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遇
整整一上午,何寻除了上厕所都待在座位上,身体紧贴着自己的桌子,后背和后桌的距离都能再放两个何寻了。
开学第一天,还没发课本,何寻的米色布袋挂在桌沿,桌洞里干干净净的,躺着一个捏皱的纸团,如果有人展开的话会发现上面写着两行字,字迹一行比一行好看。
-在吗?
-你还没出生的时候,我就在了。
肖付惊的字浑厚圆润中带有隐约的张扬,颇有大家风范,跟他的长相和性格极为不符,所以说字如其人是句屁话。
虽说字好看,但这话扑面而来的攻击性可半点没有消减,这话不仅带有杀伤力,还惊悚,一直在何寻脑海中回荡,当他上厕所,把裤子拉链拉下来的时候。
你还没出生的时候,我就在了。
何寻瞬间尿意全无。
上午钟老讲解了政策,对于吊车尾的同学安抚了一通,安抚完就开始吓唬,比如高二要结束整个高中的课程啦,这周六周考啦,这学期要参加很多竞赛啦,期中和期末吊车尾的同学可能会被淘汰转到其他班啦
不得不说钟老作为班主任情商很高,对付学生节奏把控的相当好,温水煮青蛙大师,在他的循循善诱下,高二十四班居然相对平静地接受了这种残忍的淘汰机制。
肖付惊在最后排冲他竖了个大拇指。
钟老看着他微微一笑,笑得像如来佛祖一样安详。
上午讲完下午就开始发书发练习册,甚至还发了一堆卷子,没多久所有人的桌子就堆得满满的了。
肖付惊的桌子不仅满,还乱,课本练习册卷子堆在一起,每次上课底下都垫着厚厚一摞,神奇的是,每次老师说要找什么东西,他还找的贼快。
高二上学期的内容他在暑假已经都学完了,课听的无聊,干脆抽了份卷子,左边放书,右边放卷子,听到新知识或者记得不太熟的,就竖起耳朵听听,必要时往书上记。
他通常没有笔记本,只有错题集,知识点需要记下来的就直接往书上写,笔记本他记一本扔一本,一般没写几页就不知道扔哪儿去了。
最后一节英语课,他往旁边扫了一眼,那人居然一整天都没来,刚开学就落课,该不会真是因为害怕不敢来吧?
肖付惊沉思两秒,又转过头看何寻,前面那位离他实在太远,打眼一看还以为他坐在远方。
上课铃还没响,他拍了拍前面的肩。
肖付惊自认为自己力度不大,对方却惊了一下,而后肩膀塌了下去,有那么一瞬间肖付惊感觉那一头钢丝球枯萎了
对方迟迟没有回头,他有些不耐烦,“何寻?”嗓音是张扬的少年感,在何寻听来却犹如五雷轰顶。
他认命一般僵硬地转头。
肖付惊坐在窗边,眸子极亮,眼尾微微上挑,眉宇间是掩不住的傲气,让人想起触不可及的理想和最明媚的四季。他穿着领口极大的白色t恤,皮肤很白,手中转着笔,眼皮微抬,视线看过来的时候,很认真。
何寻看得有些呆了,甚至忘了害怕。
“你上课传纸条,到底想说什么?”肖付惊看着他说。
何寻愣了一下,才清了清嗓子说:“我是想问,我在窗台上养几盆绿萝,你介意吗?”
肖付惊转头看了看窗台,一中教室的窗户都挺大的,肖付惊虽然靠窗,何寻那边有一大半也是窗,窗台上可以放很多东西,但大多都放水杯,书之类的,在教室的窗台上养花花草草的倒是少见。
何寻见肖付惊没说话,扶了下眼眶,开始解释:“绿萝有助于净化空气,调节身心,还可以降血压,降血脂,你看我们平时学习压力也挺大的,教室里人也多,多养几盆绿萝我们这儿空气也清新,而且”
“行!”肖付惊听的一个脑袋两个大。
何寻眼睛一亮,“真的?那我明天就带来,我养了一个暑假的,可茂盛了,到时候我”
肖付惊伸出手,比了个请的手势。
何寻识趣地闭了嘴,将头转了回去。
他刚转回头,上课铃就响了,英语老师几乎是踩着上课铃的最后一个音进了教室。
真严谨。
肖付惊在心中评价。
英语老师一身碎花裙,波浪发,鹅蛋脸,往讲台上那么一站,所有人的头都抬起来了,紧接着就是一串流利的英文自我介绍。
英语是肖付惊的强项,尤其是口语,他小时候喜欢看美剧英剧,看着看着就跟着读,以至于养成了一个习惯,听到口语讲的好的,他就会下意识地跟读,有时小声跟读,有时在心里跟读,就像shadowing一样。
自我介绍结束后,英语老师像领导巡视一样,往台下扫了一圈,而后潇洒地转身,大笔一挥。
柳澄。
这是她的名字。这节课后,英语老师有了个很亲切的外号,“橙汁儿。”
橙汁儿不拖堂,也可能是开学第一天先让同学们适应一下。澄女神前脚刚走,钱忆杭就回头起身一步迈到肖付惊面前,拍桌子喊道:“我宣布,从今以后我最喜欢的课是英语课!”
