擦肩而过，而后继续爬台阶。
肖付惊一把抓住他，“喂，叫你呢！”
江钦看了他一眼，“我有名字。”
肖付惊松开他，“江钦，行了吧。”
江钦这才转过身，“什么事？”
肖付惊眯眼看着他，“你是不是跟踪我？”
江钦向后靠在墙边，抱胸看着他，“我还怀疑你跟踪我呢。”
肖付惊没想到对方倒打一耙，指了指自己，“我跟踪你？”
江钦点点头，“开学第一天，你不是在我身后跟了一路？”
我操！
你他妈后脑勺长眼睛吗？
肖付惊向来理不直气也壮，“谁跟踪你，我回家，顺路！”
“哦。”江钦淡淡说了一声。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肖付惊问。
“我住这儿。”
肖付惊：
江钦看了一眼肖付惊身后，“你住这层？”
还没等肖付惊回应，江钦继续道：“我住你楼上。”
肖付惊：
肖付惊待在原地，舔了舔嘴唇，舌头在嘴里上下滑动了两下，不知道该说什么，正犹豫着，背后响起了开门的声音。
肖付惊几乎是条件反应似的拉着江钦就往下跑，一直跑到楼下不远处一个角落才松开他，弯下腰喘气。
江钦一脸懵，一边喘气一边问：“你干嘛！”
肖付惊跑了一额头汗，伸手把刘海往后抓了抓，“我妈！不能让她知道你住这儿。”
江钦更懵了，“为什么？”
因为一旦让她知道你住这儿，以后“人家江钦”就会变成“楼上江钦”，以后肖付惊都别想清静了，说不定肖敬宇和赵婳会拉着他敲开江钦家的门，然后当着江钦的面教育他。
这事儿他俩干得出来。
但这话肖付惊说不出口，面子还是要的，他说惯了胡话，脱口而出，“因为怕我跟同学一块玩，影响学习。”
江钦愣了愣，半天才吐出句，“你妈认识我？”
肖付惊也愣了，想了想，“应该不认识。”
江钦：
江钦盯着他，“我在外面跑完步，刚爬上去。”
肖付惊尴尬地笑了笑，“要不劳烦你再爬回去？”
“”
住在8楼的江钦想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