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采茶女第3章10
宋舒窈走出水亭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黛衣女子。
两个人目光只在空气中交汇了一息的时刻视线转而又错开。
素净的衣袖拂过女子腰间挂着的囊袋，熏染了近九个月的玉兰花香婷婷袅袅，若滴水汇入深海洪流。
几不可闻。
宋舒窈往水亭中心区去，而戚薇则回到女宾席中。
苏宁要她引起太后和皇帝的注意力其实不难。
只要注意在苏宁亲自挑破宋舒窈是被她带进宫的之前得以靠近那边的中心区域就行。
天家的圈子，宋舒窈只会去这一次。
她不过走出亭子稍有退下的迹象，太后就迫不及待地招招手让人来把她留下来。
“站在亭中的就是那位茶师吗？”
太后几乎是看完宋舒窈整个泡茶的过程之后才开口的。
皇帝也被这一手震住了。
不想他这几天喝起来颇为合心意的茶竟然是出自这么样的一位年轻茶师。
看她的手法。
这便是这半年来声名大噪的功夫茶了。
半年前盛京城崔明楼来了一位茶师，一手闻所未闻的功夫茶斗过了同行三百人，最后直接挂名在崔明楼下。
苏忆聿对这些事情不是太清楚，但是这位茶师名声传多了，他也有所耳闻。
“太后娘娘，这位就是近来盛京中备受追捧的荼茶师。
刚刚那道十里飘香就是出自荼茶师。”
苏宁公主娓娓道来，表面上还不忘抬举太后一下。
“太后娘娘素来喜茶，苏宁便请来这茶师进宫为太后泡茶。”
太后在苏宁一开口后，兴致就消了一大半。
苏宁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她门清，所以她完全不想要承这个情。
余光中那位茶师已经来到苏宁的身后，低眉顺眼的样子完全没有了刚刚在水亭里的气场。
太后剩下的一半兴致也完全消失了。
如果说刚刚她还有一半期待，现在就是完全消失殆尽。
苏宁手下的人，果然都是她养的一条好狗！
宋舒窈没有抬头就知道太后现在对她的感官极差。
这就是她要抢夺先机的原因。
稍晚一步，她这个炮灰还没出场就要被拖下去。
太后轻飘飘的一句话：
“茶师既然来，那便露一手给哀家看看吧。”
宋舒窈心里十分清楚，太后这是一言定生死。
茶是宋舒窈泡的，水平怎么样还不是太后一张嘴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存心为难她，那姜荼又能怎么样？
若是今天换成原主在这里，估计她的炮灰生涯也就断送在这里了。
“太后容秉，民女既无祖传珍藏的香茗进献，也无出神入化的茶艺可观。公主带民女进宫不过为一场鹿鸣宴掌茶，确无什么过人之处，一道十里飘香为宴席添点彩头，得太后垂眼，民女实在惶恐。”
这段话说的比较讨喜，至少不会得罪太后，也没有哗众取宠。
韦砚着实为她捏了把汗。
她是个心思玲珑的姑娘，他不希望她被这样的阵仗吓得自乱阵脚，也不希望她被这“机会”迷了眼。
好在，她很清醒。
戚婉眼皮往上撩了一下，倒是没有想到阿宁找来了这样一位茶师。
有几分小聪明。
但是观其微微弯出的一丝笑意，戚婉眉眼不动。
终究是没能够藏住自己的心绪。
这样的人她见过太多，左不过最后都是一个惨淡收场罢了。
戚婉在心里判了死刑。
太后没说话。
戚婉看她那神色，不紧不慢地插了一句嘴。
“无需你有何大才。太后娘娘不过想要知道十里飘香的奇特之处，才招来一问。”
宋舒窈弯身，身份低下的百姓不被允许直视天家的尊容，所以说话大多卑躬屈膝，声音和缓，以免污了天家的耳。
“太后娘娘常年品茗难得遇见一道新茶，还不细细把其中关键道来。”
苏宁坐在高位上面，小孩子的面孔软糯可爱，谈吐间尽是这个年龄的稚嫩还有一丝小孩子身为公主的高高在上之感。
但是这些经过组合再放到苏宁的脸上就是掩藏在浓雾后的鬼面，蛰伏着吐信子的蛇。
此番既似褒实贬地落了太后的面子，一句话就给太后上了眼药，又毫不拖泥带水地把宋舒窈这个活靶子推出去。
十岁的孩子和十岁的苏宁果然无法相提并论。
一如宋舒窈之前预料的一样。
一直被压着打，太后脸色难看的已经要滴出水来。
韦砚看似在跟旁人交谈，实则手心已经掐出深深指痕。
苏容卿刻意留意到韦砚一直心不在焉地往那边看，心里的猜测被证实。
本来这是一件小事，他并未放在心里。
“公主容秉，十里飘香实则是十种绿茶混合炮制……”
苏忆聿本来坐在原位上面，抽空听了一耳朵，结果越听越觉得不太对劲。
“……恩施玉露，漳平水仙，凤凰单丛，武夷岩茶……”
苏容卿侧了一下脸，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杯，长袍翻卷，眼皮微掀，指尖有一搭无一搭的敲击上好的青花瓷。
冷然禁欲的气息浑然天成，抬起的丹凤眼似是划过一道光，说不清道不明的慵懒玩味。
“……冻顶乌龙，正山小种，……”
十道茶或普通或名贵全部都是寻常可得。
皇帝忍不住发问：
“十道普普通通的茶组合起来就有这等奇效吗？”
苏忆聿现在有点品过来味儿了。
恩施玉露，漳平水仙，凤凰单丛，武夷岩茶……想想这些都是他这半个月喝过的茶！
皇庭中有贡茶，皇帝从小喝到大早有些不耐烦，但是这等小事他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自从半个月前在御书房里喝了一道武夷岩茶，他就有点上瘾，批改奏折总是要叫杯茶进来。
这些茶都不算是什么罕见的东西，皇帝尝一口就品出来了。
昨天晚上他记得喝的就是正山小种。
这样想着，皇帝就忍不住多想下去。
所以……这位茶师早就被偷偷安排到他身边了？
谁做的？
谁有能力这么做？
“启禀皇上，虽然这十道茶各自平平无奇，随处可见。但是民女是托了各地的好友从原产地带来的好茶，经过调配才得以香飘十里，终日不绝。”
苏忆聿下意识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几个地名，缓缓侧目：
“竟是来自武夷陵郡的武夷岩茶也可拿到。”
武夷陵远在江南以外的，那边群山环绕，鲜少有成片的茶田，且夏日出茶还需要掌控时间，只有一个雨季出茶，名贵稀少，因此这些茶里最难得的就是武夷岩茶，就是皇庭中也不多见。
苏忆聿问这句话其实是有心试探。
他已经有所猜测这位茶师是被人特意安排进来的，所以即便是皇宫中不多见的武夷岩茶也可以拿到。
这样的心思可大可小。
戚婉瞬间就反应了过来皇帝的潜在意思。
戚婉对苏宁的安排也有所了解，但是显然这样的心思如果是一个十岁的女娃娃使出来的，那么对苏宁在皇帝面前的印象也会有所影响。
戚婉最是了解枕边人。
他不会希望她把小小年纪的女儿养成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