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采茶女第3章8
宫廷的院子的夜宴,垂柳拂面,太白湖畔已是一片鬓影飘香,锦衣接踵。
绕过九曲桥,便有管弦丝竹之声,兼有谈笑的声音。
亭子四周百花吐蕊,魏紫姚黄,当真人花两相映,花如仙人风中舞,人比花娇颜色浓。
这样的场景当然不会是宋舒窈可以介入的,她只是被带进宫中从早上到现在不停地制茶。
开宴的时候,宫中的人都已经聚集一处,宋舒窈也觉得她没必要再兢兢业业的干下去。
“宿主大大,这茶好香呀!”
系统两个小短手端着茶盏,学着古人的样子啜饮一口。
结果一口吐了出来。
“烫死我了……”
宋舒窈又被这蠢系统气笑了。
“系统,需要我提醒一下你是个机器人吗?”
系统委委屈屈,不敢说话。
人家就是想要刷一下存在感啦~
夜宴上,酒过三巡。
打扮的葳蕤生光的太后由皇帝的亲自陪着说话。
下首是魏国公苏容卿等一众大臣。
宴会的主角之一则是今年状元,榜眼,探花郎三人。
一众女眷几乎都是拿羞涩的眼神看着同一个方向,面带绯色,转而又羞怯不好意思。
宋舒窈隔着一道水亭远远地看着这边上首的皇帝和太后。
在他身侧坐着的女人,已经是三十岁的皇后戚婉容貌依旧保留在二十岁的年纪,眸色巍然不动,即便太后现在在暗暗跟她较劲儿的。
女眷中,高坐首位的当然是皇后所出,大燕国的嫡长公主苏宁。
十岁的孩子却有媲美蛇蝎的心肠,原世界里的苏宁长大之后完全继承了戚婉的全部手段,心思深沉,手段狠辣,是一个原模原样冷血无情的上位者。
依次是众位妃嫔,还有些高官的女眷。
而男席那边,宋舒窈仔细辨认了一下那边的人。
一眼望去并不是红袍加身的新科状元郎,反而是另外一个青年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青年玄衣墨发是被渲染上狂妄墨色的夜,俊美的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神情,低头把玩着瓷盏,侧手撑着脸姿势像是睡着了一样。
这一众人中,那人衣衫飘逸,华贵的锦缎上勾勒着银丝底纹,精致非凡。就连袖口都刺了半枝莲,整个人从内到外雅到极致。
宋舒窈心里沉了几分,这个人不用想她都知道是谁。
只打一个照面,她就有预感。
这个人危险至极,不好惹。
她慢慢转移视线,极力忽略掉在她偏头的那一瞬间产生的危机感。
打量的眼神都不放过。
果然是个危险的男人。
见到韦砚静坐在亭子里,没有参与宴会的热闹中去,宋舒窈转而观察了一下现在的形势。
上首太后很敏锐的感觉到了皇帝的低气压。
以往这个时候,皇帝一般只是跟她客套一下就要回到原位,今天却一直坐在她这边没有走。
“皇帝可是有心事?”,太后不急不缓得开口问道。
苏忆聿确实胸中郁闷。
皇弟递上来的奏折已经详细地描述了韦砚那件事情的过程。
所以,他现在心里就像是吞了苍蝇一样难受。
眼风扫过粉雕玉琢的苏宁,他是怎么样也没想到他十岁的孩子竟然有这么狠的心思。
苏容卿递上来的折子里并没有遮掩事实,因为皇兄他也有自己的人手。
而且……这位新科状元是绝对不会对这件事情忍气吞声下去。
事实的真相很快就会揭晓。
但是……
苏容卿回忆了一下暗卫传回来的信息。
他对苏宁的了解显然比苏忆聿更深。
苏宁给韦砚下的是烈性迷药,凭着苏宁的手段又怎可能让人突然就逃脱了……
而且这位状元郎表现的一点也不像是毫无准备的样子。
苏容卿转动茶杯,指节优雅地执起茶杯一饮而尽。
浓郁的茶香让他略微有点不适。
这么重的茶香,是要让别人在满园脂粉气中注意到它吗?