肖付惊看了他一眼,对他新立的flag不作评价,抓起书本卷子就往书包里塞,边塞边说:“我记得你上学期说你要为数学奉献一生。”
钱忆杭挠了挠头,“是吗?有这回事?额那什么,走走走,今天开学第一天没晚自习,抓紧时间回去浪!”
肖付惊不是很想回家,毕竟回家也翻不起什么浪,就算有那也是愤怒的狂风巨浪,不是欢快的小海浪。
所以钱忆杭几乎是拖着他往校门口走,走到半路,肖付惊突然问:“江钦长什么样?”
钱忆杭睁大眼,“你到现在都不知道江钦长什么样?”
肖付惊白了他一眼,“废话,要不然今天来的时候我问你?”
钱忆杭朝前方看了看,拉着肖付惊走到荣誉栏面前,指了指其中被放大的一张照片,“大哥,荣誉栏你都不看的吗?这么大一张照片,高一期末成绩出来之后就贴出来了。”
傍晚天色有些暗了,虽然有路灯,但光线依然很暗,肖付惊凑上前去仔细看了看,啧了一声,“长得还挺好看。”
钱忆杭抱着胳膊说:“我打听了一下,这人很低调,平时在班级里都不太说话,不过有人说他打架贼牛逼,初中的时候他们班里有个女的看上他了,结果隔壁班喜欢那女的的小混混放学把他拦了,你猜怎么着?”
肖付惊一挑眉,“怎么着?”
钱忆杭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那小混混找了十个人,被江钦打的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关键是江钦居然毫发无损!”
肖付惊看了他两秒,开口道,“这样的人你他妈的说因为怕我不敢来学校?”
钱忆杭摆了摆手,“这都不一定是真的,只是听说,江钦以前跟咱们也不是一个初中的,一打十还毫发无损,他是武林高手还是特种兵啊,怎么听都像在吹牛,说不定就是因为江钦突然拿了第一,有人为了蹭热度故意编了这么个事。”
肖付惊一巴掌甩他胳膊上,“你微博刷多了吧,还蹭热度,蹭这热度有什么用,又没钱!”
两人你一拳我一锤,到了车棚才分道扬镳。肖付惊家住附近,骑单车上学,钱忆杭住的远一点,有时候坐地铁,有时候他爸妈来接。
肖付惊甩开大长腿慢悠悠晃到车棚,刚找到自己的车子,一抬头就跟一人对上眼了。
两人离得并不近,只不过现在车棚的人比较少,两人之间的视线几乎没有阻隔。毕竟像肖付惊这么墨迹的人是少数,现在这会儿估计住得近的人都坐在家里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饭了。
肖付惊看到那人的瞬间一阵恍惚,这人不就是刚刚他在荣誉栏上看到的江钦吗!放大版的真人如今就站在他面前,只是要好看很多。
这人不上相,肖付惊心想。
车棚墙外是一大片高高的居民楼,江钦站在黄昏的万家灯火里,身姿挺拔,眼睛有些狭长,映着光,多了些坚毅的味道,眼尾还有未来得及收起的笑意,穿着黑色t恤,短袖卷到了肩上,露出流畅的肌肉线条。
两人对视了几秒,江钦眼尾的笑意消逝地干干净净,若无其事地把视线移开了。
肖付惊第一反应,这人认得我,第二反应,果然钱忆杭的话不能信,就凭这身材,怕我不敢来上学之类的都是鬼话,第三|反应,这小子这么开心?
重要的是第三|反应,肖付惊很不爽,想原地爆炸然后冲上去打一架。
肖付惊轻轻闭上了眼。
人要讲理人要讲理,学会数理化,讲理走天下,第一的位置不是我的,他是凭自己的本事拿了第一,害我被吃瓜群众围观,害我暑假蹲监狱,害我被唠叨成脑震荡的不是他,不是他,不是他,万事有因皆有果,把你打成烂水果烂水果不好吃突然想吃番茄了
肖付惊站在原地做完一番心理建设再睁开眼,江钦已经不见人影了。
校园已经空了,现在八月初,原本就只有几个实验班开学了,开学第一天又不上晚自习,这群人没多久就跑的连个鬼影都没有了,只剩下茂盛得近乎偏执的梧桐和聒噪又孤独的蝉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