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采茶女第3章9
之前还一直默然不语的状元郎突然端起侍女茶盘里的茶，在一众原来十分不看好他的人中娓娓道来：
“太后这杯茶十里飘香，当真是杯好茶。”
十里飘香庆君夺魁。
他知道这杯茶叫做——十里飘香。
他高中揭榜那一天，她赠他的。
这就有点像是两人之间的暗号。
她在鼓励他。
侍女来时一路上人都闻见了那馥郁的香气。
那种极其熨帖的，无孔不入的香气在满园花香脂粉味中显得极为不容忽视。
太后也闻到了。
目光有些诧异的看向那端茶的小丫头。
她探寻茶道多年，喝过那么多上等好茶，甚至连苏宁那小蹄子低头时带来的银尖碧露都喝过。
却从未见过哪种茶的茶香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未见气色，已闻奇香。
“状元郎说这道茶叫做十里飘香，可能再说的详细一些呀？”
苏宁皱了一下眉，没想到韦砚竟然能够认出来这道茶。
看起来还挺胸有成竹的样子。
须臾，她便又冷静下来。
不管什么变故，今天只要有个人可以来背锅就行了。
韦砚自从睁眼发现回到了那个让他一生都忘不的噩梦伊始时，就发誓一定要逃出去，这一次一定不要再重复上一世的噩梦。
他最后拼尽全力的一搏终于逃出生天。
那一刻，这个宦海沉浮一生的青年近乎喜极而泣。
冷静下来之后，他立刻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儿。
在梨园撞见的那个茶师分明就是来救他的。
那道十里飘香午夜梦回驱散他连夜来的噩梦，让他后半生永远不得安宁的夜晚终于获得了清明。
脱困的那个晚上伴着那道茶香，他第一次睡了一个好觉。
梦里没有令人作呕的场景，没有撕心裂肺的叫喊声，没有无穷无尽的侮辱毒打……
唯有茶香伴他身，从此阡陌多暖春。
终此一生，他都不会忘记这道香茗。
自从那一天遇见那位茶师后，韦砚事后又偷偷给她递了信。
然后，他知道了她叫做姜荼。
姜荼姑娘还送了他茶包，正是那道味道馥郁的十里飘香。
“太后容秉，臣曾经有幸遇见过一次十里飘香，故而认得。”
皇帝放下心来，只要答得上来，不管是怎样知道的都不算是落了面子。
“十里飘香方子极其简单，便是寻常绿茶中佐以小料……”
太后心下诧异，道：“如此简单的茶方，状元郎可知为何茶香如此浓郁，竟是这满园均可闻见？”
韦砚敛眸，避重就轻道：“小民也是第二次见，太后的疑问小民也不得而知。”
水亭中，苏容卿把玩茶盏的动作停了一下。
依照韦砚的头脑，既然知道茶方平平无奇，那必然就能想到定是茶师泡茶的手法不同。
但是他却绝口不提，为什么？
他认识茶师，而且还知道这种场面对那茶师不利。
他清楚的知道要是那茶师前来的话，无论是太后还是苏宁，茶师都将沦为她们博弈的棋子。
所以，他不仅认识他，还在保护他。
“太后既然有疑问何不招来泡茶的人一问？”
从头到尾安安静静的戚皇后突然出声，看着像是要给韦砚解围。
苏宁给丫鬟使了个眼色，让她去把人带来。
韦砚站在那里，后背起了一层冷汗。
没人比他更知道戚婉的手段。
她想要招来姜荼就绝对不会是单纯的这一个目的。
韦砚用他现在最冷静的状态思考怎么样帮姜荼规避掉这个祸患。
偌大一个鹿鸣宴俨然有像品茗宴的方向发展。
满园洋溢的茶香一扫奢风靡气，在深宫重紫围墙中独树一帜，别具一格。
“把那茶师招来泡茶即可。”
“母后，今日是鹿鸣宴儿臣和诸位大臣也不好本末倒置。”
女人打完机锋，苏忆聿总是要给韦砚这一干学士一个台阶下。
太后和皇后背后势力不同，一直都不怎么对付这是举朝皆知的事情。
苏忆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舒爽入喉，清明降燥。
这宫中的茶师什么时候这么让人舒心过。
皇帝心情好了点，转头往水榭另外一边看。
他那个万年寡王的弟弟正漫不经心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皇兄有难，做弟弟的也不知道帮着说两句话！
满园宾客吵吵闹闹，又恢复了热闹的场景，上首天家之间的交锋还远远没有结束。
没了太后还有其他嫔妃，其实戚婉在宫里的敌人还不少，她一人几乎独宠椒房殿，自然树大招风，成为全后宫的公敌。
宋舒窈被拉到靠水榭很近的位置，只是大家都没有注意到她罢了。
双手熟练的泡功夫茶，她的余光则不动声色地时时刻刻注意着宴会的动向。
眼尾看见苏宁离席了一小会儿，回来的时候头上的金钗步摇间多了一支玉簪。
韦砚隔着老远就看见水亭里一个人摆弄茶具的姜荼。
那个位置不算太隐蔽，再加上姜荼那一手行云流水的功夫茶技法，注意到这边的人越来越多。
青年的目光很有力度，加之宋舒窈本身五感就十分敏锐，更是无法忽略。
而且……
不只是他。
她还感受到同类的气息。
对方极其强烈的审视目光像是要把她一寸一寸看个清楚。
苏容卿头一回审视地打量一个茶师。
虽然之前干了近半个月的无聊事，但他确确实实有在脑海里想过这个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现在见到了，倒也没觉得突兀。
年纪比他想象的要稍小一点，亭中人负手而立，空出来的那只手则上下翻飞，袖袍下是漂亮的腕骨，飘逸的技法登峰造极，举手投足皆赏心悦目。
当然宋舒窈每次大场面泡茶必要负手站立绝对不是为了耍帅。
功夫茶本就是单手茶技，她如果不把空出来的手放在腰后，那姿势就看起来别扭至极，甚至有一丝尴尬。
泡茶讲究“势”，茶师需要自有一种韵道，那是属于每一个茶师独一无二的韵势。
真正登峰造极的茶艺大师或已参悟茶道，即便是看他泡茶的场景也能受其周身的势的影响，变得平心静气下来。
苏容卿见这茶师的样子还挺能够唬人的，不由转动了一下手中的茶盏。
宋舒窈在来之前，宫女已经传递过苏宁的意思，大概就是要她尽量吸引到太后和皇帝的注意。
她揭开茶则上的布巾把干茶倒进茶壶里。
既然苏宁迫不及待要把她往火坑里推，那她也不介意回她一份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