日日喝宫里的茶,苏容卿必须要承认自己的胃口都被养叼了。
他本身就是个挑剔的人,喝过几次之后再喝国公府的茶就更加无法忍受。
而且他最近养成了个下意识揣测泡茶人心思的习惯。
想到这里,苏容卿的眉宇不禁皱了一下,似乎有感于自己会下意识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随即他又随意地撑着半边身子,禁欲淡漠的侧脸已经收起了情绪。
倒也不必纠结。
他做事本身就是全凭心意。
“皇帝发现状元郎此等大才,哀家也替皇帝感到高兴。”
苏忆聿是个大孝子,对太后极其的恭敬,故而太后开口,满园窃语顿时安静下来。
“太后谬赞”
韦砚规规矩矩地道谢。
“母后说的是,科举选出此等大才实乃我大燕之幸。”
皇帝这话就说的更重了,在场的心里门清。
皇帝把这状元郎捧的这么高,看来是极其满意,日后必是要委以重任的。
不远处苏宁绞着手帕,面上看不出来变化。
但是心里却沉了下来。
这老妖婆必然不会无的放矢,苏宁现在只希望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太后抬眼看了一眼皇帝旁边坐着的皇后,眼皮子跳了一下:
“那哀家怎么听说状元郎会试的卷子平平无奇……既有如此大才为何要藏拙呀?”
此话一出,满园更是寂静,想来都是听到过风声的。
说到这个,皇帝就面色沉郁。
戚婉连眼风都没动一下,看起来就是完全置身事外,还有点淡淡的疑惑,似是也在疑惑这件事情。
太后见她八风不动,转眼去看苏宁。
“太后,并非小民有意藏拙,会试的卷子上写着的确实是小民真正的想法,小民拙见倒是污了太后的眼了。”
韦砚语调平稳的叙述,没有一点抱怨的样子。
苏忆聿见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苏宁几次感觉到自己父皇的眼风扫过来,顿觉坐立难安。
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用来形容她现在的处境再适合不过了。
皇帝在心里暗暗记了一笔,现在也只能够庆幸好在没有弄出人命。
太后见韦砚不接招,暗自恼他。
不要以为戚婉和苏宁是什么好鸟,以后有他受的!
“状元郎怎可如此谦虚,哀家本来还有心想要考考状元郎,现下倒是哀家的不是了。”
我有意让你说出真相,你却给我装聋作哑,这反倒是我不对了。
宋舒窈听见这话,弯唇笑了一下。
这位太后表达不满的话还挺直接的,当真是一点心思都不绕。
她摇摇头。
要不是有皇帝护着,这也是要被啃的渣都不剩。
韦砚揣着明白装糊涂,还煞有其事地接过这话:
“太后有考教之意,小民岂敢不从。”
宋舒窈靠着栏杆莞尔。
一个敢说,一个敢接。
她想了想,在宫女来之前,宋舒窈取了茶筒,泡好了等着给来端茶水的宫女。
“好!”
太后这边性子上来了,苏忆聿都感到无奈。
戚婉和苏宁置身事外,默不作声。
满园寂静如鸡。
这种场面不宜说话。
太后拂袖,丫鬟会意下去了。
苏宁在人群中勾了勾唇。
接下来该是她的主场了。
韦砚巍然不动,等着太后出题。
“哀家别的爱好没有,就是喜欢品茗,于茶艺一事上状元郎可有研究呀?”
这种情况下,碍于之前主动接下话茬,韦砚不管有没有研究,都得说有。
但问题是,平民状元郎怎么够得着爱品茗的太后的标准。
太后多年来收藏的茶,就是长年累月呆在宫里的贵人有时候也不一定能够尝出来。
皇帝门清,母后这是为难韦砚。
“太后的那些茶别说是状元郎了,就是母后也不一定可以说尽其中内里的门道,太后娘娘就别为难状元郎了。”
女眷中,小小年纪的苏宁公主笑着开口。
苏宁公主年仅十岁,打趣的话只能称得上童言无忌,在这满园中竟是唯一一个开口突兀但是合理的人。
“宁宁说的也不错,母后……”
皇帝有了台阶,这下就好开口劝。
太后脸色瞬间就拉了下来。
这小蹄子真是跟她母后一样讨厌!
皇帝虽然不虞,但是这样好歹是替韦砚解了围,眼风掠过苏宁,有了几分松动。
要不然说苏宁心机深沉呢?
这短短几息之间交锋几次,太后都被压着打。
戚婉仍然是那副母仪天下的样子,全程看不出一丝慌乱,连出手都没出过。
韦砚眸色昏昏沉沉,今天这一出最后太后必然全都要算在他身上。
其实他也不觉得为难,两世他都没有接触过茶道,事实就是如此,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倒是苏宁的声音让他眸光剧烈翻涌。
上一世他实在是见识过太多这两个女人虚伪的嘴脸了!
这边正在交锋,皇帝的话还没说出口,侍女就已经端着茶盘上来了。
韦砚正要开口承认,侍女路过时,熟悉的茶香顿时飘入鼻子里,在这满园胭脂粉黛中尤为清明。
像是有个柔软的地方突然就被触碰到了一样,韦砚竟然觉得在这令人作呕的心机交锋中找到了自己的一丝归属。
众人只见一直站在原地沉默不语的状元郎抬头。
声音洪亮,字字清晰:
“太后这里的茶当真是好茶。”